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是這麽說,但是真是假就沒辦法考證了。
而且我也不能再繼續追問,隻能默然。
探視的時間很快就到了,跟我媽一同走出去的時候,我還回頭看了一眼。
正巧林叔叔也正看着我們的背影,見我回頭,他又溫和地笑了一下。
他這樣的模樣,真的讓我想象不出警察口中那個涉.黑的風雲大佬會是眼前的這個人。
真正走出去之後,我突然停了一下,我媽察覺到也跟着停了下來。
“媽,你覺得他真的會找到合适的腎源嗎?”我低聲問了句。
我媽聞言眉頭稍皺了一下:“胡思亂想些什麽?明天我們就離開南城,在此之前什麽都不要多想。”
“嗯,我也知道不該多想,但是控制不住怎麽辦?”我輕聲又問她道。
我媽這回也沉默了一下,接着上前來抓住我的手,有些用力:“我不想告訴你這件事的原因,知道是什麽嗎?”
我搖搖頭。
“因爲你是我女兒,我知道你是什麽性格。刀子嘴豆腐心,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心軟。但你給我記住了,現在不是該心軟的時候,其他的主意想都不要想!”
我媽這段時間已經很少這麽激動了,也沒有疾言厲色地對我說過話。
所以這也更能顯出她的不安和恐慌。
她會這麽擔心,怕是以爲我想去配型捐腎吧。
畢竟我是跟那個男人有血緣關系的人,别的人不行,我怎麽也會多一些概率。
可捐腎這種事,可不是随随便便像感冒發燒決定吃什麽藥這麽簡單的。
“你想什麽呢,我怎麽可能會有别的想法。放心吧,明天我們就離開南城,這一回絕對不會再耽誤了。”
我微笑着安撫她說。
……
晚上睡覺前,我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的有些睡不着。
也許是因爲明天就要離開了,也或許是因爲其他的什麽原因。
有些冷清的月光透過窗戶照射進來,灑在地闆上,愈發顯得有些灰寂。
這麽睜着眼睛愣着好久之後,我終究還是坐起,掀開被子,打算下床去喝點水。
走到客廳,我打開了一盞壁燈,想照一點光線,誰知道剛有了一點光亮,我就猛地看到了坐在沙發上的一個身影。
“媽……”我的心砰砰直跳,試探着向前走了幾步。
坐在那裏的自然是我媽,她穿着寬松的白色睡衣,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聽到我的聲音,她回過頭,對着我輕輕地說了聲:“怎麽醒了。”
這也是我想問她的問題:“大半夜的你一個人坐在這裏幹什麽呢?”
我媽頓了一下,接着說:“就是睡不着,待會兒就回去了。”
果然她不一會兒的功夫就站起,準備回屋。
我在她的身後,開口輕輕問了句:“是不是還在想他的事啊?”
我媽頓住腳步,卻沒回答。
“你也舍不得他死對吧?”我又問。
我媽還是不說話。
但我想答案已經很明顯了。
有的時候人所表現出來的,跟她心裏真正所想的,并不完全一緻。
我媽雖然更心疼我,卻也不代表她不關心林叔叔。
“還是那句話,什麽都别多想,明天準時就走。”最後,我媽隻給我留下這麽一句。
喝完水回去之後我還是睡不着,隻不過這一次明顯比方才想的還要多。
到了第二天早上,我媽早早地起來做了早餐,我頂着有些淩亂的頭發還有黑眼圈起來,有些委頓地坐在餐桌邊。
我媽也不問我什麽,沉默地将餐具給我擺好之後,自己就坐在桌邊也跟着吃。
我其實沒什麽胃口,但想到稍後要做十個小時的火車,也就強迫着自己多吃一點。
大概七點半的時候,我跟我媽都吃的差不多了,她去收拾碗筷,我就去房間把剩下的東西都打包好。
期間我聽到她放在客廳的手機響了。
“媽,有你的電話!”我喊了一聲。
我媽趿拉着拖鞋的聲音響起,我則低下頭繼續打包。
過了不多久,大概也就是一兩分鍾的時間,我媽突然走到我的房間門口,眼眶像是有些紅。
“怎麽了?”我一瞬間有些心慌,卻想不出發生的可能。
我媽想說話,卻似是哽咽了一下,之後才緩緩低聲說道:“再去一趟醫院吧。”
……
趕到醫院的時候,我跟着我媽徑直趕去了5樓,路上她已經跟我說過,是林叔叔的病不太好了。
不太好了,這話說的有些模糊,也有些讓人心驚。
林叔叔現在還在搶救,負責的警官見我們到了,便走過來對我們:“待會兒等他出來了,可以再見他一面。”
他說話的時候稍稍有些壓着聲音,似乎也知道事情發展得有些不太妙。
我愣愣地點點頭,轉頭一看我媽,她也是怔愣的模樣。
等了有兩個小時,手術室的燈終于熄滅了,不久之後有架病床被推了出來。
林叔叔的臉上戴着呼吸機,其他地方也插着管子,跟昨天的時候還是有些大相徑庭。
昨天他雖然看着也很虛弱,但不至于像此時這般……毫無生機。
護士邊推着病床邊問:“是家屬嗎?”
我媽答了句;“是,他怎麽樣了?”
“先送去重症監護室,稍後等醫生的指示。”
我們因爲這句話,被暫時隔絕在了外面。
等待的時間是漫長又焦人的,特别是在面臨生死的時候。
我靠在外面的牆上想了好久,期間動也沒動,我媽也沒發現我的異常,她仿佛也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
終于,醫生出來走到我們的面前。
“家屬需要去簽個字。”他說。
我媽像是恍然醒了一般,開口問道:“人怎麽樣了?”
醫生略皺着眉搖了搖頭:“還得觀察些時候,先跟我去簽字。”
“我去吧。”我搶先說。
我媽也沒說什麽,她走過去坐在走廊的長椅上,又是沉思的模樣。
跟醫生來到辦公室之後,我趁着沒人問了他一句:“現在病人的情況,還适合接受腎移植嗎?”
醫生似是有些詫異地看了我一眼,而後答:“有總比沒有要好,可以試試。”
至于這試試當中有多少分活下去的幾率,他也說不好了。
我聞言輕歎一聲,接着低聲說道:“我是他女兒,可以的話,麻煩幫我做個配型。”
……
回到重症病房前,我看到我媽還坐在那裏,狀态還跟我走前的時候一樣。
我坐在她的旁邊,也沒看她,就直視前方說道:“我剛才去做配型了。”
“什麽?”我媽像是猛地受了一驚,接着已經不由得抓住我的手,聲音上揚道,“你說什麽?!”
我沒掙開她的手,就任由她握着:“就是去做配型了啊,不過這也沒什麽,很快就結束了。”
“你……”我媽.的手開始抖,連話都說不出來。
我知道她心裏在想什麽,也知道她在在意什麽。
但真的不需要在意啊,就算是去做了配型,也不一定能成功。
“你一定在奇怪我爲什麽去做配型對不對?那是因爲我想求一個心安。媽,要是就看着他這麽死了,而我什麽都沒做過的話,我是真的不會心安的。雖然我也沒有義務必須爲他做什麽,但是現在總覺得有些壓抑和難受。那時候你說的對,我有時候是會心軟,而且心軟的總不是時機,我也不知道爲什麽。可我知道,我必須得聽從自己的心,要不然,之後的很多年,我不會原諒自己。”
“那萬一要是成功了,你要怎麽辦?”我媽.的聲音也是顫抖的。
而她這個問題,是将所有的僥幸都撕裂開了。
“成功了……就是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