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握着手機過了好久,最終還是無力地垂了下去。
還是不要聯系何嘉洲了,不能成爲影響他判斷的障礙,也不能讓他處在我們這樣危險的境地。
至于接下來我會面對到什麽,還是随天意吧。
唐建成一直在我們身邊未走,或許見我不想打電話,他走上前來一步,将我拿着手機的手踩在腳底。
“不想打?”他問我。
我擡起頭看向他,語氣平靜又鎮定:“是,不想。今天落在你的手裏,我應該也沒什麽活路了,幹嘛還要把别人給牽扯進來。”
唐建成聞言笑了一下:“何嘉洲看起來可不想置身事外。剛才我給他打電話,你猜他說什麽?”
又讓我猜,可我怎麽能猜的出來。
“他說,要是你在我手裏少了一根汗毛,絕對會想辦法弄死我。你說何嘉洲腦子是不是長了泡,他難道不知道,這樣說非但不會讓我對你手下留情,反而會讓我更加想折磨你取樂?是不是真的像你說的那樣,何嘉洲跟你有仇,想搞死你才這麽做的。”唐建成說的時候語氣是帶着諷刺和不屑的。
但我知道,何嘉洲當初的處境,能說出這些話無非是兩種原因。
第一種,就是像唐建成說的這樣,他想置我于死地。
而第二種……人在慌不擇路的時候,對很多事情便沒有那麽多理智的考量。
我不去想何嘉洲是因爲哪一種,現在最重要的,隻是我該怎麽從這樣的絕境中逃脫出去。
唐建成說完剛才的話之後,就沒有再跟我多說廢話。
他将踩住我手的腳移開,我能清晰地看到我手上的紅印。
他邊離開邊對自己手下的人道:“給我看好人,别弄死了。”
“知道!”那兩人用粗狂的嗓音回答道。
偌大的庫房内又恢複了一片死寂。
我慢慢挪過去,靠在雲姐的身邊,伸手握住她的。
我其實很怕她會一把給揮開。
但是沒有,雲姐長久地沒有反應,過了好久好久,才手指動了幾下,然後勾住了我的小拇指。
……
不知道過了多久,一直到第二天天都亮了,唐建成也沒有再回來。
雲姐現在已經疲累到幾近崩潰的邊緣,但又不敢睡,直到方才靠在我的身上才略略休息了會兒。
我一夜沒有合眼,一直提防着這裏剩下的兩個人。
而他們也都接替着去睡覺,看起來也是看的很緊,生怕我們出了什麽差錯。
忽而一陣,外面的鐵門響起了動靜。
看守我們的一個人走出去瞧瞧是什麽情況,而另外一個則寸步未離開。
再然後又是等待。
等待過後,是一陣接近打鬥的聲音。
屋裏的幾個人都是一震。
我跟雲姐都是激動和期盼,而另外一個唐建成的手下則是緊張。
他轉身去打開旁邊的櫃子,從裏面拿出一根長棍,又向腰間别了一把刀。
等到裏面的門被人踢開之後,我還沒看清來人是什麽樣子,剛才那人已經不管不顧地撲了上去,幾乎是要置對方于死地。
我的心不由得提的老高,因爲在這空隙當中,我已經看清楚了來的人的模樣。
何嘉洲。
是他。
這是第二次,他在這樣的時刻出現在我的面前。
上次,我跟秦舒被綁架的時候,他也是如此,如天神一般出現。
但那樣的場面我甯願記不起來,因爲在那一刻,我也失去了我的孩子。
隻是從那時開始刻意壓抑隐藏的觸動,到了現在,才不受控制地慢慢滋生。
唐建成的那個手下其實并不是何嘉洲的對手,即便是他手中拿着百般武器,在面對何嘉洲時,也照樣不堪一擊。
很快,何嘉洲就擺脫了糾纏,來到了我跟雲姐的面前。
這時我的手還緊緊抱住雲姐,讓她别害怕。
何嘉洲蹲下身,目光深深地落在我的身上。
我也看着他,眼睛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變得有些模糊。
“何嘉洲……”我的嗓音因爲長久地幹澀而有些沙啞,“爲什麽要來?”
