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推薦引進的那本《古典文學名著集》第一部,剛才有人買走了。居然還真有人買這麽生澀的書。”
一看到嘴裏正嘟囔着什麽地走進“沁園書屋”的滕原淨,店長尤西便如是說。
那套書是滕原淨好說歹說才說服尤西進了一套。尤西認爲他們的書屋以休閑輕閱讀爲主,這樣晦澀難懂的古典文學類型的書顯然不符合這樣的格調。但淨卻說振振有辭地說:“既然是書屋,滿足大家的閱讀需求自然是我們的服務宗旨。來這的客人必然都是愛讀書的人。既然是愛讀書的人,自然也就有各種閱讀口味的人,當然也包括喜歡古典文學的人……”
——主要是要包括你的口味吧?
雖然尤西也知道淨說講的這一大通的道理,隻是她想進貨這本書的原因之一,另外一個原因是因爲她本人就是古典文學的狂熱份子——而且這也不是她第一次做這樣的事了——尤西也不糾結于她的目的是否單純,至少她的道理還是可取的,于是便答應她先嘗試進一本。
果然,和他預料的一樣,書一直賣不出去,甚至都有人借讀。而這書最終也就淪爲滕原淨的私家藏品了。直到今天。
“诶?你說什麽?”滕原淨一邊将自己肩上的包放下來,一邊有些恍惚地問。她還爲剛才在書屋門口的那場意外碰撞在意着。倒不是那個男子連道歉也不說的事,值得耿耿于懷,隻是那個男子擦肩而過時,自己胸口居然有一種說不出的陰冷感。
“我是說,你上次進的那本《古典文學名著典藏》被人買走了。”
“啊!”滕原淨吃了一驚,頓時将剛才的意外抛到九霄之外了。“真有人買?”
“難道你不想賣掉?” 尤西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問。
“呃……”發現自己說漏嘴了,滕原淨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解釋道,“也沒有啦沒有啦!既然是書屋進的貨,自然是要賣掉的!”
“嗯,是要賣掉,不過,能不賣掉是最好!”尤西重新低下頭去,一邊将剛整理好的結賬單紮好收進抽屜,一邊喃喃自語一般丢出一句。
“呃……”被戳穿的滕原淨不禁吐了吐舌頭。
“看來什麽事都逃不過店長尤西的‘慧眼’啊!”一旁小個頭娃娃臉的喬伊突然冒出頭來,揶揄道,結果,被滕原淨狠狠地瞪了一眼。
喬伊是主要負責吧台服務的服務生。顯然,現在吧台沒有客人,不然他就不會有這閑功夫來調侃滕原淨。
“小淨你今天好像遲到了!”忙完手中的活的尤西,回頭看了一眼時鍾,幫滕原淨拿出工作圍裙遞給她說,“這可不像你的風格。”時鍾顯示現在是十二點三十五分,滕原淨今天做晚班,應該十二點半到的。
“謝謝。” 滕原淨接過圍裙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抱歉……剛才路上有個孕婦被人撞了,我幫忙找電話叫救護車,所以晚了幾分鍾。”
“對方沒事吧?”
“不太清楚。不過走運的是,路人中就有一個産科醫生,初步檢查說問題不大,還有幾個強壯的大漢在幫忙,應該不會有事。我在那估計也是礙事,在公用電話亭打完電話就撤了。”
“淨姐姐還是那麽喜歡管閑事啊!”一旁聽他們談話的喬伊又忍不住吐槽。正在此時,廚房的窗口有人敲了敲窗台:“麻煩幫忙上點心!”
“來了!”滕原淨不理會多事的喬伊,系好圍裙腰帶應聲而去。
“3号桌的雪絨花餅。謝謝!”雖然通過廚房的窗口雖然看不到本店唯一的西點師,真舒,的臉,卻能從他那獨有的,富有磁性的聲音裏“聽得出”是一位帥哥。
“好的!”滕原淨接過窗口内遞出的盤子,一眼就被盤中點心的精美所吸引。
明明隻是幾塊餅幹,卻因爲巧妙而精細的裝飾,變成了一件藝術品,讓人看着都愛不釋手,何況是将它咬碎了吃下去?也難怪這裏來的客人,多會要求打包點心帶走,吃了着實可惜——不過不吃掉,似乎也很可惜,畢竟它們終究是食物。
“你做點心真有天賦!”滕原淨忍不住啧啧贊歎。
其實,這不是她第一次這樣贊賞真舒。在真舒來店裏面試,看到他第一次做點心時,她就如此真心地贊美過。
真舒是在滕原淨剛來書屋工作後不久,原來的廚師被其它店高薪挖走後,第一個來店裏面試也是最後一個來面試的新廚師。滕原淨印象很深的是,當店長尤西問他對這份工作有什麽期許和要求時,他的回答是:他希望能完全按他自己的想法做糕點,而且店裏也不再需要第二個西點師。
第一個要求或許還可以理解,有才華的人總是需要自由發揮的究竟,但第二點則難免讓人費解。而真舒的解釋時,他不希望被打擾。對于小本經營的書屋來說,能省掉副廚當然是求之不得的事,何況還得到一位如此有才華的員工,尤西當即就拍闆聘用了他。
“這算不上什麽天賦啦!純屬愛好。”真舒說着,附身在窗擡上,輕歎了一口氣說,“真正有天賦的人,應該是那種頭頂挂着一個光環,走到哪都是耀眼的…… 我可沒有光環。”
“你說的那是天使吧!”滕原淨笑道。
“也許……”真舒輕歎了一口氣,似答非答。
如果真有真舒說的那種耀眼的人,又會是誰呢?滕原淨莫名地揣想。隻是,不想耽誤了給客人上餐,她沒有多問。
上完點心,滕原淨回到櫃台,一邊掃了一眼店内一邊問尤西:“怎麽沒看到小芹?”
