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算是我平生第二次來到警察局吧。
第一次是在好幾年前,從僻遠的小山村出來的我初到大城市,什麽都不懂,坐個地鐵還被人偷走了身上僅有的幾百塊錢。
那個時候獨自一個人站在茫茫人海的街頭,我不知道該怎麽走,也不知道該去哪裏,心中猛然想起一個念頭,那就是找警察。
最後我的确也找到了警察,他們送我回了學校,其中一個年紀頗大的還塞給我一些錢。
不過作爲無辜的受害人走進警察局,跟作爲嫌疑人走進去,感覺還當真是不一樣啊。
此時的我坐在兩個警官的面前,雙手交握在膝前,目光落在面前桌子上的一個馬克杯。
“羅女士,我們接到知情人的舉報,說是您跟10月23日發生在海源小區的入室強.奸殺人案有關,所以請您來接受調查。”一個女警先開口說道。
我看他們打開的筆錄,頓了一下,道:“我跟這件事沒有關系,也不知道爲什麽會牽扯到我。”
“那23号淩晨1點到3點這段時間,您在什麽地方?”
“在家裏,那個時間我還在睡覺。”
“有誰能做不在場證明嗎?”
“我跟我的丈夫已經離婚了,現在獨居,所以沒有人能夠證明。”
“聽說您跟這次案件的被害人顧女士有過糾紛,可以詳細說明一下嗎?”旁邊那個男警官也開口問了句。
我跟顧潇潇的糾紛?
呵。
如果那算是糾紛,也算得上大的糾紛吧。
“我的前夫跟她在一起。”我閉了閉眼,照實說了出來。
“也就是說,顧女士和您的丈夫在感情上有染,在這件事情上,您有充分的動機。”女警察看向我,目光當中有些許的沉色。
我的臉色也跟着沉了下來:“警官,這種事情可不能隻憑猜測就定罪。你說我有加害顧潇潇的動機,總得拿出真憑實據,據我所知,警察查案可不是隻憑推測。”
“抱歉羅女士,是我們的失誤。”男警察又淡淡開口,他的鼻梁上戴着一副眼鏡,看上去斯文又嚴肅。
我知道跟警察鬧得厲害對我沒什麽好處,所以對剛才那個“失誤”,我也沒再糾纏下去。
談話持續了将近半個小時,待到最後起身要離開的時候,那個男警察對我說:“謝謝您配合調查,如果後續有什麽情況,我們希望也能得到您的協助。”
“當然,警民合作,我義不容辭。”
走出警察局的大門時,一陣涼風吹來,我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我沒有回頭看,也沒有停留,直接走到路邊打了個車回到了南欣的公寓。
在車上,車窗玻璃都關的嚴嚴實實的,我卻還覺得冷。
剛才我還能這麽輕易地走出警察局,想必是因爲他們還沒有決定性的證據定我的罪名,所以才用了傳訊的名義讓我去配合調查。
那條項鏈……
要是警察拿到了那條項鏈,上面沾有顧潇潇的血,到時候我就是有一百張嘴也說不清楚了。
我用力握緊有些發抖的手,心裏既擔心又害怕。
對于沒做過的事其實沒什麽可擔憂的,我怕的其實是幕後織起這張大網的人。
那個人,像是要将我一步步地困住,纏繞住脖頸,最後再也無掙脫。
我不知道那個人是誰,但已經有到這種強烈的感覺。
窒息的感覺。
……
回到南欣的家,我幾乎是一刻不停地就開始收拾東西。
好在昨晚隻是把行李箱放在了客廳的角落,将洗手間的洗漱用品都打包放好之後,我沒通知南欣,直接就離開了這裏。
如果我已經慢慢陷入這樣的泥潭絕境,那麽就不該讓南欣也牽扯進來。
作爲朋友,我現在沒什麽能給她的,唯求不再給她添麻煩。
再次拖着行李箱站在車流湧動的路邊,我看着這茫茫的世界,突然有些不解。
爲什麽生活就到了這樣一步了呢?
就在幾天之前,我還振作起來規劃着去旅行,想要過一個不同的生活,怎麽到了現在,又成了這般落魄的模樣。
而且我甚至找不到造成這些的人是誰,更不知道該去怨恨誰。
何光敏?鄭黎琛?亦或是我不知道的人。
口袋裏的手機突然響了,我有些僵硬地拿出來一看……鄭黎琛。
我幾乎沒有猶豫,直接接通。
“究竟要到哪一步你才能平複怨氣,要我跟顧潇潇一起去死嗎?”我的聲音像冰棱一樣從喉嚨中刺破出來。
鄭黎琛那邊則是突然靜默了一下,然後他沉沉的聲音傳來:“你說這話是什麽意思?”
