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嘉洲和鄭黎琛一同站在門口,他們今天都穿着黑色的風衣,在外面夜色的襯托下帶來一身的寒意。
屋裏的三個人頓時有些慌了,面對着突如其來的闖入者,他們不自覺向後退了幾步。
但是對于窮兇極惡的歹徒來說,在這樣的情形下,唯一的選擇就是拼命。
兩個人抄起了旁邊手腕粗的木棍,慢慢走向何嘉洲和鄭黎琛。
我的心也瞬間被揪得很緊,同時也想着,爲什麽門口那兩人這麽的沖動,沒報警就敢獨自到這裏來,難道不知道能做出綁架這種事的人都是群不要命的匪徒嗎?
在我懷裏的秦舒似乎也擔心得厲害,強忍着不舒服擡起頭,想看看外面的情形怎麽樣了。
屋裏的氣氛慢慢有些凝滞,我感覺到一種讓人窒息的憋悶。
果然,在不多久之後,外面響起了激烈的打鬥聲。
以前我不知道何嘉洲跟鄭黎琛打架這麽厲害,他們此時的臉色全都陰沉着,面對着那兩個拿着棍子的綁匪也毫不畏怯,漸漸地,綁匪就有些招架不住了,手裏的棍子也被踢到一邊。
就在所有的關注力都被吸引到前面的打鬥時,一個高瘦的影子慢慢走近我跟秦舒,手中同樣拿着一根粗長的棍子。
我的餘光不經意地瞥到,接着冒出一身的冷汗,抱着秦舒的手也更加用力了。
綁匪的大哥應該是被逼的沒辦法了,才想着把怒氣發洩到我跟秦舒的身上。
但是他那一棍子下去,别說是秦舒了,估計連我都招架不住。
秦舒見狀也害怕得厲害,但是我們都沒有叫喊出聲。
外面的情勢也很緊張,要是稍稍分神,說不定就會受傷。
我雙臂緊緊抱着秦舒,身體也不自覺後退。
在棍子高高舉起的時候,我下意識地将秦舒的頭埋進我的懷裏,然後閉上眼睛。
後背突來的劇痛讓我幾乎聽到了自己牙齒咬碎的聲音,我猛地吐出一口氣,整個人像條瀕死的魚一樣倒在秦舒的肩膀上。
秦舒見此終于哭了出來,哭聲引來了外面的人的注意。
再然後,我模糊地看到有兩個人同時朝這邊跑了過來。
接下來的局面就像是電影慢動作一樣,在那大哥棍子再次落下的瞬間,整個人就被踢倒,在一旁爬不起身。
接着,我跟秦舒被人分開,我被一個人抱在懷裏,我感覺到他的呼吸很粗重,像是很着急。
但是我的眼前真是模糊極了,所以我看不清楚他的模樣。
而且,天真的是越來越黑了,我眼前的光亮慢慢消失,很快,整個世界都是一片黑色。
還有我身下的那片濡濕,也慢慢失去了真實。
……
重新睜開眼睛的時候,我聞到的是醫院濃重的消毒水的味道。
我直直地望着天花闆幾分鍾,然後轉過頭,看着自己的手上紮了好多的針。
病房裏此刻并沒有人在,而我什麽都不知道,整個人就呆呆的,也不知道接下來該做什麽,腦袋一片空白。
就在這時,病房的門被打開了,有人走了進來。
我擡眼望去,發現來的人居然是鄭黎琛。
他今天穿的很正式,整個人打理的也很幹淨,像是要出席什麽重要的場合。
而他的手中拿着一個水果籃和一束花,看上去是要給我的。
“醒過來多久了,現在覺得怎麽樣?”他将東西放在桌子上,然後走過來坐在病床前。
我張了張口,想說句話,卻發現嗓子都是啞的。
“說不出話就不用勉強了,醫生說這是正常的。”鄭黎琛邊說還邊倒了杯水,“想喝水嗎?”
