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養期間,琴燊懶得出房門,天天躺在榻上看琴譜。她不知道,外面已經傳得沸沸揚揚,樂治王新婚當晚沒有寵幸王妃,那晚許多人看見她披着王爺的婚袍,成爲下人們嚼舌根的話題,一傳十,十傳百,弄得人人皆知。
于是,百姓們的同情目标又轉移到宰相府千金謝淌芙身上,有人猜測其女生得極醜,樂治王當晚掀開紅頭巾時,吓得回去找琴燊姑娘聽琴壓驚。也有人猜測王妃常年在外,性格刁蠻無理,惹得王爺勃然大怒。但更多人相信樂治王心裏最愛的還是琴燊,不忍她傷心難過受冷落,所以在新婚當夜依然陪伴在她身邊。
當下玢津津有味地述說外間傳聞時,臉上泛光,爲主子得寵而感到神氣。琴燊隻是略警告她以後不要到處說三道四,以免惹禍上身以外就繼續看書了。
這些人有眼睛卻不會分是非,樂治王何曾留宿過汶仙閣?單單一晚就情深意切?這個世道,人們隻會向着自己,連故事也要按照自己安排所走,殊不知那隻是他們的幻想,有的人就死在各種流言蜚語中,但他們永遠也不知道自己是兇手。
兩個月過去了,她始終沒有見過王妃的樣子,自從她感染風寒後,就謝絕拜訪,深居簡出。樂治王除了寵幸幾位姬妾,其餘都是忙朝中的事情。琴燊無所謂他來不來汶仙閣,每天看譜,賞花,無聊時裝病請鄭單過來講故事,這個馊主意是下玢提議的,仆人随着主子也似籠中鳥啊。一雙完好的手展開在眼前,琴燊不由得暗自憂傷,隻要他們想聽,這雙手不廢也要彈啊。
果然,樂治王得知她雙手痊愈後就傳召自己了。琴燊抱着新制的琵琶,緩緩地走向聲叁院。她今天穿了件青色禙衣,頭上盤着一個流雲髻,邊側插翡翠吊珠,下玢特意往她臉上胭脂,那小嘴一抹淡紅,倒顯得清秀可人。
待琴燊和下玢走到院門口,就聽到廳内兩道熟悉的聲音和陌生男聲在交談。院前沒有仆人通報,自己也不敢貿貿然進去,況且她聽到鳴王的聲音,腳步就已經生根了。每次見到他,總不會有好事。
“何人鬼鬼祟祟?”鳴王清冷的聲音和杯子齊飛出,砸向她的腿,力道不小,不知怎麽,她有種感覺鳴王好像知道是自己,所以才扔杯子,他下手真重,腿必定紅腫了。
她凄涼一笑,忍着痛楚硬着頭皮走出去。
“燊兒參見王爺,參見鳴王,參......”她分别向兩位王爺行禮,到那男子的時候,他無比俊美的容貌讓她一時說不出話來,尤其他正打量着自己,如那雙黑曜石的瞳,仿佛要把人吸進去一樣。
“燊兒,不準無禮!還不拜見皇上!”樂治王淩厲一聲“皇上”吓得她趕緊下跪行禮。
“琴燊參見皇上!”原來皇帝生得那麽俊美,好似天上的神仙。
“免禮。”皇帝看到她的反應和一般人一樣驚訝,頓時覺得無趣,注意力從她身上移開,繼續思考下步棋怎麽走。
鳴王看她和以往不同的打扮,譏笑着說:“琴燊姑娘果然善于抓住時機,今天這一身打扮又是爲誰?”
被鳴王這樣一說,再看看自己一身倒真像那麽一回事,沒有解釋,她垂下頭自嘲地笑。
“燊兒,奏一曲‘花前眉’吧。”樂治王下了一指黑棋然後道。
“是。”她微微福身,婉婉落座,一雙素撫上了琴,琴聲蓦然在寂靜的院中響起,幽美的旋律委婉動聽,輕柔指撥,猶如溫潤如玉的男子對着情人唱着歌。
一曲終,蓦地不遠處傳來一道似黃莺般清冷女聲。
“這琴藝雖了得,可惜了這曲子。”
“哦?天下第一琴的琴燊姑娘指法一流,何人不懂欣賞?!”鳴王眼睛不着痕迹地掃了琴燊一眼,然後道。聽他語氣像是爲她打抱不平,實則是赤裸裸地諷刺。
“臣妾參見皇上,參見王爺,參見鳴王。”
女子袅娜纖巧出現在他們眼前,絕色的容顔梳着雙刀髻,身着淡粉色長裙,手挽黃紗,胸前是帶有黃色圖文的白色裹胸,袖口與下擺居綉着祥雲,紅絲勾勒出朵朵豔芳的牡丹,舉手投足間盡顯端莊又不失靈動。
她生來便是屬于皇族的人,琴燊想,她未着任何胭脂水粉的美顔對比自己刻意的打扮,此時被襯托得更庸俗。
“想必這就是樂治王新娶的王妃了。”皇帝放下手中棋子,看到她沒有因爲自己的容貌而失禮數,心中暗贊。
“回皇上,正是臣妾謝淌芙。”她淡淡一笑,更是動人。
“你可惜什麽?”樂治王也擡首詢問。
“‘花前眉’是講女子與其丈夫相愛相惜,花前月下,丈夫爲妻子畫眉的故事,郎情妾意,姑娘雖然彈得娴熟,多的是取悅之心,少了其濃厚的情感。”她說這話的時候沒有正眼望琴燊,好似她所說之人不在現場。
“王妃說的是,燊兒習琴隻爲愉悅人,并無其他。”雖說得坦蕩蕩,但此話一出,在場的人皆鄙視,感覺她的想法俗不可耐。
“王妃如此說來,想必是懂音之人。不知王妃可會撫琴?”皇帝饒有興趣道。
“回皇上,臣妾略懂皮毛,難登大雅之堂。”謝淌芙柔柔地俯身,應對得體。
琴燊看着俊男美女對話,不由得看出神來,真是賞心悅目!
“不知朕等是否有幸一聽。”
“那臣妾獻醜了。東喜,布琴。”謝淌芙謙虛有禮,東喜很快就取來木筝。琴燊在她出現之際早已抱着琵琶起身,退到一旁。皇帝和王爺們都看着王妃,想來他們也和自己一樣對這位美貌驚人的王妃好奇吧。
謝淌芙凝神閉目,正當琴燊感歎美人連沉思都迷人時。宛然動聽的琴聲券券而來,曼妙的節奏,濃濃的情義,又似如初見般心悸,汩汩韻味,兩人的喜怒哀樂點點滴滴由琴音述說,仿佛身臨其近,彈奏結束過了許久,餘留下聽者們細細品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