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交。”樂治王此時已經坐下,他撐頭一歪,看向蘭燊道:“有勞蘭兒了。”
“是,王爺。”正在失落的蘭燊因爲得到樂治王的賞識,破愁爲笑。
阿百心中充滿了怒氣,因爲鳴王在懲罰自己,明知道她恨彈琴,卻要自己上場。真是一刻也不願讓她好過。
“你若輸了,本王不會手下留情。”他把弄着酒杯,冷笑道。
“王爺,情何在?”阿百漠然地回應,既然他要挑戰,那她可以不奉陪,又不是她要争取蘭燊。
瞧見她一臉桀骜不馴的模樣,蓦然,他手一扯阿百便跌落到自己懷中,帶着酒氣附上耳邊輕輕地說。
“讓本王換個說法,你若赢了,這晚過後本王絕不逼迫你碰琴。”
“再加一點,王爺必須保證絕不允許任何人逼迫阿百碰琴。”
“好,本王準了。”
兩人達到共識後,蘭燊已在舞台上坐好等待,美人專注地調和音聲。阿百沉默地接過下人遞過來的琴,自嘲一笑便抱起它走上去。一直想擺脫它,卻一直被逼着接受它,真是冤家啊。上了台,鳴王沒有吩咐爲她賜坐,隻好随便席地而坐,眼睛垂望台下的荷花,不用取悅誰她也懶得看任何人。
琴聲撩撥漫長,雖說鳴王無情,但蘭燊依然心懸不定,一是自己馬虎了事怕樂治王失望,若她傾力演出,鳴王可能誤會自己不願相陪,真是兩頭難行啊。思前想後,第一曲她選擇難度不高的曲目,畢竟對手是鳴王的人,她不清楚“他”的實力,先測驗一下再決定後面兩首的選擇。雖然打心底她已經認定了自己的琴藝在铠城無人能敵。
論琴意阿百絕對比不上她,但是琴藝就難說了,她從小背曲子一流,聽過一遍便可倒背如流。
當年她明白以自己的相貌注定不堪後,她就一直尋方法改變接客的命運。直到杜花娘請來了一位著名的樂師培育樓裏姑娘琴藝,雖然也從孩子裏挑選了個别有資質的去學,但是她落選了。
後來她躲到樂師的樓下天天觀看與偷聽,還會趁他有事離開臨摹弦詞,有許多字便是從抄寫時認識。他彈及的曲子和指法一點點地被她“偷去”,夜晚借着月光在地上按着偷照畫下琴弦的位子,一下又一下的撥弄,或者趁晚上花娘接客時,跑到一些花娘的房間對着琴偷練指法,她不敢撥出聲音,隻是不停地練着,雖然有許多瑕疵,她要的不是熟練,而是無意間這透露着不準的天賦。一年以來,她背曲子的能力越來越厲害,漸漸地從每天背上一曲,變成每天背上兩曲,再接着便可背上三曲以上。
九歲那年她逮到機會爲樂師澆花,樂師彈了一新曲便走到外面,看到覆蓋在花叢上的黑影清楚他站在樓上欣賞,她故作輕松地哼起樂師剛彈得曲子,樂師感到驚訝不已,于是詢問了她爲何懂得此曲,她憨傻地說聽到便哼出來了。樂師雙眼铮亮,于是拉她進屋,叫她認真看他彈奏一遍,然後遞給她試試彈奏,那是她第一次撥出琴音,她笨拙以及艱難地彈奏一會兒,畢竟從來沒有真正碰觸過琴弦,其中的硬度阻止了她的前進,不過自然的流露便是證明了她是個從未碰過琴的小孩,這就是爲什麽她會被樂師稱爲“天賦”的原因。
後來再加上杜花娘非人的鍛煉,她便開始了聽曲便能彈奏的境界,無論多複雜,隻要經過她的耳朵都被抓住,有時候杜花娘會帶她經過别的地方聽琴,回到蘭瑟樓後她就必須彈下來,那時她覺得自己很像小偷,總偷别人的東西,心中常常羞愧不已。想不到今日也會變成鬥琴,倒是不枉費了自己努力過。
蘭燊一曲終,阿百閉上眼睛開始彈奏,雖然開始有點慢,似生疏了不少,但仍然一調不漏,幸好這曲不難,任何習琴的人都可以跟得上,她可以先練練,四年不碰琴,這弦一樣刺指。
看到書童如此生疏的指法,蘭燊心中疑慮起鳴王的用意,這樣的人也能來鬥琴?驕傲如她覺得被人看低了,所以在第二曲時,她不屑再與阿百比賽,故意挑了首難度很高又極少人聽過的曲子想,想盡快結束這荒誕的鬧劇。但是出乎她意料的是,一曲一調被書童滴水不漏地跟上了,并且指法越來越娴熟,音色渾然天成。突然感覺如臨大敵,再也不敢輕視這個柔弱的書童,看“他”一臉鎮定,怡然自得的樣子,自己的慌張倒顯得弱了一截。整頓不安的思緒,桃唇微翹淡定地笑着,美眸突然一亮,蘭瑟樓第一花魁不能輸,前兩首對于習琴之人固然熟悉,那她就來一首他們從未聽過的曲子。玉指在碰觸琴弦後瘋狂彈奏,輕撥重收,這是她自創的一首曲子,不一樣的指法,無法分辨其中的弦位,音色一改從前的柔情,變成剛勁潇灑,突顯女子中的豪氣。還沒有爲任何人表演過,何不趁此時讓他們見識一下蘭瑟樓的花魁的才藝,看着台下驚訝的眼神,她滿意地傲視着書童的方向,她赢定了!
