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歸于盡,呵……”雲姐聽了開始笑了起來,似乎覺得我的話很好笑。
我靜靜地看着她,或許隻有我自己知道,我說的話并不是在開玩笑。
雲姐靠在椅子上笑了一會兒,接着又要過來搶我手邊的酒杯。
我自然是不會讓她再喝。
“自欺欺人也不是這麽糟踐自己的,你這麽難受,那個男人知道麽?是不是還過的潇灑快活,根本不顧你的死活。”
我的話将雲姐最後的一絲僞裝都給扯掉。
她的笑意消失地無影無蹤,眼中隻有些陰翳。
我輕歎一聲,起身去扶她:“回去吧,今天就到此爲止。”
陪着雲姐一塊離開餐館的時候,我盡量讓她靠在我的身上。盡管這讓我傷到的腳踝有些鑽心得疼,但我怎麽也不會讓她一個人走的歪歪斜斜一個不留神就摔倒在地上。
期間我還問了雲姐她家住在哪裏,後者呆呆地想了一會兒,然後對着我搖搖頭。
我又歎了聲,想着今天還是帶她回我家吧,她這個樣子,自己回去之後還不知道是副什麽樣的情形。
好不容易打了輛車回到了我家的樓下,雲姐下了車之後又開始不消停了,一個勁兒地跟我說要出去喝酒。
我難得耐心地哄着她:“我們先回家好不好,回家的話有很多酒喝。”
“真的?”雲姐聞言眼睛亮了一下,接着又手舞足蹈起來,“那我們一塊喝,一塊喝。”
我在一旁看着她活蹦亂跳的,心裏卻在想,是不是每個人在面對苦痛的時候都會有不一樣的面對方式。
有的人會以淚洗面,有的人找人傾訴,而雲姐呢,她用堅硬的殼将自己包裹得嚴實,即便讓人看出了些許她的傷心,也不過是冰山一角罷了。
她曾經經曆過的所有,我相信她不會告訴任何人,包括我。
等到她鬧夠了,我才又去扶她。
隻不過雲姐一隻手不小心掄過來,恰巧打在了我的肚子上。
我下意識地抱着肚子蹲了下去,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小腹處忽而有點疼。
我的反常讓雲姐終于也頓住了,我聽到她喃喃的聲音傳過來:“沒事吧……孩子沒事吧……”
我擡起頭,盡量笑了一下:“沒事,我沒事。”
雲姐的臉上頓時沒了什麽表情,整個人呆呆地,抱着頭也跟着我一樣蹲了下來。
我現在已經覺得肚子不疼了,剛想站起,卻看到雲姐在我的面前已經紅了眼眶。
“我不是故意的……”她帶着哭腔。
“我知道。”我其實也有些訝異,因爲不知道雲姐的反應會這麽大。
“真的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要殺死孩子的……”她的眼淚越掉越多,臉上的妝容也花了。
這個時候我才意識到,或許她在說的事情,跟剛才沒什麽關系。
“那個時候我沒錢,也沒地方住,還欠了一身的債……唐建成他走了,他撇下我跟孩子,消失得無影無蹤……我被人追債的時候,被台階給絆倒,就流血了,好多血,孩子就死了……”說到最後,雲姐幾乎是已經嚎啕大哭。
她的哭聲,在靜寂的環境中被無限放大,顯得愈發凄涼。
我在一旁什麽都不能做,雲姐的痛苦我不能幫着分擔,所謂的安慰也起不到任何的作用,她也不需要。
隻是她現在的絕望,我卻覺得有些感同身受。
因爲雲姐在哭的緣故,所以我們這一對在路人看來還是比較紮眼的,好幾個路過的人都側目看了幾眼。
我知道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因而站起身,上前去拉着雲姐起來。
雲姐哭的全身有些脫力,這一次也就任由我扶着。
走進樓道的時候,我像是感到到什麽一樣,突然向旁邊轉頭看去。
隻不過什麽都沒有。
我收回目光,微微搖了搖頭。
雲姐上樓的時候還算配合,整個人就靠在電梯上,愣愣得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電梯到達之後,我甚至都沒去扶她,她已經自己邁開步子走了出去。
我在後面走的快些跟上去,拿出鑰匙打開了家門。
我先進去找了雙女士的拖鞋放在雲姐的腳邊,又幫她拿下脖子上挂着的包放在桌上。
雲姐這個時候還是很配合,要不是一身酒氣,倒真是看不出是個爛醉的人。
我見她換好鞋已經歪歪扭扭地走去沙發上躺下後,便去了廚房,找出蜂蜜。