我搖搖頭。
鄭黎琛便又坐下。
接下來的幾分鍾他都沒說話,隻靜靜地看着我,像是在思考要說什麽。
我說不出話,自然也催不得他,隻能等着他自己開口說。
又過了段時間,我才聽到鄭黎琛開口:“綁架你們的人已經被警察抓起來了,聽說過段時間就會提起公訴。”
我微微點了下頭,對那段回憶,我是不願意再想起的。而作惡的人,最終得到自己應有的懲罰,我也覺得這世上終于公平了些。
鄭黎琛輕咳了一聲,像是還要說什麽。
他平日裏真的不是這樣吞吞吐吐的人,說話也不會有這樣多的顧慮。
我等了一會兒,還是自己努力開口問了句:“秦舒……怎麽樣了……”
鄭黎琛的目光突然閃爍了一下,思量些許之後,才輕歎一聲答道;“從那天晚上開始就一直在重症監護室,情況……好像不太好。”
我的心一瞬間也跟着沉了下去。
其實對于這樣的結果,我之前已經有了一些預料。
但是在真正面對的時候,還是覺得心如刀絞。
鄭黎琛見我難過,忍不住又說道:“何嘉洲一直都在那裏守着,現在爲止還沒什麽消息。”
我撇開頭看向一邊,眼淚從眼角滑落到枕頭裏。
鄭黎琛見狀似乎有些憤憤:“你都這個樣子了還念着他,你知不知道,你被送來醫院之後他可一眼都沒來看過!他一直守着那個女人,連你的孩子沒了都毫不關心!我說羅愫,你就算是想找男人想瘋了也不用找這樣的吧,你說你犯得着嗎你!”
鄭黎琛說了很多的話,但隻有一句我聽得真切。
我的孩子沒了。
是啊,他是走了。
我怎麽會感覺不出來呢?
他是長在我身體的一部分,被人生生扯了出去,即便是我昏迷着沒有意識,但是又怎麽會全然不知道呢?
我的手不自覺摸向自己的小腹,那裏平坦一片,已經感受不到任何的溫度所在。
我記得上次做檢查的時候醫生曾經跟我說,孩子的手腳都已經快要成形了,等到下次去檢查的時候,就能看的清楚了。
我其實也一直盼望着那一天的到來,看着他一天天長大,應該是我畢生最幸福的事。
但是不可能了,以後再也不可能,我已經失去他了,永遠的。
我的喉嚨裏像是吞了硬塊那樣的難受,但是哭又哭不出來,隻有眼淚流的兇。
鄭黎琛隻在我的背後歎氣。
過了不多久,門口又有了動靜,我沒回頭,但聽到鄭黎琛起身喊了聲:“阿姨。”
然後我知道,是我媽來了。
我媽的聲音聽上去沒什麽異常,而且她對鄭黎琛的态度明顯比以前好了許多。
她說了幾句,接着鄭黎琛就要離開了,好像要趕着去參加什麽會議。
病房的門被關上之後,我聽到病房裏一片靜寂。
我媽好似在原地站了一會兒,接着才走到我的病床前,開口對我說:“醒了的話就起來吃點東西吧。”
我的眼淚還在止不住地流,感覺心裏像是有什麽被壓抑到極限,卻怎麽也發洩不出來的難受。
我媽接着坐在了病床邊,伸手替我去擦眼淚:“知道你現在難受,但是身體是自己的,養好了,以後還能要孩子。”
我聞言閉上眼睛,慢慢地啜泣起來。
我媽也歎了口氣:“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哭也好,難受也好,什麽都改變不了了。那孩子走了,說明是跟你沒有緣分,你強留他下來也沒用。聽媽一句,看開點吧,把他放在心裏,等到久了之後,說不定就能淡了。”
我使勁地搖頭,想說,不會的,我不會忘記。不會忘記他成長在我身體裏的喜悅,也不會忘記他被離開時撕碎的疼痛。
是我沒有保護好他,是我把他給弄丢了,是我的錯。
都是我的錯。
我咬着被子,終于嘶聲哭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