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腿已經麻到失去了知覺,她一身黑衣躺在簡陋房間裏,聽着外面嘈雜的聲音,熟悉的吆喝,姑娘妖媚的嬌喘,醉漢繁亂的腳步,發酒瘋摔爛制造的噪音通通傳進來。這是一間破舊雜亂不堪的花樓,被馬夫扛下來時她“有幸”瞻仰到它的面貌。三層高的樓房,豔紅的大門早已脫落不少,近看還有幾個小洞。進到裏面更壓迫人的神經,發黴的顔色随處可見,走上樓梯還發出“吱咦吱咦”的響聲,支撐的柱子被螞蟻咬了許多個洞口。
這個地方随時會塌陷,真希望在自己接客之前它就塌了。想要做個無欲無求的人真難,八年的努力,兩年的周璇,四年的逃離,兜兜轉轉還是一樣要躺在床上任人魚肉。這樣的環境,在這裏賣也過得不好吧。
正想着,老花娘尖酸刻薄的聲音随着推門響起。
“姑娘喲,快來瞧瞧啊,這種貨色也被賣?!這身闆,這張臉......”她邊說邊掐阿百的臉,身後跟着幾位豔麗豐滿的女子,她們毫不掩飾地笑着。
早就習慣别人的冷嘲熱諷,同是天涯淪落人,阿百不以爲意地撐起身子,微微俯下頭行禮。
“夫人,各位姐姐妹妹好。”
她淡定的表情令她們一陣愕然,想這被賣的女子不哭不鬧還如此有禮,一時接不上話,心裏頭又别扭又好奇。
“喲,倒是會做人,别以爲耍這些有的沒的就不用接客!”老花娘突然打破沉靜,一語道破。這女子真是溫溫順順那就好下手,不用來硬的傷及身體又要安養幾天才可掙銀子。雖說樣貌平凡,便宜點賣也會有銀子賺。
“夫人說笑了,我本是花樓女子,接客亦是平常,曾經從良過,可......”沙啞的聲音此時聽起來像極了哽咽,她垂下頭唉聲歎氣。
“這麽說你從良了然後又被賣?”站在前頭的女子一臉濃胭脂,厚唇大眼搶在花娘面前問她。
“這位妹妹說的是。”阿百仰視看到一張像極異域的相貌,後覺得自己定晴打量略爲失禮。
厚唇女子一聽她叫自己妹妹心裏直爽,喜滋滋地走到她床邊坐下牽起她的手,阿百扯了一個悲涼的笑容,緩緩道。
“我呀,曾在铠城一家花樓做過,沒掙幾個銀子它就倒閉了,因我的容貌實屬平常,别家的花樓都嫌棄,隻好到酒樓做打雜工。也許老天爺憐憫,死了娘子許久的老闆見我勤苦耐勞便娶了我。好景不長,我一年無所出,又被馬車撞了雙腿,相公爲了醫治我的雙腿變賣了所有家當,唉,我想我是個不幸的人,相公後來得了麻風病也走了,他那邊的親戚欺我孤寡一人,搶了酒樓,把我賣到這裏來。”
她講完後,除了老花娘臉黑以外,在場每個女子的臉皆惆怅同情,不爲其歎息,更甚爲己身感傷。想到作爲花娘的命運,又有幾個是真正得到幸福的?
老花娘聽到她如此克人的經曆之後,心裏擔憂她的不幸會禍及自己的生意,而且她買下阿百時并不知她腿是廢的,都怪自己當時看走了眼。掀開衣服查看她雙腿除了破損傷疤外無其他,疑心她在說謊,她拔下頭上的簪子,下手頗重地插上阿百的小腿。
“夫人,你看我這一身是否還能接客,如果能用到我之處我願意效勞,畢竟寄人籬下......若不是不想辜負相公一心爲自己蹦波治愈的雙腿,我早就跟着他去了。”看着腿上溢出血,阿百不痛不癢地苦笑,真的是廢了。然後誠懇地看着老花娘,心裏頭早就盤算即使接客她也認了,這樣的身子也到不了哪,還不如乖乖呆在這裏看是否能某一件差事做。
“你......我們百煙樓不是善堂,方才我可是花了二十銀兩買下你!真是虧啊!”老花娘瞋目切齒的大臉甩了她一巴掌。本來就沒有賺幾個銀子,現在還要倒貼,她怒氣隻能撒在阿百身上。
“哎喲~媽媽,你這是做什麽?對她撒氣有啥用啊!”厚唇女子忙傾上擋住準備繼續下手的老花娘。
“彤娘,你滾開!我打死這廢人再扔出去喂狗!”後面的女子們看到阿百瘦弱的身子一晃一晃頓時生憐,腿又留着血,上前幫忙拉住老花娘。
“夫人,是阿百的錯,求你别扔我出去。阿百雙腿雖殘,可仍是有可用之處,你先歇氣聽我講講,可好?”她盡量低眉順眼地安撫。老花娘見她沒有預想中哭哭啼啼,又被其他人拉住,心底再氣也無法動彈,隻好喘着氣瞪阿百。
“媽媽讓她說吧,你不滿意再扔也可以。”其他姐妹連忙你一句我一句的規勸。老花娘擺擺手叫她們閉嘴,再示意阿百繼續說。
“是這樣的,夫人,阿百在原來的花樓學了不少皮毛,若夫人不嫌棄,阿百的技藝可傾囊相助。”
“我道是什麽呢,什麽皮毛啊!我們百煙樓不搞那些噱頭和技藝,這些臭男人花錢可不是爲了看表演的!”老花娘的火氣又繼續上升,覺得阿百是在忽悠她,淨是廢話。
“夫人,你且聽聽阿百,這念城不可能隻有一家花樓,競争當然也激烈,隻守住一棵樹是無法收獲的。我被扛進來時,還真爲夫人你擔心,這百煙樓殘舊不堪,随時崩塌,萬一傷到美貌的姑娘更加虧啊。”
“是啊,夫人。”
“那樓梯每次走都怕摔死啊!”
“睡覺時還有蟲咬我呢。”
姐妹們面露憂愁,紛紛點頭贊成。
“行了,這和你說的技藝有什麽關聯,話繞來繞去的,像條蛇一樣!”老花娘使喚一位女子搬來凳子坐上去。
“這百煙樓的生意一日不如一日吧,夫人連阿百這樣的姿色都收了可想而知有多坎坷。阿百想了想,花樓都是夜間的生意,夫人覺得白日的生意如何?”看到老花娘肯認真坐下來,眼珠也開始運作,本來想繞圈子講些大家聽不懂的話好忽悠這小城的女子,但閱人無數的老花娘不是傻瓜,她隻能先抛下問題給她們,好有更多時間自己思考。
“這光天化日的,誰會幹那些苟且之事啊!”其中一位花娘插嘴鄙夷阿百龌龊的想法。
“誤會啊誤會,阿百提議白日的生意不是那種,夫人想想,白日的花與晚間的花哪種更吸引人?”阿百心底雖搖擺,但臉依然淡定,沒有人懷疑她問的話是多麽不着邊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