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拓看看眼前的這人，這個人雖然身穿後燕的戰甲，卻不是後燕的人。
他是季疏雲安排在這裏裏外接應的探子，這些人在背後出擊的弓弩手也不是後燕的兵士。
這些都是早已經做好的計劃。
無論是從後臨的進攻、後燕皇宮的淪陷……都是，都是……
燕拓緩緩垂眸，嘴角淺淺上揚，沒有多問什麽，隻是跟在元冬的身後，由她帶領着悄悄潛出了皇宮。
沿途所經過的屍體，雖不至于累積成山，卻也是多的沒有下腳的地方。
他們到底身穿怎樣的服裝，做出這樣的打扮，燕拓已經沒有多餘的時間細細去打量。
每多走一步，他身上的重負和枷鎖就減輕一切。
他正在一步步地走出死亡和内疚，走出那些萦繞他多年的噩夢。
耳邊似乎還殘留着死亡者絕望的呐喊，痛苦的哭泣……
直到燕拓站在皇宮後方的山麓上，靜靜看着這座皇城在燃燒，心中最後的一絲執着也被粉碎，灰飛煙滅。
他緊緊閉上了眼睛，耳畔有人輕聲在問：“後悔嗎？”
這個人的聲音，纖細婉轉，清越動人，他确定自己是第一次聽到。
“這就是你的聲音嗎？”
“元冬。”元冬淡淡道，“或許你已經知道了我的名字，但是我要再說一次，元冬，我的名字，我叫元冬……”
爲了這個名字，他做出了不少的犧牲，或許在很多人的眼中，他隻是一個愛美人不愛江山的昏君，但隻有他知道，是這個名字，是這個名字将後燕百姓從苦難中拯救出來，是這個名字，減少了他的罪孽，讓他有贖罪的機會……
元冬……
元冬……
多麽好聽的名字啊。
“你出生那一年的冬天，一定很美。”
元冬眼瞳微微一縮，随後笑道：“是的，聽說那年我的故鄉還是一個富饒的地方，人們安居樂業，平安喜樂……而我最大的希望，是我故鄉的百姓們，總有一天可以回到曾經的平靜。”
“會的……”燕拓啞聲道，“會的……一定會的……”
或許這件事情他沒有辦到，但是他相信季疏雲一定會辦到的。
然而在心愛的人面前，他終究是顯得這麽無能。
元冬沒有說話，隻是保持着臉上的微笑，眼神飄忽的看向遠方。
奇妙的平衡在兩人之間流轉，許久之後，燕拓問道：“我……能夠看一看你的樣子嗎？”
元冬看向他，臉上揚起淺淺的笑：“總有一天能夠看到……等到一切都回歸如初的那一天，等到那一天，我也能做回原來的元冬……”而不是一個能夠冷眼看待他人在自己面前死亡，卻無動于衷的人。
如果說後燕之人的死是罪，那這些後臨兵士的陣亡就不是孽嗎？
其實，燕拓恨自己，元冬又何嘗不是？
從前的從前，她也是一個善良的存在，不是麽？
他們，他燕拓和她元冬，他們的身上都背負着同樣的罪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