雲姐在十年前還不叫雲姐,别人都叫她曉雲,趙曉雲。
認識唐建成之前,她還是個在酒吧端盤子的二十出頭的小姑娘。
自從十六歲從深山老家跑出來之後,她在這北方繁華的都市裏浮浮沉沉,迷亂了眼睛,卻從來沒有生過回去的念頭。
人都是如此,哪怕實在燈紅酒綠的大都市居無定所,也不願意回到閉塞落後的農村呆一輩子。
但雲姐那個時候一方面努力地想讓自己活成個城市人,一方面又爲了貧困潦倒的生活焦頭爛額。
魚與熊掌不可兼得,她每天除了沒日沒夜地打工,根本沒有時間精力去好好停一會兒,欣賞這城市裏美麗的噴泉,亦或是走進一回裝飾得金碧輝煌的商場。
她的命運扭轉,是在那個混亂的夜晚,遇見了唐建成。
唐建成那個時候還是個黑色背景的副頭目,有幾個手下,整日包下一整個房間喝酒。
雲姐那天偶然地進去送酒,要離開的時候,不小心被一隻伸出來的腳給絆倒了。
她那時候還什麽都不敢說,也不敢反抗,明明是自己受傷了,還一個勁兒地在道歉。
因爲她摔倒的時候還不小心帶落了一個酒瓶,所以她的身邊此刻還散落着許多玻璃碴子,以及濃郁刺鼻的酒味。
周圍幾個男人見她狼狽的模樣都笑了,卻沒有一個人來扶她,幾個坐在沙發上的小姑娘也倚靠在男人們的懷中跟着笑。
雲姐覺得有些難堪,低了低頭,唯一的想法就是趕緊走。
等她撐着桌子站起來的時候,一隻手突然伸到她的身前,還拿着張手帕。
後來雲姐無數次地在想,唐建成那麽一個粗犷的男人,怎麽會随身帶着一方那麽幹淨的手帕。
隻不過這個問題她從沒有問過他,因爲她覺得不重要。
可在現在這個時候,她的心裏隻剩下感激。
“謝謝。”她鞠了一躬接過。
“胳膊受傷了,小心點。”不知道是不是因爲背景音樂有點雜的緣故,雲姐對這個男人的聲音聽得并不是很真切。
她又鞠了一躬,接着低着頭小跑着離開了包房。
淩晨下班回去的時候,雲姐捶了捶有些酸疼的肩膀,又瞧了瞧流了點血已經結痂的手臂。
她的包裏還放着那方手帕,因爲怕弄髒,所以根本沒用過。
她邊走在街道上邊想,那個男人是誰?
以前從來沒見過,難道也是個混混?
對這個猜想她很快又搖了搖頭。
應該不是。
那個男人的氣場,不會是一般的小混混,如果真的有點關系的話,那怎麽也該是個混混的頭吧。
雲姐之後沒想到自己會猜的這麽準。
當一輛黑色汽車的玻璃緩緩搖下的時候,她看到了坐在後座上的一個人。
黑色襯衫的上面兩顆扣子都解開着,唐建成緩緩轉過頭,手裏還拿着煙,對她漫不經心地說了句:“我那裏有處理傷口的藥,要去嗎?”
雲姐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胳膊,又伸進包裏捏緊那方帕子。
唐建成見她呆立着好久不說話,嘴邊嘲諷地扯了一下,然後轉過頭,讓司機開車。
眼見着汽車就要開走了,雲姐也不知道哪裏來的勇氣,上前就扒住車門,下定決心似的大聲說了句:“我去!”