何嘉洲沒有立刻回答我這個問題,而是伸出手,輕輕摸了摸我的臉:“有沒有受傷?”
我搖搖頭,但是很快想起懷中的人:“雲姐,雲姐的情況不太好。”
何嘉洲這時候也看了她一眼,也知道現在必須得盡快将雲姐送出去。
隻不過因爲我們兩個蜷縮在角落的時間太久,雙腿和身上都開始麻木,想要站起的時候,全身都使不上力。
正當何嘉洲準備上前來扶住我們的時候,我透過他的後背,看到了一個正拿着粗長的鋼管走過來的男人。
他的臉上沒有氣憤,也沒有恨意,竟滿是躍躍欲試的狂熱。
我再看何嘉洲一眼,他還像是什麽都沒有發覺一般。
“何嘉洲……”我的嗓子因爲極度的驚慌恐懼而失控得變形,“走開,快走開!”
何嘉洲聞聲看了我一眼。
他這一眼,之後便永遠成爲了定格,緩緩地在我面前出現,又消失。
整個世界仿佛都靜了,成爲慢放的影像。
……
我被緊緊抱住倒下的瞬間,也聽到了鋼管落在地上尖銳的聲音。
我全身痛的厲害,又無力地厲害,以至于好久都沒能再動半分。
“何嘉洲……”我被困在這算是方寸之地的胸膛内,艱難地呼吸着,卻在一聲聲地,小聲地,呼喚一個名字。
但是沒有一個人應答我。
我能聽到從後面傳來的,隐隐的哭泣聲。
那應該是雲姐。
她爲什麽要哭呢?
我慢慢地伸出手,環到何嘉洲的腰上,又慢慢上移,來到他的腦後,輕輕一觸,都是粘膩的濡濕。
這樣的觸覺,就像是那天,我被綁匪打了,原本還靜靜躺在我肚子裏的小家夥,也化作這樣的暖流離開了我。
當時我痛的想死,卻喊不出聲,更留不住他。
那是第一次有人在我的面前死去,我從來不知道,那樣的感覺會把人逼的生不如死。
所以,決心再活過一次之後,我曾經也發誓,絕對不會再讓這樣的事情發生。
“何嘉洲。”我再叫出聲,聲音已經不似方才那樣扭曲,而是慢慢恢複了平靜。
不會的,他畢竟是這麽高大健壯的一個男人,怎麽會這麽輕易地就出事。
不會的,一定不會的。
他還說過要幫我呢,我現在被不知名的人傷害威脅着,他要過要暫時地護我周全。
雖然我一直說不需要,也不冷不淡地拒絕着他的靠近和好意,但是我誰也沒有告訴過,在我的心底,還是盼望着能有一個人在我的身邊,不管他是誰,也哪怕什麽都不能爲我分擔。
我向來都是獨身一個人,在這樣的時刻,偶爾也會需要短暫的溫柔。
但這一次,我也仍舊要失去了嗎?
我慢慢地哽咽出聲,喉嚨裏卻像是塞了硬塊,堵得生疼,幾近窒息。
就這樣不知道過了多久,我以爲自己的心跳也會随之停止的時候,忽而聽到了來自外面的一陣吵鬧的聲音。
再然後,這些聲音越來越近,慢慢将裏屋包圍。
最先說話的聲音我覺得很熟悉,可也許是因爲此時我的判斷力和思考力都已經停止了,所以我沒認出那是誰。
之後是唐建成的聲音,他在說什麽,我也聽不清楚。
我一隻手抱着何嘉洲的腰,另外一隻胳膊蜷在他的懷裏,頭也埋在他的脖頸處,動也不能動,也不想動。
我想他這樣抱着我的時候,我們應該能暫時抛卻以往的種種。
不管他曾經做過什麽,我曾經錯過什麽,到了現在都不那麽重要了。
我還想聽到他的心跳,也想聽到他再陰沉着嗓子喊我一聲“羅愫”,而我也能夠随心地對他冷淡亦或是嘲諷。
那樣的時光,雖然不盡美好,卻珍貴的不再真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