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一次審問。
我聽到之後清了清喉嚨,像是在認真思考。
而那個警察則突然合上筆錄,沉聲又對我說道:“現在我們已經有了你犯罪的直接證據,一味的否認對你來說并沒有什麽好處。這個案子不久之後就會提起公訴,到了法庭任是誰也沒有辦法改變結果了,你知道嗎?”
他的聲音聽上去有些懇切,但這對現在的我來說根本于事無補。
我還是那句話:“警官,顧潇潇的死跟我沒有一點關系,我不是兇手。”
審問結束之後,那警察臨走之前關掉了攝錄設備,走到我的面前,低聲說道:“你明明知道,很多事情并非你說不是就不是的。”
我舔了舔有些幹澀的嘴唇,用力扯了扯嘴角,道:“但我怎麽也不能将白的說成是黑的。即便是所有人都不相信我,我也要相信自己,不是嗎?”
……
在上庭之前,我的律師來見了我一面。
是林漢書,我的林叔叔找來的律師。
“羅小姐,這個案子看起來有些棘手,不過你放心,我一定會盡力去打這個官司,争取最好的結果。”律師看上去挺年輕,說的話當中也有堅定的意味。
我點點頭,對那個所謂的好結果其實并沒有什麽概念:“謝謝你張律師,有件事,我想請您幫我轉告林叔叔。”
“羅小姐請說。”
“我媽一個人在農村待的太久,也無依無靠的。如果我真的有什麽事的話,拜托林叔叔幫我多照顧着我媽媽。我們母女兩個相依爲命,到最後我也沒有辦法讓她過上好的生活。”
“好的,我一定會轉達。”張律師答應道。
我慢慢垂下了目光,眼睫顫動了幾下,便再也不動了。
晚上睡在冰冷極硬的木闆床上時,我在黑暗當中摸了摸自己的眼角,幹的,沒有眼淚。
從我被真正逮捕的那一刻開始,我都沒有流眼淚。
因爲那個時候我是真切地感受到,沒有人會相信,也沒有人會在乎了。
被整個世界抛棄的感覺,這種感覺,其實嘗過太多次之後,也沒想象中的那麽難受,那麽煎熬。
我承認白天自己利用了林叔叔。
我對他說的那番話,隻要是他認真去聽了,就會不計一切代價将我救出去。
要不然,沒了我的話,我媽要怎麽辦。
一個女人,不管她是高貴,還是粗俗,不管是富有,還是貧窮,在她的心目中,沒有什麽比親生骨肉更爲重要。
當年我媽離婚之後帶着我回到了那個僻落的小山村,何嘗又不是爲了我。
我爸卷了所有的錢跑了,家裏的房子車子也全都變賣,那個時候真的連找個安身之所都極爲不易。
所以即便是知道要去的地方是個多麽令人絕望的處所,我媽還是義無反顧地帶我回去了。
這麽多年,我雖然在想起以前的生活時對她有過怨恨,但不可否認,如果不是當年她的那個決定,我餓死在什麽地方都不知道。
林叔叔對我媽的心思這麽多年好像也沒有淡過,或許愛而不得的女人在男人心中才是最珍貴的。
爲了心愛的女人,她的女兒你也會盡力去救的,是吧,林叔叔。
……
終于到了開庭的這一天,一大早,在獄警來之前,我就起床收拾好,安心等待着稍後時刻的來臨。
被關到這裏的時候我什麽都沒帶過來,離開牢房的時候,自然也沒什麽能帶走的。
因爲今天的案子是非公開審理,所以聽審席上來的人并不多。
但我一走進去就看到了兩個人的身影,一個是南欣,一個是陳琳。
相反,我此刻最想見的那兩個人卻一個都沒有出現。
南欣在和我對視時立馬紅了眼眶,也差點失控站起來,旁邊的陳琳拉住了她。
而陳琳呢,目光有些沉,和我一樣,似乎在爲什麽事情擔憂着。
我瞥了她們一眼,就再也沒看去。
直到法官入席,開審的時候,林叔叔和我媽還是沒有現身。
檢察官開口的時候,我不自覺望了眼身邊的張律師,他看上去也不是很輕松,一邊在聽檢察官的陳述,一邊在翻看手中的資料。
我見他緊張,便小聲對他說道:“不用多擔心,無論結果怎麽樣,我都能接受。”
張律師聞言則有些詫異地看向我,似乎對我的話感到有些不可置信。
不過法庭到底是嚴肅的地方,他即便是有什麽話想要問我,卻還是先忍了下來。
等到律師辯護的時候,我的背向後一靠,微微阖上了眼睛。
現在對我不利的證據有三條。
第一,我沒有充分的時間證人,證明我在顧潇潇遇害的時間有不在場證明。
第二,前段時間正巧公寓樓内的攝像設備在更新,所以那一天的影像資料也無法獲取。
第三,也是我看起來最無可辯駁的一條,就是顧潇潇死時手中握着我的項鏈,那條屬于我的獨一無二的項鏈上,有她的血迹和指紋。
律師還在說着什麽,我則已經擡起頭,目光轉向了聽審席。
我依舊沒瞧見我媽和林叔叔,但是剛才走進來的一個人,卻悄無聲息地坐在了最後面的角落。
我的眼睛還是很好使的,所以第一眼,我就認出了鄭黎琛。
他今天穿着一件黑色的風衣,裏面配着一件黑色的襯衫,看上去陰郁極了。
他也是來看我怎麽“接受懲罰”的嗎?