唐建成聞聲又轉過頭,照舊還是漫不經心的表情。
雲姐也毫無畏懼地跟他對視着,大概過了十幾秒鍾,車門被人打開了。
……
那一晚,雲姐成了唐建成的女人。
而他是她畢生第一個男人,也是最後一個。
之後雲姐開始長期留在了唐建成身邊,酒吧的工作她也辭了,整日跟着唐建成到處換住所,賓館、出租屋之類的都住過。
而在這奔波當中,她也沒有絲毫的怨言,每到一個地方,她都信心滿滿地收拾裝扮,想讓住的地方看起來像個家。
她其實好多次都想跟唐建成說,他們要個家吧,一個,就算是走的再遠,也可以回去的家。
隻是心裏雖然是這麽想的,但是直到最後,她也沒說出口。
在跟唐建成好了幾個月之後,她發現他的身邊又開始出現别的女人。
一開始隻是捕風捉影,後來是小弟們的議論,再後來……再後來,唐建成連瞞也不瞞她了,明着帶别的女人出入各種場所。
而她這個所謂在唐建成身邊待的最久的女人,也終于到了被冷落的那一天。
那個時候的雲姐還是逆來順受的,哪怕知道唐建成這副樣子,她也不跟他吵,也不跟他鬧。
等到他出去跟别人厮混了幾天幾夜不回去之後,她也隻會一聲不吭地收拾自己的東西回到了最初租住的那個破舊的出租屋。
因爲屋子實在是太破了,房東好久都沒租出去。
然後,沒了“金主”的她隻好重操舊業,又回到了酒吧工作。
酒吧的同事都是聽說了她的事情的,見她在“享福”之後再次回來,也都能大概猜想到發生了什麽。
隻不過沒人同情她。
找到唐建成這樣一個男人的時候有人羨慕嫉妒,但是落魄了之後,沒人在乎。
雲姐比之前更加沉默了,每天上班工作下班一個人回家睡覺吃飯,跟别人幾乎沒什麽交流。
而之前唐建成手下們經常來的那個包間,也早已易主了。
原本以爲她的生活就這樣回歸了正常,雲姐也已經決定将那段過往埋在心裏,隻當個鏡花水月一般的夢就好。
誰知道那一天,她下班回去,剛打開門就被人給大力推了進去。
屋裏很黑,雲姐一點看不清楚來人的模樣,她想大喊,但是她也知道沒用,這一片沒人能救她。
“啪嗒。”
是男人解皮帶扣的聲音。
她很熟悉,也聽得很清楚。
一瞬間,她覺得自己像是窒息了一樣。
而她也知道,今天這樣的厄運是在劫難逃了。
等她被人提起來扔在床上,又被沉沉地壓在身下的時候,她的心卻蓦地平靜下來。
是他。
原來是他啊。
唐建成幾乎是把她的衣服撕成條扯開的,他自己也露出光lo的胸膛。
他們兩個已經很熟悉彼此的身體,所以也很清楚,怎麽做才能讓對方感受到極緻的愉悅。
以前這方面都是雲姐比較順着唐建成,但是這時候,他卻像是在取悅她,時快時慢地啃咬着她的脖頸和胸前,又緊緊掐着她的腰,不讓她亂動亂扭。
雲姐心裏雖然還有抵觸,隻不過此時此刻,她拒絕不了,也抵抗不了。
等到他強勢地貫穿她的身體之後,她也隻能雙手牢牢地攀附着他的肩膀,仿佛除了他之外在沒有任何的支點。
唐建成這一晚折磨了她很久,事實上也算不上是折磨,因爲雲姐覺得自己像一條瀕死的魚,現在終于又重新觸到了甘霖般的水。
她是愛着唐建成的啊。
哪怕知道這個身上的男人不是良人,卻還是義無反顧地愛上了。
女人往往就是這麽傻,不考慮後果,不考慮未來,隻愛在當下。
但是她的愛僅僅是建立在單方,等到日後她才終于明白,這樣的愛得不到任何回報,因爲唐建成他根本沒有心,也根本不會愛人。
……
這一晚之後,雲姐重新跟着唐建成離開,并且從此再沒有回到過這個破舊低矮的出租屋。
而這一回唐建成也明顯對她寵愛了許多,看上去也溫柔不少。
雲姐不奢望他有多愛她,隻要能讓她待在他的身邊,她就已經很滿足了。
這樣的日子轉眼又過了兩個月。
雲姐這天醒來到洗手間,拿出昨天出去買的驗孕棒,猶豫了會兒之後,還是拆開了封。
唐建成今天似乎是有什麽挺重要的會,幫内的老大指名讓他一定參加。
雲姐出來的時候,他正好要走。
她走上前去,替他整理好襯衫的領口。
“什麽時候回來?”她狀似無意地問了句。
唐建成手裏還拿着根煙,聞言笑了一下,低頭就要過來親她。
雲姐撇開頭稍稍一避。
唐建成也不在意,隻答道:“結束了就回來。”
“嗯,記得早點回來。今晚我做你喜歡吃的紅燒肉。”雲姐擡起頭笑了笑,眼裏像是閃着星光。
她在想,等他回來的時候,她還要告訴他一個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
隻是這個消息,她沒有親口對他說,而是通過另外一種方式讓他得知。
……
雲姐被唐建成的債主抓住,挨了好幾個耳光之後頭已經昏沉了,根本聽不清周圍人在說些什麽。
過了會兒,她隻感覺到有人揪住她的頭發,讓她說話。
說話,跟唐建成說話……
“建成,快來救我,救救我們的孩子……”
我們的骨肉,他已經悄悄來了,求求你,救救他,别抛棄他。
雲姐一個勁兒地在哭,哭的幾乎是撕心裂肺。
她現在是害怕,但是她想,唐建成會來救她的,她還有他們的孩子呢,他一定舍不得的。
……
“這個女人,你們看着處置吧。還有肚子裏的那個種……不是我的。”
……
她的世界,因爲這樣一句話,完全陷入塌陷。
半生無法恢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