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接何嘉洲手裏的藥膏,隻是靜靜地望着他。
幾個月的時間不見,他好似比以前愈發的沉穩内斂,目光當中也多了幾分深沉,額前的碎發略略齊眉,眼睛深邃極了。
這樣的改變,卻并不讓我覺得意外。
店員可能是見我長時間的沒有聲音,便走過來瞧了瞧:“找到了嗎?”
我錯開目光,從貨架上拿了一個一模一樣的藥膏,從何嘉洲身邊走了過去。
“找好了,結賬吧。”我對店員說。
付完錢之後,我也沒回頭看,直接推開門離開了藥店。
雲姐受傷還在家裏等着,我沒那麽多的時間在外面耽擱。
走了大概幾步遠之後,我聽到後面的門再次被推開的聲音。
我的腳步未停,甚至比剛才還快了一些。
這樣不自量力的躲避,後果還是我自己受罪。
在經過一個下水道口的時候,我被上面的沿子一絆,差點朝前摔倒。
當然,最終我還是安然度過,我被人從後面扶住了。
何嘉洲的手寬長有力,骨節分明,以前我見了很是喜歡,同時也暗暗想着,這男人居然連手都這麽漂亮,果真上天對他是垂愛的。
但是現在,被這樣的一雙手穩穩地扶住,我卻像是觸到了什麽不能碰的東西一般,恨不得立馬拂開。
我站穩之後轉過身,也向後退了兩步,才看向何嘉洲。
何嘉洲也在看着我,在路燈的映照下,他的臉上投射出一片陰影,讓我看不太清楚他的神情。
從方才到現在,我們兩個一句話都沒有說。
或許都是在等彼此開口,但是細想一下,就算是出聲,又能說些什麽呢?
終究,還是我先說道:“什麽時候回來的?”
何嘉洲低沉的聲音傳來:“一周前。”
我點點頭,沒什麽别的感受。
我的手裏還捏着藥膏,而且我始終還記挂着家裏的雲姐。
“我回去還有點事,改天我們再聊吧。”我勉強朝他笑了笑。
何嘉洲聞言沒有說話,隻是朝我又遞過來一個東西。
我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接過來,借着昏暗的燈光仔細瞧了瞧。
還是外傷用的藥。
我不自覺地咬了下嘴唇,幾乎有種沖動把藥給扔掉,隻不過停頓了一下,還是收下。
“謝謝。”我低聲說了句,再沒看他,轉身離開。
回到家的那一刹那,我恍然想起來,剛才居然沒問問何嘉洲爲什麽這個時間會出現在這小區的藥店。
他應該不是無聊才去的,那原因又是爲什麽?
雲姐聽見門口的動靜跳着腳從客廳走過來,見到的時候還一臉的不滿和哀怨:“你要是再不回來,我都要報警了。當然,在報警之前,我還要打個120,說這裏有個因爲失血過多要昏迷的人。”
原本我還有些低落的心情立馬煙消雲散,拿着買來的藥小跑過去,拿出紗布來要替她處理傷口。
雲姐見狀将東西都接了過去,還說了句:“我自己來吧。你現在最好還是不要見血。”
我想說她太迷信,也想笑一笑,但是我怎麽努力也笑不出來。
雲姐自己簡單處理了傷處之後,把剩下的東西都丢到了垃圾桶,幹淨利落。
我坐在一旁見狀也稍稍放下了心。
在我回來之前,雲姐已經把客廳的地都收拾打掃幹淨了,真不知道她腿腳受着傷是怎麽做到的。
這應該是人在受到很多苦痛之後練就成的自我防禦和康複機制,我自問經曆的事情也不算少,但是相比較起來還是顯得脆弱得多。
方才僅僅是見了何嘉洲一面,就已經讓我如此得心神不甯。
雲姐過來靠坐在我的身旁。
現在是半夜十二點半,我們兩個都沒有睡意,倚靠在一起,也沒什麽話可聊。
過了些時候,雲姐打了個呵欠,動了動身體,說道:“這麽晚了還是去睡吧,我酒還沒醒,頭疼着呢。”
我“哦”了聲,站起身,走了幾步才想起來:“你去睡客房吧,沙發上睡不舒服。”
“我沒那麽嬌氣,以前什麽地方沒睡過,這沙發又軟又大,我可喜歡極了。去去去,趕緊睡覺去。”雲姐伸手趕我。
我覺得自己就算是躺在床上也肯定會失眠,既然如此,我想了想又重新坐了回去。
雲姐見此簡直要崩潰了:“你到底想要幹什麽呀?!”
