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兩天,在我跟我媽就要坐着火車離開南城的時候,突如其來的一個消息讓我們都震住,然後,手中的行李也慢慢放下了。
林叔叔自首了。
鄭黎琛告訴我這個消息時,語氣聽上去并不高興,仿佛林叔叔落得這般下場,并未讓他覺得有什麽快意。
我則是更平淡了:“他現在情況怎麽樣了?”
“聽調查的警察說,比較配合,但身體狀況不是太好。”鄭黎琛回答。
我應了一聲,然後把電話挂斷。
跟我媽說件事的時候,她竟沒有表現出多麽驚訝,仿佛事情發展到此,她早有預知。
我恍然想起最後一次見林叔叔時的場景,當時他的言行,真的就像是在交待後事一樣。
他知道自己以後可能不會再有什麽自由了,亦或是……所以趁着還有機會時,将他所牽挂的都極力安頓好。
但他這般,我們又怎麽可能心安理得地遠走高飛?
我跟我媽并沒有多商量,隻是彼此心中已經有了默契。
既然我們始終是這場鬧劇中的參與者,這個時候逃跑,雖然可以得到暫時生活的平靜,以後卻難以獲得真正心靈的甯靜。
下午的時候,我跟我媽一同去了看守所。
聽說林叔叔現在被暫時關押在這,等到案子都調查清楚了,之後會檢察部門會提起公訴。
隻不過我們到達的時候,得到的回應卻是林叔叔并不想見我們。
我多問了幾句,得到的回答還是:“我們也沒有辦法,抱歉。”
這樣回去算得上是無功而返,但我們誰也沒有辦法。
我握着我媽的手,不知道該怎麽辦。
我媽看上去也無可奈何,但現在除了離開,好像也沒有别的選擇。
回去的路上,鄭黎琛再次打電話給我。
我是不太想接的,但是再想想,還是接通。
“你們去看守所了?”他問。
消息還真是靈通。看來鄭氏在南城,真的算的上是各方都吃得開了。
我也不否認:“是啊,不過并沒有見到他。”
鄭黎琛靜默了會兒,而後答道:“聽說他現在的身體很不好,過些時候……說不定可以申請保外就醫。”
保外就醫?
什麽病居然會這麽嚴重?
我喃喃地問了句:“他……到底得的是什麽病?”
鄭黎琛似乎有些訝異,因爲我不知道林叔叔的病。
“好像是……尿毒症,需要定期透析。你真的不知道?”他又确認了一遍。
是啊,我真的不知道。
在講電話的時候,我還不自覺地看向我媽,後者端端正正地坐着,似是并沒有發現我這邊的異常。
鄭黎琛在電話裏歎息了一聲:“有機會的話你還是去看看他,他的案子很快就要審理了,不出意外的話,結果也都能預料的到。”
我輕應了一聲,對他道了聲謝。
挂斷之前,鄭黎琛突然又問了我一句:“你最近還跟陳琳有聯系嗎?”
我想到之前跟她見的那一面,輕輕笑了一下:“算是見過吧,怎麽了?”
鄭黎琛說:“沒什麽,就是好奇問一問。”
我說:“你要是想找個女人一塊生活下去,就一定得多慎重地考慮和選擇。陳琳……雖然之前我們是朋友,但我對她了解真的不夠深,所以她真正是個怎樣的人,我也不能保證。”
我這話說的已經很委婉了,因爲我不習慣在别人的背後多說什麽,哪怕那人對我也不曾留過什麽情面。
但因爲這涉及到鄭黎琛,他現在即便是跟我已經沒什麽關系了,可他最近這段時間确實幫了我很多,看上去也都是真心實意的。
我很感謝他,也不希望他之後再找的人,會心懷别意。
鄭黎琛不知道是聽沒聽懂我的意思,他并沒有在這個話題上多談,隻是說道:“知道了,你多保重吧。”
收線之後,我先是朝着車窗外看了一會兒,确定自己已經完全平靜下來之後,我才開口問我媽:“林叔叔的病……挺嚴重的吧。”
“嗯,說是沒有合适的腎源,會很危險。”我媽淡淡地回答道。
“爲什麽不跟我說這件事?”我看向她,聲音有些輕顫。
“說了又能怎麽樣,你能做什麽。我也什麽都不能做,我們這個時候離開,對他來說才是最了無牽挂的選擇。”她說。
我也不知道自己在介意或氣憤什麽。
原本有些事被蒙在鼓裏的時候才最省心,也不會傷心。
可知道了之後,受到的沖擊和傷害便是會加倍的。
我又想起上次見林叔叔的場景,他無意中表現出的孱弱,還是暴露了他重病的事實。
隻是當時的我被更深層次的氣恨控制着,所以我讓自己不去看,也不去多想。
出租車到達樓下之後,我媽先下了車,我在付完錢之後也跟着下去。
上樓之前,我媽突然問我:“還走不走?”
她的意思是,趁着現在,走還來得及。
我很想用力點點頭,說要走,這個地方留給我的隻剩下傷痛的回憶,我恨不得提前一秒離開。
但心裏是這麽想的,話卻已經先說出口:“媽……要不,我們再見他一面。”
就像鄭黎琛說的,有機會還是去看看他,萬一以後就再也不能見了呢?
我媽聞言輕歎一聲,仿佛我做出這個選擇,她也早就想到了。
“那就見吧。但那之後不管發生了什麽,你都必須跟我走。下一次,我就不會讓你這麽任性了。”
……
在這之後的第三天,我們也終于見到了林叔叔。
在醫院。
他的病房外站着兩個獄警模樣的人,裏面醫生正在做透析治療。
這個時候我們不能進去,也不能接近,隻能站在走廊的最盡頭等待着。
等了好久,才終于有人走到我們面前,說道:“進去吧,病人在等着,但探病的時間不能太長。”
我們趕緊道了聲謝。
走進病房的時候,林叔叔躺在病床上阖着眼睛,聽到動靜之後睜開,反應似乎是有些遲鈍。
此時的他比上次見到時虛弱了很多,眼窩也有些深陷,看上去精神狀态并不好。
不過他看到我們的第一眼還是努力笑了笑:“來了。”
我的眼眶不知道爲什麽突然有些發酸,趕緊移開了目光。
倒是我媽很是平靜鎮定:“漢書,你現在覺得怎麽樣?”
“還好,醫生說隻要定期來做透析,沒什麽大問題的。”他看上去還是很樂觀。
但像我這種沒多少醫療常識的人都知道,尿毒症的患者,沒有腎源換腎的話,是會死的。
病房裏的其他人自然也知道這些,所以在這之後,氣氛有些短暫的凝滞。
很快,又是林叔叔先開口說道:“不是說好要離開南城了嗎,怎麽拖到現在還沒走?”
這次是我回答:“臨時有些事耽擱了。”
林叔叔應了聲,猶豫了下,沒有多問。℃≡miào℃≡bi℃≡閣℃≡
也許他是已經猜到,我們耽擱的原因,就是因爲他。
所以他的情況,不用多隐瞞,我們都清楚。
因爲探病的時間有限制,所以我們不能一直耗下去,我想了想,最終還是問出了今天來最想知道的那個問題。
“你有沒有打聽過腎源的消息,或者,有沒有别的人可以……”
我沒問完,因爲我媽已經用眼神止住了我,隐隐還有些淩厲。
林叔叔聽到這些也有些驚訝,但在驚訝之外,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錯了,他的眼中竟然還有一絲欣慰。
“腎源的事早就已經托人去打聽了,說不定很快就有消息,别擔心,我會好起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