“什麽意思?今天我去了警察局接受調查,不久之後被正式逮捕入罪也不是不可能。你不是想讓我接受所謂的懲罰嗎?這就是你的手段?”
“你說清楚,到底是怎麽回事?”鄭黎琛的情緒聽上去更加陰沉了。
我無聲地笑笑,聲音卻還是冰冷的:“如果你想置我于死地,隻管擺到明面上來。别在暗地裏耍陰招,讓我看不起。”
這句話在鄭黎琛聽來沖擊應該還是挺大的,我跟他做夫妻好歹也有幾年的時間,他是個怎樣的傲氣性子,我了解得清楚極了。
“羅愫,不管你現在怎麽說,我隻告訴你一句。雖然你對潇潇做的事已經觸犯了底線和法律,但是我說過讓你去自首,就不可能像你說的一樣在暗地裏耍什麽陰招。這當中應該是有什麽誤會,我會查清楚。不過我依舊還是那句,趁着事情還沒有一發不可收拾的時候,趁早去自首吧,起碼能減輕些罪責,也不會讓良心受太多的煎熬。”
煎熬我确實是在經受,但不是你說的原因。
我在心裏默默說了句。
“你說的我會再仔細考慮一下,我也不是那種做了事一味逃避的人。但是鄭黎琛,你也要遵守承諾,項鏈的事情,我相信你還沒有告訴過其他人。”
“當然。”
“那樣就好,希望在最終得到一個結果的時候,你我之間還能存着一些緩和的餘地。”
就在我以爲這次的通話到這裏就可以結束的時候,鄭黎琛卻又突然說了句:“聽說我媽她……你現在住在哪裏?”
我擡眼望了遍周圍的車流,淡淡道:“還不至于到流落街頭的地步。而且就算我沒地方去沒錢花又怎麽樣,你要接濟一下我嗎?”
鄭黎琛沉默。
“所以,到這時候也别再假惺惺的問候了,剛才說的話,我們彼此再多想想吧。如果可能的話,我現在是真心想祝福你的。”
将手機放回口袋裏,我輕歎了一聲,接着去到了附近的一家比較廉價的快捷酒店。
晚上我接到了南欣的電話,這個女人在短短的通訊時間内罵了我大概十幾分鍾的樣子,到最後我才不得不打斷她:“手機沒電了,有正事快說。”
南欣便又開始控訴:“我這裏是不是招你嫌棄了啊,你嫌棄你說啊,幹嘛一聲不吭得就走,知道我一回來看到空蕩蕩的我什麽感覺嘛我?!”
我将要換的衣服從箱子裏拿出來,一邊答道:“您那裏可是比五星豪宅都舒服的地方,我是真舍不得走。但是沒辦法啊,我自己的房子總得顧吧。”
“你自己的房子?你現在又有房子了?!”南欣的聲音陡然高了兩階。
“是啊,要不你當我這幾年是白打拼的啊,當然要爲自己留個本錢。所以别擔心我了啊,好好工作,好好生活,有事我會再聯系你的,挂了。”
看着黑下去的屏幕,我仿佛看到了自己打腫臉充胖子的逞強。
其實以前還真不是沒有私留财産的機會,但是那個時候的我怎麽也不會想到如今能到這個地步。
現在想想,還真是傻啊,太天真。
當一個女人把一半甚至更多的賭注都壓在一個男人身上的時候,她的生活就已經有了岌岌可危的預兆。
一路掙紮過泥潭的我,終究也是犯了同樣的錯誤。
小旅館的床鋪睡的不是很舒服,而且被子上還有種不知道什麽的怪味,也讓我久久未能入睡。
腦海裏不知道被什麽給填充着,一直渾渾噩噩到黎明,我才漸漸睡了過去。
而在幾個小時後,真正屬于我生活的炸彈,才最終爆發。
……
“近日,震驚全城的海源小區入室強.奸殺人案真兇疑似出現,警方已經介入調查,嫌疑人已被警方逮捕。”
“據悉,嫌疑人與被害人曾有感情糾紛,被害人曾介入嫌疑人婚姻,導緻其婚姻破裂。”
“嫌疑人羅某接受警方詢問,拒不承認案件事實。”
“目前,案件已經進行司法程序,如證據确鑿屬實,不日便可開庭。”
……
我坐在警察局的審訊室内,看着裏面電腦屏幕播放出的畫面,突然有種錯覺,電視台的主持人激情昂揚播報的那個案子,究竟是不是我所知道的顧潇潇被殺案件。
還有,那個被稱爲羅某的嫌疑人,究竟是不是已經被戴上手铐的我。
這次走進來的還是上次那個男警察,他扶了扶眼睛,将審訊筆錄放在我面前的桌子上。
“這是第四次,也是最後一次審問。羅愫,你還有沒有什麽想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