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滂沱，躺在地上的琵琶被琴燊拾起抱在懷裏，身後‘砰’一聲門阖。

“彈到本王叫停爲止！”。

她不該拒絕的，隻是唱首曲供人娛樂而已，她一直以來的價值不就是這樣嗎？何必執着守護這般嗓音...何必呢...但即使是這般嗓音再不濟也不能淪爲他嗤笑的工具！可憐她一時的骨氣并沒有得到贊賞，而是慘痛的後果。

雨沒有休止，嘩嘩水滴散落，滾進頸項，冰涼涼地提醒她要爲愚蠢的行爲付出代價，珠水拍打着琴燊與弦，它們宣告着永不停歇，湖邊也洇開一朵朵迷蒙的花。已經是午時，雨下多久，她便彈了多久。琵琶松落下地，神智昏亂的陷入黑暗中。明知道他陰晴不定還火上澆油，自找苦吃的人就是活該啊。

“嗯~嗯~”娘親哼着小曲做飯，她睡眼惺忪趴在窗邊看着外面的雨水跟着娘親哼着不同的音調，天色昏黃，眺望遠處，炊煙袅袅，，朦朦胧胧地雨霧罩着田野，那裏有個人影在發莊稼。

“我讨厭雨。”她扁着嘴悶悶地控訴，娘親打趣問爲啥？她指着那個辛勤的身影忿忿不平地說，“它們......它們把爹爹的腰都折彎了！一群壞蛋！”娘親忍俊不禁，停下切菜的活兒，擦幹雙手，走到她身旁，展開掌心去迎接外面的雨珠。她好奇地學着娘也伸出稚嫩小手，雨點落在她的手心濺起小花，彈到臉頰，惹得她咯咯笑，娘親拭去她臉上的水珠，“傻孩兒，笑容是不會騙人的哦。爹爹不是因爲雨水才低頭，他是爲了我們才甘願折下腰。現下幹旱，它們灌溉了大地，我們的莊稼才會快高長大。”

“那爹爹也在笑？！”她展開雙臂要求懷抱，娘親沒有立即回答，隻是抱起她走到門口吆喝着“老~伴~！”

“嘿~~！”爹愉悅的回應讓兩人會心一笑，母親重重地吻住她的額頭，再放她下地，接着回去廚房繼續切菜。她喜滋滋地搬來闆凳，坐在門前托着腮繼續随着娘親哼唱着曲子。

“嗯~嗯~！”口齒含糊地哼曲子，乏力地睜開雙目，眼睛失神，半幹的琵琶，弦上仍餘留幾滴小水珠，外罩袍子已經幹了，可是内裏卻仍然濕透，黏黏地非常不适，身體滾燙發熱，一雙素手布滿紅腫與破損，她掙紮起來，天色也微暗下來，四下寂靜，原來她一直被遺棄那麽久，無人問津，想起剛才美好的回憶，再對比現今的狼狽，欲哭無淚啊。

“琴姑娘的手......”一名女奴出現在她面前探問，俯視查看琴燊的手。檢查完後冷漠的述說着“既然姑娘的手沒有廢，那麽王爺特别恩準姑娘留府一宿，繼續彈奏天籁之音。”

她木然的看着自己的雙手，呆若木雞的表情激怒了女奴，她踢了一下琴燊的腿喝斥“聽到了沒有，意思是叫你謝恩然後繼續彈！别給我裝傻！”

“謝王爺。”幹澀的嗓音從嘴裏發出，搓挪着破皮的手，無力地拿起琵琶，身子晃動不穩。

“喲，這副柔弱樣是給誰看？這樣的容貌又何必呢，蘭瑟樓的琴魁可不要折煞了奴婢了啊！”她沒有看女奴冷嘲熱諷的臉孔，用衣袖擦幹弦上的水，調了幾下便又開始彈奏。女奴的侮辱被置若罔聞，怒氣無處發洩，隻好再惡狠狠地補一句“别想再裝暈，我有的是辦法讓你醒來。”

淋了一夜雨的琵琶，想必水進入了琴身，撥出的弦音相當弱，必須加大力道才能達到清脆的效果，指尖每碰觸一次弦，刺痛感就從手指延到頭部以緻全身。這神似針刺的劇痛刺激着她的神經，痛的瞬間，悲涼的情緒由心底湧現，真羨慕那枯黃的鈴蘭，隻要等待凋落便可以解脫了。

進入蘭瑟樓以爲解除了溫飽就可以了，誰知道要面對更殘酷的現實。成爲琴魁後，日子雖好過，但夜夜擔憂某一天會被高價賣出的命運。善仁府安穩的生活讓我忘了自己的價值，等醒悟過來時已經太遲了。最可笑的是，我以爲自己選了條好的出路，殊不知是在悲哀與更悲哀之間徘徊。

時間過得很慢，原先紅腫和部分破損的雙手，部分起血泡，部分已經刺進肉裏，頭腦發熱混沌一片卻總被刺激醒來，那滋味堪比酷刑。

傻孩兒，是不是很痛？痛就要喊出聲，娘的聲音回繞在耳邊。

可是，娘親，孩兒的痛要喊給誰聽？沒有人是真心待自己的，連善良的樂治王也冷眼旁觀，不是礙于他和鳴王的兄弟之情，隻是我不值得，高高在上的人總想擁有最好的東西，所以他們要的是天下第一琴的名号，而不是我這個平平無奇的少女，沒有了她琴燊将來他們會找到第二個琴燊替換。天下人不會記得我的輝煌，隻會記得琴燊慘死在珍沐府，成爲鳴王手下的亡魂，屍首有可能會直接被抛到荒山野嶺作爲野獸的食物。這樣的我又有誰會記挂？

夜色迷茫，天空一輪彎月孤寂的懸挂着，稀疏繁星點綴。

“參見王爺。”女奴恭敬行禮，那個黑影從琴燊身邊掠過，待她回神時，鳴王已經坐在裏面，她呆然的拂動手中的琵琶，人真是個神奇的動物，在這種折磨下居然還能背着新學的譜曲，果然生命頑強到連自己也佩服啊。

久之，她的意識逐漸喪失，指尖上的弦咋看以爲是紅色的，血滴順着線流下去，而手上又不停湧出新的血持續滴落觸目驚心。過不久她就撐不下去了，要不要把手腕也劃一下好加快速度？想着她絕望地把手腕死死地按上去，可惜虛脫的她連自殺的力氣都沒有就直接跌落在地上。

“回禀王爺，需要奴婢弄醒她嗎？”女奴逮到機會想好好‘服侍’這個忽視她的女人。

“哦？你有什麽好辦法弄醒她？”平靜的聲音聽不出任何情緒，女奴以爲得到主子首肯便得意忘形的接着說“奴婢可以用頭簪刺激她的虎口穴，若不行可以從拇指開始逐隻刺，她一定會醒！”

“真是一個好奴才。”鳴王緩緩開口稱贊。

“多...”女奴沒有機會說完就被他打斷“李牟水！帶這個多嘴的奴才下去好生‘伺候’！”

“王爺！饒命啊！”女奴被人架起準備離開，他還不忘提醒“對了，若暈過去就用她提議的簪刺吧。”

“王爺！奴婢......”女奴喊冤的聲音漸漸消失，他行至琴燊身邊蹲下，摒棄地看了她一眼。

“其實你唱不唱我都會讓你難受。因爲我讨厭天下第一...”鳴王慢慢地站立起來，身軀凜凜，掌風一揮，琴燊手中的琵琶飛出與柳樹相撞，從而震裂破開，弦斷，“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