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着内裏白色素衣,外套着睡前的藏青袍子,腰間粗略的系着黃色帶子,墨發來不及盤起隻是簡單的綁着垂挂在脖子旁,琴燊站在珍沐府大門前,她眉頭皺得非常厲害,今晚怕是又要勞傷了。其實琴燊小時候練琴時相當嚴峻,天天練指法,那時候的苦比現在隻是小巫見大巫。隻不過人啊,一旦過上好日子,要重新過回以前的苦就有種無法言語的辛酸。遠處的亭子四角挂着燈籠,那個修長的人影站立着面對湖,依然是透着雲幔,她隻好坐在階梯上調了弦,剛彈幾下卻被他喝止。
“天下第一琴就隻會這幾首曲?”嘲弄的聲音冷冷地說着,他依然是躺在榻上,自倒了杯酒丢下淡淡的一句“重複一曲,斃了。”平常的一句話卻是可以輕易地剝奪别人的生命,她不應該掉以輕心彈相同的曲目。
“是,王爺。”于是她換了另一曲,再次提到“天下第一琴”時候的譏刺和無比嫌惡,在他眼中蘭瑟樓的琴燊隻不過是讓他好眠的樂器,所以她必需做個他不厭倦的樂器。
“唧唧”鳥兒從天空飛過宣示着早晨的到來,人說早起的鳥兒有蟲吃,果不然這隻鳥兒叼着一條肥美的蟲正準備回巢與孩子分享,可它飛錯了地方,經過亭子時斷命墜落,“砰”一聲掉到她腳下,它嘴裏的蟲被死死的咬住,可還是不停的蠕動,兩隻流着血又格外突出的眼珠子直勾勾望着琴燊,吓得她手指忽地顫抖,琴弦也走了調。
“拿着它給我滾!”琴燊撥錯的音調也引起了他暴怒的聲音。她不敢再逗留,咬牙一手抱着琵琶,另一手抓起鳥兒的屍體趕緊逃離。他的起床氣非常嚴重,不容得一點聲音,想來是個淺睡的人,若再逗留恐怕她的命運和手上的鳥兒一樣,她怯怯地瞄了下,惹得一身雞皮疙瘩。
可這次沒有人接應她,胡亂走了許久,額上都出汗,準備拿出手帕擦汗時,後知後覺手裏還拿着小鳥的屍體,打了個冷顫抖,于是就近在一棵樹下埋了它。邊埋邊說:“鳥兒啊鳥兒,雖說早起的鳥兒有蟲吃,可你現在是有蟲吃不了還早死了,嘴裏叼着東西還要唧唧叫,即使不被他殺死也會被别的鳥給搶了,唉,下次投胎别經過這裏就是了。”她雙掌合十祭拜完拎起琵琶繼續找出路。可是附近不是林子便是假山,繞來繞去,她最終回到了湖邊,隻見幾名仆人進進出出,想必他是洗漱了,她隻好攬着琵琶站到一邊,希望有人會帶她離開。天明了,這裏的環境也更清晰了,左邊的花全是鈴蘭,春風襲來,一串串享受露水搖曳猶如出水美人,遍地布滿了亭子,右邊湖水碧波粼粼,清澈見底,杵在邊上的柳樹亭亭屹立枝葉婆娑。“蘭湖亭”取之左右爲名。
男人從蘭湖亭走出,一襲墨綠衣袍披在修長纖瘦的體格上,黑發無任何捆綁披散着,削瘦的棱角倒真如同其性格般苛刻,若不是臉色蒼白得吓人,那濃密的眉毛和高挺的鼻子倒是生得俊俏,憔悴的臉部和眼底的熏色倒讓人看不出年齡,應該是而立之年吧,琴燊暗自想着。
“你還沒走?”他經過琴燊旁似乎意識到她的存在似,然後打着哈欠問“難道還要讨賞不成?”
“我.....我......找不着路出去。”她尴尬地回答。
“哼!陳振,帶她出去。”沒有再理她本打算拂袖而去,可走幾步卻突然想到什麽似的回身打量她,盯得琴燊發毛。
“那隻死鳥呢?”
