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在了,什麽不在了。
我轉頭看向我媽,後者眼角稍稍下垂,仿若因爲什麽事情有些神傷。
林叔叔則笑了笑道:“以後你就知道了。現在什麽也别多想,收下吧。”
他将那些文件硬塞進我的手裏,我垂頭看了一會兒,這回沒有拒絕。
我就是不爲我自己,也得爲我媽多想想。
這些東西雖然不能對以前的事情做出全部的補償,但到底聊勝于無。
以後會是怎樣還未知,爲了不再過以前那樣的生活,我真的要提前打算。
我媽對此也沒表什麽态,算是默認。
因爲收了林叔叔的東西,接下來我對他沒有方才那樣排斥冷淡。
不管他是我的親生父親也好,不是也罷,我也想清楚了,這些對我都沒什麽影響。
不會讓我對他多出多少情意,也不會讓我一瞬間恨得他入骨。
不多久之後,我媽便站起身,看起來像是要走。
我也跟着站起。
林叔叔看了我們一會兒,而後緩緩說道:“你們以後要好好照顧自己,可能的話,還是盡早離開這,找個沒人認識的地方重新開始。”
“會的。”我媽靜默了一會兒之後回答。
離開的時候,還是剛才那個看護來送我們。
這回她看上去好似有些傷感,送我們到門口的時候,還低聲問了句:“您以後就不來了嗎?”
“嗯,不來了。你多保重。”我媽清清淡淡地回應了一句。
跟我媽一同走在鄉間的土路上時,我跟在她的身旁,手中還拿着方才林叔叔給我的那些文件。
一直都快要到公路上了,我才終于開口問她:“林叔叔剛才說的話,都是什麽意思?”
我媽聞言卻并沒有回答我這個問題,而是轉而問我道:“你恨他嗎?”
恨……
其實到底怎樣才算恨呢。
知道真相的那一刻,我震驚之外确實有些接受不了,也想起了之前那麽久經受的痛苦折磨。
但林叔叔也說過了,當初他并不知道我的存在,也是身不由己。
再加上他後來爲了我做的那些事,不論是非對錯,本意都是爲了我好。
所以這當中到底誰錯誰對,都說不準,也說不清。
“我恨不恨他都無所謂,反正以後都見不到了,不是嗎?”我将手放在我媽的臂彎裏,輕聲說了句。
我媽聞言頓了一下,然後緩緩點了點頭:“是啊,是見不到了。”
現在的我根本預測不到之後會發生什麽,我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勇敢地,堅定地跟我媽走在一起。
我們隻有彼此了,不會放棄彼此,也不會離開彼此。
至于以後會發生什麽,那也是我沒辦法預知,也沒辦法改變的。
……
輾轉了兩個多小時的時間之後,我們再次回到了我租住的地方。
我跟我媽下車之後就一同慢慢地走着,此時已過正午,但陽光依舊熾熱。
走到樓下的時候,我拿出鑰匙準備開門,不經意地轉頭,就看到了站在不遠處的一個人。
我媽沿着我的視線看過去,也看到了。
何嘉洲穿着一身黑色,頭上還戴了一頂帽子。
他走過來,先是對我媽說道:“阿姨您好,我是何嘉洲。”
我媽見到他臉色頓時有些不太好,但不知道是什麽原因,她沒有刻意表現出來,而是轉頭對我說了句:“待會兒趕緊上來。”
看來是要給我們單獨說話的機會。
但我現在巴不得她拉着我趕緊上樓,亦或者言辭激烈地告訴我,不要再跟何嘉洲來往。
隻不過都沒有。
我媽很快自己上了樓,留下我站在原地,有些怔愣地看着腳邊的土地。
許久之後,我才開口說道:“你怎麽來了?”
何嘉洲向前走了一步,靠的我更近了些。
“你不去醫院,隻好我來找你了。”
“你的傷……都好了嗎?”
“嗯,死不了。”
他這般玩笑話讓我有些不舒服,于是忍不住擡頭瞪了他一眼。
可這樣子居然讓何嘉洲輕笑了一下。
“這兩天都做什麽了?”他甚至像之前什麽都沒有發生一樣輕松地問我。
我還能怎麽跟他說呢,難道說,我剛才去見林漢書了,知道了他是我的親生父親,也知道了當初他會那麽多,都是爲了所謂的補償我。
何嘉洲之前說不在意是一回事,真正說出來恐怕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沒做什麽,就是在準備離開南城的事。”我想了想這麽說。
何嘉洲的表情頓時也變得有些陰沉,他伸手握住我的胳膊,仿若是被我給氣壞了:“你非得這麽說?”