亦或是,來看看傻乎乎相信他的我,最後會有一個怎樣可笑的下場嗎?
不知道,沒人能讓我知道。
我收回視線,重新垂下了頭。
在法庭上,不管誰問我,我的陳述都是無罪,我跟顧潇潇的死沒有任何關系。
檢察官拿嘴硬的我沒有辦法,剛想示意法官休庭,誰知便有人走過去在法官的耳邊說了些什麽。
在場的氣氛也變得很微妙,沒人知道發生了什麽,卻有人在隐隐期待着。
法官聽完那人的話頓了一會兒,接着還是宣布休庭半小時。
休庭的時候,我也終于見到了南欣和陳琳兩個。
“羅愫,你前幾天怎麽都不見我啊你,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擔心?”
南欣看起來是真的害怕和擔心壞了,抓住我的手就不肯放。
還是陳琳将她的手從我的手上拉開,還低聲對她道:“如果不想給羅愫惹麻煩的話就安分一點。”
這個時候南欣也顧不上排斥陳琳了,有些怔怔地點了點頭。
我見此也隻是淡淡一笑,沒說什麽。
其實在這樣的場合我們之間能說的事情也很少,更多的隻是争取一些見面的機會。
待到律師進來的時候,她們兩個也要走了。
“羅愫,我相信你是無辜的,如果沒有罪的話千萬不要認,你一定會沒事的。”南欣的眼眶滿都是淚。
我還沒回答她,陳琳也說道:“是啊,如果這次不行,下次我們就接着上訴,一定會有找到公道的那天。”
我看了眼律師,接着略沉着聲音答了句:“我知道,我不會妥協的。”
……
法官宣布休庭是因爲找到了新的證人。
這是張律師進來之後有些激動地對我說的。
我則沒有意料當中的那麽高興,隻是問道:“能不能知道證人是誰?”
“聽說是你們公寓樓打掃衛生的阿姨,她說大概晚上十點多鍾的時候還見過你出門倒垃圾。”
我沒有晚上出門倒垃圾的習慣,不過我沒出聲,繼續聽他說。
“顧潇潇住的地方是海源小區,接近于西郊,從你住的地方就算開車也要兩個小時的時間。而顧潇潇死亡的時間是淩晨一點到三點,在那之前,她還經受了……所以從時間上來說,你應該沒有犯罪的可能。”
“但我找的同夥可能,不是嗎?”剛才檢察官主要就是針對這個點在一直提問,因爲對顧潇潇造成那樣傷害的人不會是我,隻會是我找的“同夥”,在同夥犯案的時候,我這個主謀遲一點去似乎也沒什麽大礙。
“所以說啊,真是上天保佑。”張律師更加激動了,“今天警察剛抓獲了一個連環強.奸犯,流竄作案好幾個月了,好不容易被逮到。警察給他做了DNA測試,發現跟遺留在顧潇潇身體的體液吻合。經過對他初步審訊,他也承認了是因爲對顧潇潇見色起意,才跟蹤她回家對她實行暴力犯罪的。在犯案的過程中因爲顧潇潇的極度不配合,他一怒之下才殺了她。”
這個事實聽上去很完美,很真實,但是對我來說總有種隔了太遠的感覺。
“所以,羅小姐,真兇找到了,你肯定可以無罪釋放了!”
……
“本庭宣布,嫌疑人羅愫,故意殺人罪名不成立,當庭釋放!”
……
走出法院的時候,聞風趕來的媒體一擁而上,幾乎将我團團圍住。
他們手裏拿着的話筒直直向我戳來,我幾乎躲也躲不掉。
身邊的張律師也跟着遭了秧,寸步不能行。
就在場面極度胡亂的時候,突然有一個人走過來,站定在我的身邊,攬着我的肩膀,帶我一步步走出了重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