“我把它埋了。”他居然還記得這件事?難道她不該這樣做?她下意識把沾了泥的雙手收緊,怕被他看到。
“哦?”他嘴角彎起,“陳振,琴燊姑娘彈得一手好琴,悅耳難忘,本王相當敬佩,應當賞賜。”他狡黠的眼睛眨得很慢,長長的睫毛随之拂動,像在打什麽壞主意一樣擡起頭仰望天空,“這珍沐府養殖多種奇珍鳥獸,那本王就每天‘親自’打獵一隻送過去善仁府給琴燊姑娘用作早膳吧。”他陰冷的臉靠近她,“這才對得起‘天下第一琴’之名,你可要‘親口’嘗嘗哦。”說完他就慢悠悠地拉遠彼此的距離,帶着仆人離開。琴燊無法忘記他那意味深長的笑容,她不明白隻是埋了隻鳥,爲何要這樣對自己,無論明天賞賜的是什麽她都得吃,想起那隻可憐的鳥兒,她又惡心起來了。
豎日早晨,琴燊正在用早膳時,珍沐府的陳振把血淋淋的鳥兒呈現給她,引得她一陣幹吐,似乎看她惡心完後他才緩緩說“王爺說不知道琴姑娘的口味,所以堅持要把最新鮮的肉送給琴姑娘,好讓善仁府的廚子能即使煮出鮮美的肉,所以此鳥在到達府前剛放完血。”她又是一陣嘔吐。
“此鳥叫‘山英’,羽翼豐滿,最滋補的便是它的頭與雙目,王爺特定命人去除其它部位,獨留此首讓琴姑娘品嘗,珍沐府的廚子親自蒸煮保留着最鮮最原汁原味,姑娘,趁熱。”
“今日王爺千挑萬選,找了隻‘翠勝’,聽說吃了它的舌頭堪比黃莺鳥,琴姑娘雖是天下第一琴,可那嗓子必需補一補,不過此鳥舌要生吞方可有效。”
“琴姑娘果然有福,此鳥的鳳爪生前曾經厮殺過一隻飛鼠,奪之目,吞之腦,其力量可觀啊,想必能以形補形,姑娘玉手自然千撥萬琴!”
連續7天,她每天一睜開眼的便是恐懼,他派來的人是那個人叫陳振,是府上的管家,口才了得,遊說着鳥的來曆繪聲繪色,每一次被他一說反胃感更是雪上加霜,血腥的畫面和味道總會留在口中和腦中許久,那個人是變着法子折磨她,樂治王視若無睹,畢竟這是賞賜。可憐她每次早膳完都會吐得一幹二淨,從此忌憚看到鳥類。
聽人說那人就是鳴王,是樂治王的十弟,關于他的傳聞不多,但足以讓人望而生畏。有一次,某位官員在他壽宴上送了雙夜明珠,卻被他一掌化成粉送到那位官員的府邸,叫他妻妾們使用,可是無一幸免都毀容,後來那位官員吊死在自己的府中。有一次铠城某美女被他看中,那美女卻早有意中人,王爺心裏嫉妒,就賞賜了十個姿色上乘的女人給她的意中人,并威脅這十個女人一定要爲他生下子嗣,若無所出就賜死,那美女被逼得投河自盡。還有一次,鄰國特使帶了隻珍貴的白犬意欲兩國和平相處,卻因爲那隻白犬在鳴王的眼前方便,被他閹割并剃光了全身的白毛,并恐吓特使再不帶狗滾人連他也閹割了,聖上隻好用十匹寶血汗馬安撫特使。
這種傳聞真真假假無人知曉,不過關于鳴王迷戀天下第一琴的最新風聲倒讓琴燊膽顫心驚,和他扯上關系非死必廢,她能否逃脫這個不幸嗎?她可是樂治王的人啊。說出來自己也心虛,若樂王寵幸她,起碼還有保證,可他對她相敬如賓,很明顯他和鳴王一樣當她是樂器,一個是爲了好眠,另一個是爲了愉悅心情,談不上欣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