這是一首曲調轉折多次的好曲子,它不該用來比賽的,蘭燊此時心情顯得狂妄不已,曲子間的灑脫變了味道。
阿百閉眼認真傾聽,心中算着它的走向,若問現在她唯一的彈琴樂趣何在,那便是這個,她喜歡追逐曲調然後一曲不漏的彈奏出來,這會令她興奮,因爲任何一個調子都被無法逃掉,像唱追逐遊戲,她永遠是那個獵食者。原來想法不一樣,對待同一件事物就不一樣,若從前懂得現今的心情,就不會那麽恨彈琴了。
她遊動的十指每撥一下,蘭燊眉間的鎖緊,眼中的不安更明顯。不可能,這不可能!“他”即使不依照自己獨創的指法也能彈出同樣的音調!
蘭燊重新打量這個木呆的書童,他整潔的面容,瘦小的身闆,一臉平靜坐在地上快速地換着指法,她知道自己輸了,她的曲子即使繞了許多彎還是完完全全被“他”追上,這首曲子是自己從習琴就開始一點點創作出來,經過多年的修改最終完美的被一個書童彈奏下來,她不甘心啊。對上怨恨的美眸,阿百不以爲意彈完最後一調,既然如此在意自己的曲子就不該随意彈奏出來讓别人輕易偷走,保護不了它,你就失去了擁有它的資格。她不同情蘭燊,更不會覺得以此羞恥,因爲她再也不是從前的琴燊。
伴随着掌聲走回鳴王的身邊,把琵琶放至一旁,琴背上早已狼狽不堪。隻有那裏才是她最真實的感受,但人們隻在意它表面的光鮮。
鳴王滿意地看向樂治王,手有氣無力地一擺。
“五哥承讓,蘭燊送送五哥便回來吧。”
樂治王沒有說話,他冷冷盯着鳴王,外人看來他似乎已經氣得說不出話,可阿百知道他不是。
挫敗的蘭燊一肚子委屈向鳴王行一個禮,眸間布滿淚水跪向樂治王。
“王爺,蘭兒不才。”
“無礙。”冷意收起,他溫柔地扶起蘭燊,笑着安撫。
“王爺是留下讓其他姑娘服侍還是......”輕柔地聲音似不忍地道。
“不勞煩蘭兒了,本王也該回去了。”
“五哥,還是選一下吧,本王心裏有點過意不去。”鳴王把弄着杯子,說着違心的話,聽得人起雞皮疙瘩。
“哦?本王可以選?”突然樂治王環視四周,似看中了誰一樣,饒有興趣地問。
“......”鳴王飲下酒,睜開狠戾地眼神,不似剛才的懶散。
“當......當然了,王爺。”反倒是蘭燊應了,她倒想看看除了自己,還有誰能吸引樂治王。
樂治王掠過蘭燊走近鳴王,嚴肅的表情,眼神堅定,緩慢地啓唇。
“我要你的書童。”
四周蔓延着詭異的氣氛,臉色難看的書童,面無表情的鳴王,純良笑着的樂治王,以及包括蘭燊在内錯愕表情的人們。
阿百聽到如此駭人的要求,腦袋開始混亂思考,什麽時候露出馬腳了?爲何又轉回她身上?難道他早知道自己是誰了?不可能!或許樂治王好男色,怪不得從不碰自己,原來他喜歡這種類型的男子。
“她不在你的選擇中。”答案很明顯,屬于他的東西,即使是區區的一個下人也決不相讓。
“十弟有美人相陪,連區區的書童都不願相讓?”
“五哥又爲何隻要本王的書童?”
“本王一直都欣賞有才之人。”
“難得樂治王賞識,阿百你可願意?”
被點到名的阿百輕顫一下,低着頭,唯唯諾諾道。
“聽候王爺吩咐。”
“她‘死’也不願意。”鳴王笑着說,他的威脅令在座的人不由得感到寒顫,他與他冷眸相對,阿百低下頭希望快點結束。
“罷了,本王也不強求。”不想爲難人,樂治王重新坐回自己的位置,随手招來了幾位等候多時的美人開懷對飲。
四年不見,他似乎變了許多。或許感覺到自己眼神的探究,一雙大眼突然與她正視,吓得她心跳加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