“我剛才遇見何嘉洲了。”
我的這句話,讓抓狂的某人頓時安靜下來。
“何嘉洲?他不是早就滾得沒邊了嗎?怎麽會讓你給碰上?”雲姐一臉狐疑地看着我。
我向後靠在沙發上,手指在座上毫無節奏地點着:“就是遇上了呗。說實話,我也很意外。”
“他該不會是回來想跟你破鏡重圓吧?”雲姐湊上來在我耳邊說了句,還噴了我一臉的酒氣。
我覺得她不做夜店的領班,去當個網絡小說作家也挺不錯的。以前我就從她那裏聽了很多來源于生活的素材,加上她的加工描繪,當真是一幅幅逼真的畫面。
隻不過這次她的想象力是白費了。
破鏡重圓?
那隻是存在于人們的美好想象中的事物罷了。
一旦有了裂痕,就算是重新黏在一起,隻有一點點的沖擊,還是會碎裂。
更别說那些連嘗試黏在一起的機會都沒有的情況。
我跟何嘉洲就是後者。
“我跟他不可能再在一起的。”我直白地答了句。
雲姐聞言卻有些不解:“爲什麽不能在一起?說不定以前他隻是鬼迷心竅了,現在又想通了回心轉意了呢?别忘了,你們之間可還有個孩子。”
這話說的對,在很多的情況下,隻要是何嘉洲肯回來,我哪怕是看在孩子的份上都得接受他。
其實日子都是一樣的過,爲了孩子,每個母親都會做出同樣的選擇。
但是我跟何嘉洲之間卻有些不同。
我跟他之間,不是那麽簡單就能說清楚的。
我提了提嘴角笑了下,轉頭對雲姐說:“他現在好像是有未婚妻了。”
“我……靠!”雲姐聽完差點開口罵人,“那混蛋什麽時候又勾搭上了别的女人?!”
“其實也說不準誰在前誰在後,說不定,還是我破壞了别人的感情呢。”我笑着擦了擦眼睛。
雲姐這次沉默下來,她看着我,眼睛當中仿佛多了幾分憐憫。
我其實不需要她的憐憫,我的境遇,還沒那麽糟。
“那你以後打算怎麽辦呢?真的要一個人帶着孩子過?”過了許久,雲姐有些低沉的聲音傳來。
這個問題我也曾想過很多遍,而每一次的答案也都相同。
“是啊,一個人過吧。不然還要怎麽辦,随便找個男人過?世上的男人其實都差不多,本性上說不出哪個好哪個差。”我說。
雲姐這次似是認同地點點頭:“男人真的是沒一個可靠的。”
估計她是又想起那個她喝醉的時候脫口而出的“唐建成”了,我無聲地笑笑。
“我之前真的覺得何嘉洲不錯,真的。你看一個人的眼睛就能看出來,他到底是善良單純,還是奸詐狡猾。”
“有時候這個也是不準的,有的人天生擅長僞裝。”
“那感情呢?感情也能僞裝嗎?”
“也可以吧,這世上沒什麽事是不可能的。”
“那你假裝被愛着的時候,覺得幸福嗎?”
“……嗯,幸福過。”那段日子,其實是我最慘的時日,卻因爲一個人的出現,多了那麽多的美好。
“幸福過就好。”雲姐輕歎一聲,“要是連一點快樂都沒有,你這樣也太虧了是不是。”
“那是,想當初我還在商場的時候,從來不做虧本的買賣。”我又笑了下。
雲姐聞言斜睨了我一眼,然後哼了聲,似乎不以爲然。
最終我也還是困了,跟雲姐道晚安的時候,後者最後問了我一句:“那你以後再見到何嘉洲怎麽辦?”
我頓了頓,接着答道:“正常地見面說話吧,他不是什麽洪水猛獸,我也不是什麽天煞孤星,有什麽必須得劍拔弩張的。”
“喲,你這肚量,還真是讓我刮目相看。”雲姐啧啧一聲。
我也回敬她一句:“要是你遇到你的前任會怎麽辦?罵他一頓,還是踹他一腳?”
雲姐的眼睛有些暗淡下來,好久之後才答道:“我弄死他。”
……
第二天一早,我醒來的時候來到客廳,發現雲姐已經走了。
她的東西全都不見了,連帶着客廳垃圾桶的一袋子垃圾也跟着失蹤。[首發
我站在原地有些回不過神地撓撓頭,不知道昨晚是不是隻是我的一場夢境,畢竟現在隻有我一個人的場景有些太不真實。
想了想之後,我找出手機給雲姐打了個電話。
電話接通的時候,我聽到那邊聲音有些嘈雜。
“你什麽時候走的?”我微微皺着眉頭問她。
這人走的倒是潇灑,連說都不說一聲。
雲姐有些誇張的聲音從雜亂的背景音中傳來:“早就走了!先不說了啊,我這還有事呢!回聊啊!”
然後在我還沒問清楚的時候,電話已經挂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