以前我出去應酬的時候偶爾也會喝多,但那個時候什麽都不講究,身邊也沒個關心的人,所以基本上都是自己回來睡一覺,第二天忍着頭疼繼續去上班。
這時候想想,之前的生活好像也沒有自己想象的那麽好。
生活得錦衣玉食又怎樣,有一個人人豔羨的丈夫婆家又怎樣,那些隻不過是别人看到的,真正留給我自己的,隻有孤獨的長夜漫漫,還有隔着肚皮的人心叵測。
勾兌好蜂蜜水之後,我端着來到客廳,打算讓雲姐喝下去。
雲姐現在正趴在沙發上,頭發遮住了臉,看不出是不是還在難受。
我上前去輕輕撥開她的頭發,見她雖然輕皺着眉頭,但是臉色還不算太差,也就稍稍放下了心。
我搖了一下她的肩膀,放緩輕聲說道:“起來喝杯蜂蜜水再睡吧。”
雲姐聽完沒什麽動靜,像是已經睡着了。
我又叫了兩聲,見還是沒反應之後,也就作罷。
我想扶着她去房間睡來着,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因爲喝醉睡着的人特别沉,我用了很大力氣也沒讓她挪動半分。
既然如此的話,今晚也隻能讓她在沙發上将就了。
我替她脫下拖鞋和外套,又找來一床薄毛毯給她蓋在身上。一切都做好之後,我在旁邊的沙發上坐着休息了一會兒,然後就去洗了個澡,沖掉一身的汗。
雲姐一個人睡在沙發上我還是有些不放心,生怕她半夜突然有什麽事。
我打開壁燈在她旁邊看了會兒書,實在困得受不了的時候才回到房間去睡。
大概是半夜時分,外面突然一陣動靜,讓我瞬間驚醒過來。
我隻呆愣了幾秒鍾,就猛地反應過來,然後迅速披了件衣服下床。
打開客廳的燈時,我看到的就是一地的碎玻璃碴子,還有滿地的血。
眼前的場景不由得讓我捂住了嘴,生怕自己尖叫出來。
而造成這一切主角,此刻正坐在地上,腳和腿上還在流血。
“雲姐,你沒事吧?”我趕緊走過去替她檢查傷口。
雲姐的目光看上去清明了不少,說話也恢複了以往的風格:“我說你沒事在桌子上放個玻璃杯子幹什麽啊,不知道人半夜起來上廁所會碰到?”
我咬着嘴唇看了眼那些玻璃碎片,心裏也是懊惱極了,之前的那杯蜂蜜水我沒收起來,還放在茶幾上,這才釀成了現在的局面。
事情已經如此了,趕緊處理傷口才是第一位的。
我有些慌忙地去找藥箱,但是裏面除了一些感冒發燒的藥,其他的什麽都沒有。
雲姐在我的身後則有些不急不緩地答:“算了别找了,一時半會的也死不了。”
我實在是找不到,又不能放任着不管,于是便去卧室穿好衣服,拿起包就準備下樓。
“哎哎哎,這麽晚了你去哪啊這是?”雲姐見我要出門,也跟着急了起來。
“我下去買點藥回來。”我住的這個小區裏有二十四小時營業的藥店,現在出去也買得到。
“什麽藥店不藥店的,你一個孕婦半夜還出去亂跑什麽!不許出去,給我找個紗布先随便包一下,明天我回去的時候再去買藥塗上!”雲姐的語氣是不由違抗的,眉目之間也隐隐有些淩厲。
但是我看了眼她腿上的傷,還在流血,要是不處理的話說不定會有什麽嚴重的後果。
如此,我也就不管她怎麽說了,推開大門就走了出去。
關上門之前,我還聽到雲姐朝着我大喊的聲音。
其實我一個人出門還是有些害怕的,數着電梯的數字下樓的時候,我再次感覺到自己的心一個勁兒地咚咚直跳。
電梯“叮”的一聲,讓我的腦膜也跟着顫了一下。
我拉緊衣服,深呼吸一口下了樓。
這個時間點路上果然沒什麽人在,不過好在還有路燈,我向藥店走去的時候還能看得到路。
大概距離藥店還有兩三百米遠的時候,我看到那一處的燈光,心裏也跟着清明起來,不由得加快腳步朝着那裏走去。
到了藥店,裏面有個員工正撐在櫃台上,像是在打瞌睡。
我走過去客氣地問了句:“請問,這裏有處理外傷的藥嗎?”
店員聞聲驚醒,但可能還有些迷糊,伸手指了指一個方向:“去那裏找找吧。”
我按照他說的自己去找,但半天也沒找到。
就在我準備回去問店員的時候,面前突然走過來一個人,修長的手指從貨架上找了一盒藥,遞給了我。
我有些愣愣地擡起頭,眼前頓時變得有些模糊。
曾經我想過很多次再跟何嘉洲見面的情景會是怎樣,是在街上偶遇,還是來一場有規劃的見面。
但我怎麽也沒想到,此時此刻,在這樣的時間,這樣的地點,他就毫無征兆地出現在我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