點點白光透進葉間,似有似無的蟬鳴,喚醒了在樹底下熟睡的女子。迷蒙的眼睛看着眼前煥白的景色,大概是寅時了,她朝湖水方向看去,那個男子洗漱完居然不叫醒她,任由自己睡在這裏一宿?性子真冷漠。維持着一個姿勢太久的雙腿,她艱難起身蹒跚地走回去。
“阿百,你那麽早就起身了?”門口坐着鄭老太,腳下幾隻雞等着喂食。
“我......奶奶還沒吃東西吧,我這就去煮。”她實在不想對鄭老太抱怨,隻好轉移話題,溜進廚房做早膳。阿百駕輕就熟地淘米煮粥,切菜腌肉,有條不紊。由于小時候見慣娘親在廚房忙碌的樣子,她剛開始幫忙時沒有手忙腳亂,聽着鄭大娘的指示很快就上手了。
旭日東升,點點霞光灑向大地,鄭大娘洗漱完,在草棚下架好桌椅,擺好碗筷,陸續端上小菜。當阿百端着熱騰騰地粥疾走過來時,男子颀長的身影從門口出來,兩人差點撞上,阿百心中早有不悅,于是毫無掩飾狠狠地睨他一眼,随即當作透明地繞過去,突然,腿一軟差點連人帶粥摔下去,好在男子及時扶着她。
“哎喲,瞎急什麽?又不是快餓死,燙傷了怎麽辦!”鄭大娘從驚吓中慌神過來,大聲斥責阿百。
“我......”她看向男子的眼神更是怨怼,一定是他暗算自己,男子雖一副平靜的臉,可眼睛卻充滿了嘲弄,松開阿百直接走向棚底。
“好在有......”鄭老太溫柔地看着男子,男子漠不關心地坐下,并不理會老人家的探問。
“喂,奶奶問你叫什麽?”阿百越想越生氣,她把粥放在桌子上發出“砰”的響聲。
男子置若罔聞看着桌上的菜式,幹淨的雙手輕輕敲了敲桌子。
“你啞巴啊!”朝霞照映着紅彤彤的臉,阿百看不慣他如此忽視鄭老太,氣得連嗓門都變大。
“阿百,怎麽像潑婦,哪天叫宇萬來瞧瞧!”這時鄭大娘端來最後一道菜,嗓門也不小。
“娘......”驚覺剛才太過激了,不像平常的自己,隻好郁悶地坐下。
“奶奶,你瞧瞧,一說到宇萬,臉兒蛋像個紅蘋果一樣,女大不中留啊。”鄭大娘轉嗔爲喜。
“看來要找個好日子才行了。”鄭老太也加入了湊合他倆的行列。
阿百一言不語地低着頭勺着粥,扯到許宇萬這方面她一般是無計可施,有些事越描越黑,倒不如沉默以對,隻要當事人沒有開口,這個話題不會聊太久。
“對了,你叫什麽名字,阿百剛才嗓門大了點,但沒有惡意。”鄭老太終于把目标轉移了,夾了條菜在男子的碗裏。
男子漠然地臉再次敲了敲桌子,三人似察覺什麽皆是一驚。
“你真是啞巴?!”阿百吐口而出,心裏突地内疚自己對他的偏見,已然忘記了她昨晚被扔下和男子戲弄的惡意行徑。
鄭大娘雖然白了阿百一眼責怪她太直接,但也忍不住斜視男子等待他解答大家心中的疑問。
他泰然的笑容令衆人甚是同情,鄭老太已經眼眶潤濕,直嚷道。
“可憐的孩子,可憐的孩子。”
男子漠視她們的哀憐,漫不經心的拿起筷子,安靜吃早膳。
“你敲桌子是不是叫桌子?”鄭大娘突然想到他剛才的動作。
“你這腦哦!哪有人會叫桌子的,還不如叫咚咚,桌子的聲音都是這樣。”鄭老太感到好笑揶揄道。
“照你們這樣想,他應該是叫木頭,哈哈哈。”鄭大娘的混亂猜測讓人忘了哀傷,被她們逗笑的阿百也順着開玩笑。
男子突然目光冷冷掃她一眼,雖然隻有一瞬間,但已經讓阿百閉嘴,她很不解自己怎麽會對這男子的眼神如此恐懼,狐疑地瞥他,男子已經平靜地喝粥了。
“你說說,我們三個誰的名字是正确。”鄭大娘用手肘撞了男子身子一下,他臉上一沉眸中浮現鸷戾,阿百渾身一震,心生不安。
“啊......”突然大叫的阿百引起其他人側目,男子愠怒的神色已恢複原狀,她尴尬一笑說:“阿木,我想他是叫這個名字。”
“吓死我了,像宰豬仔一樣,不許這麽吓我這個老人家。”鄭老太手撫順吓着的心髒。
鄭大娘生氣地呵斥她:“看你做的好事,奶奶不舒服全賴你,一驚一乍的,沒點淑女樣!”
“對不起......快吃吧,菜都涼了。”阿百無言以對,她總不能說直覺這男子不喜你剛才的動作打算殺了你,說出來誰信呢?見男子除了一抹譏笑以外無任何殺氣,她心才定下來,無論剛才是不是自己的錯覺,這個男子絕對不是善男信女,爲何要留在這裏?竟然不喜歡與人接觸就趕快離開,害得自己連連失态。
男子并沒有如她所願,他住下來了。大家覺得阿木這個名字很适合他,男子也并沒有反對的意思。他面色稍暗,整張臉平凡又帶着滄桑憂愁之感,唯有那雙眼睛生得極漂亮,像顆泛光的黑珍珠。
剛開始幾天她都會偷偷觀察他平常的行爲,猜想他是否有什麽目的,但她發現他是一個奇怪的人,每天三餐準時,其餘時間都在休息,有時候會在房間裏待一整天,有時候會坐在樹底發呆,有時候會在村裏閑逛,不和村裏人打招呼,看到有人需要幫忙他也視若無睹。鄉下人心善倒不介意,想他一個喪親的人孤苦無依,能活下來也是種福,所以看到他依然故我地熱情打招呼,明知道得到的永遠是冷漠也無所謂。
阿百要做的事情多了,心底明白此人無惡意後索性不理不睬,和他也無太多交集,甚至連眼神都懶得看他。
這晚,大家忙完活兒便熟睡了,外面突然下起傾盆大雨,阿百突然想起鄭老太屋頂漏水,生怕水滲進屋裏,天黑路滑不好找人,更不願去找許宇萬。想到這,她輕手輕腳起床怕吵醒鄭大娘,戴上草帽,将草和木闆放進籮筐裏背好,出屋扛來竹梯慢慢爬上屋頂。可是風太大了,她剛坐下,草帽便被吹走,雨水拍打着她的臉,眼睛淨是水,怎麽擦都在,這種狀态根本無法修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