我看上去應該平靜得很:“不是之前就跟你說過了嗎?怎麽還這麽驚訝。”
何嘉洲是真的對我沒辦法了,我看到他一時說不出話,頭好像還開始疼,讓他用空着的左手揉了一下太陽穴。
“怎麽了,是不是頭疼了?”我看到之後忍不住脫口而出。
但何嘉洲對我還是沒好氣:“不是都要走了,我疼不疼你還關心什麽。”
他這樣說話真像是個鬥氣的小孩子,我不知道是該擔心還是該笑了。
接下來何嘉洲也不再多說,拉着我就想走。
我當然不肯:“何嘉洲,你放手。”
“跟我去一個地方。”他根本不管我的推拒。
“我現在還有事,沒時間。”
“算是最後的約會,我們以前還沒真正約會過一次,這回就補上。”
何嘉洲估計真的是被鐵棍打傷了腦袋,都這種時候了,什麽不靠譜的話都往外說。
可是我又不能強硬地把手給抽回來,何嘉洲現在身體應該還是沒好完全,他這麽逞強,我卻不能也當他是個正常人。
被他拉着來到他的車邊,我一隻手撐在車上,看向他一字一句地說道:“就到此爲止吧,别任性了。”
何嘉洲也看着我,忽而笑了一下:“我在你眼裏很幼稚是不是。”
不是,曾經那麽堅決擋在我身前的你,怎麽會是幼稚。
我搖搖頭,卻沒說話。
何嘉洲接着說:“不管幼稚也好,其他也罷,今天先聽我一回。”
“那過了這一回,是不是還有下一回?”我的心冷靜地可怕。
何嘉洲果然不說話了。
我也知道,從一開始,他就沒打算說話算話過。
不過因爲他這個人本身就是如此,而是他最開始打算的,估計就是所謂的“懷柔”策略,先讓我緩下來,等他再慢慢地焐熱,讓我改變主意。
可是我該怎麽讓他知道呢?
現在對我來說最重要的人,那就是我媽了,以後我決定跟我媽一起生活,這樣的打算不會因爲任何人而改變。
連他也不能。
“既然做不到,開始的時候就不該答應,不然的話,這個時候會更讓人覺得失望。”我終究還是慢慢地抽回手。
何嘉洲的臉色很不好,看向我的目光當中也有些陰沉。
我其實也真的不想跟他糾糾纏纏這麽久,顯得既優柔寡斷又矯情。
但這也可以說,我将平生最大的耐性都給了他。
他不說話,我便替他說:“我們之間,真的不是說彼此都冰釋前嫌就可以當做什麽事都沒發生過在一起的。也許前幾天我們還是可以如此,哪怕心裏有障礙,卻沒有阻力和枷鎖。但現在不行了……何嘉洲,林漢書,就是傷害你妹妹的指使者,實際上是我的親生父親。很好笑對不對,我活了這麽多年都沒明白,偏偏到了這個時候才知道。命運就是這麽愛開玩笑,本意雖然不是如此,但我們還是成爲了對頭的死敵。所以,這次你可以真的放手了。不然的話,你要你的妹妹在天之靈怎麽想?”
何嘉洲的手稍抖了一下,眼睛也微微閃動些許。
趁着他分神的時候,我稍稍退了幾步,離他又遠了些。
“不出意外的話我過兩天就會走,說不定這也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面了。雖然看起來挺遺憾的,但說到底是緣分至此。再見吧,何嘉洲,到了這個時候,我真的很想跟你好好道一次别。”我盡量讓自己看起來是微笑的。
何嘉洲沒做什麽反應,神情依舊不太好。
我又勉強笑了一下,發現這樣沒什麽用,也沒什麽意義之後,也就作罷。
反正到這裏真的是要結束了。
方才回來的路上,我跟我媽已經說好了,過兩天把這裏的事情都處理好了之後,我們就會一起離開南城,先到南方的城市霖城去住一段時間,之後也可以再做打算。
以後沒有特殊的情況,我真的不會再回來。
南城這座北方最繁華最熱鬧的城市,曾經承載了我的夢想和努力的地方,到了今天,終究是到了一個終結。
回到家之後,我媽正坐在沙發上,也沒開電視,屋裏一片靜寂。
我輕歎一聲,徑直朝她走了過去。
“都說清楚了?”我媽問我。
我坐在她身邊;“說清楚了,其實也早該說清楚了。”
“能放得下他?”
“你呢,你能放得下林叔叔嗎?”
我跟我媽最終都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有些事情,其實并不需要說出口,留在心裏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