今天是周末,按要求是全員當班的日子,如果不是一大早就被尤西的電話指使着去給一個供應商送材料,滕原淨早就已經到店裏了。不過,現在已經是上午十點半,書屋裏包括店長尤西在内的五個員工,卻獨獨缺了仇小芹。
“那小妮子上午請假了,說去參加看她的偶像的畫作展出去了。”
“她還真是熱心這些事兒啊!”
仇小芹是現在店裏五個員工中唯一的兼職——每周末和特定的客多的日子會來店裏幫忙——也是年齡最小的一位。事實上,她現在正在位于千杏大街最南端的濱南大學讀書。
說起來,讓滕原淨覺得匪夷所思的是,小芹的家境聽說并不好,所以她在店裏兼職打工來貼補自己的生活費。平日裏她看起來相當精打細算,但是在追星這件事上卻意外的舍得花錢。
一向對明星什麽的毫無興緻可言的滕原淨,無法理解也是理所當然的。隻是,她有點意外的是,小芹居然追的是一個畫家明星,而不像一般年輕人那樣追捧影視歌星什麽的。
但話說回來,小芹也并不是通常那些隻知道盲目追星而不務正業的孩子,她在學業上也同樣非常的下功夫,加上原本就聰明,幾乎每年的獎學金都逃不過她的手。
“年輕人嘛!誰沒有一兩個偶像呢?反正今天店裏也沒有什麽特别的活動,我就随她去了。”明明今年也不過剛滿30歲的尤西,一口老氣橫秋地回答。
——還真是體恤下屬啊!
滕原淨感歎道。
滕原淨會到沁園書屋來上班,源于一年前和尤西的偶遇。
事實上,滕原淨是一年前才來到滿月市的。在那之前,從學校畢業後的她一直不知道自己應該在那落腳,雖然去了很多地方卻沒有一處讓她能呆過三個月。直到一路邊打工邊遊走地來到滿月市,在一家書店裏遇到了尤西。
滕原淨對尤西的印象格外的好,大概是因爲他們偶然的閑聊談到關于文學和閱讀方面的興趣,讓她發現尤西是一個相當有學識,又内心包容,稱得上很有“智慧”的人。當聽說他正在經營一家休閑書屋,而且正在招人手時,滕原淨就毛遂自薦來了書屋工作。沒想到,這一幹就是一年,對于她這種漂泊習慣了的人來說,也稱得上是個“奇迹”了。
當時的沁園書屋正經曆了一次嚴重的磨難,因爲店裏原來的員工,不是因爲個人原因而主動辭職就是被人挖走。加上财務上的一些問題,幾乎經營不下去了。不過,尤西卻一點也沒有要放棄的意思,一邊找新的人手,一邊還在努力維持着書屋的運營。滕原淨有問過他爲什麽要堅持把書屋做下去,這麽辛苦。尤西隻是若有所思地回答說:“如果書屋不在了,有人會迷路的。”
這個邏輯上看起來完全沒有因果關系可言的答案,讓滕原淨一頭霧水,直到一個月前,她才終于弄明白……
“啊——嚏!”一聲嚴重的噴嚏聲,伴随着書屋門推開的提示鈴聲而來,驚動了書屋裏的所有人,也将滕原淨從回憶中拉了回來。大家不約而同地向門口投去詫異的目光。
“啊……但願我沒感冒。”這個捂着自己的鼻子走進來的人,正是仇小芹。
“不會又是連夜排隊買見面會入場卷了吧?”正好經過她跟前的喬伊不懷好意地揭發道。
“就你神通廣大,什麽都知道!”仇小芹盯了對方一眼,轉而又換上一雎笑容地沖滕原淨和尤西打招呼道,“抱歉,我來晚了!今天不忙吧?”
“還行。”滕原淨笑笑說,“不過很快要忙起來了。”她用目光示意了一下仇小芹看看她的身後。原來,此時正好有幾個客人跟着她走了進來。
“歡迎光臨!”在場的四個人不約而同地高聲招呼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