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飛機登記前十分鍾,蘇永恩才小心翼翼地從頭等艙的休息室出來。她思考着自己錢包裏不足三千美元的現金,像是打霜的茄子般低迷不振。
不過沒有關系,她有雙手,還可以努力換取金錢。從今以後她也隻能用雙手去賺錢,隻要她和爸爸安好,她便心安。
蘇永恩永遠也無法忘記,兩年前那個寒冷的冬天,媽媽的笑容永遠停留在那張黑白照上。爸爸從遙遠的韓國趕回來,懷着沉痛的心情處理了媽媽的身後事,然後帶着年僅二十歲的她來到了這個陌生的國度。
首爾是夢想的天堂,也是黑暗的地獄。
那段日子對于蘇永恩來說,是這二十年來是痛苦而難以抹去的時光。她失去了母親的關愛,中止了學業,與孤苦無依的父親在異國颠沛流浪。直到有一天,讨債的人上門把家裏砸得一片淩亂,她才明白爲什麽看上去嬉皮笑臉的父親,兩鬓已經花白。原來父親在韓國混得沒有表面說的那麽風光,他爲了支持蘇永恩在國内讀藝術專業的昂貴學費,已經花光了全部的積蓄,甚至借下了高利貸。
這一切,隻源于他對女兒的愛,以及自己虛無而執着的夢想。
從那時開始,蘇永恩告訴自己,她要賺錢,賺很多很多的錢,然後與爸爸衣錦還鄉,永遠也不要過那些東藏西躲的避債日子,她要把媽媽生病時被迫賣掉的房子重新買回來,她要讓那些在自己危難時,眼神閃爍的親戚羨慕,她要把曾經失去的尊嚴逐一賺回來!
可是,韓國同樣擁有明星夢的年輕女孩,比明洞購物的人還要多。有錢的人去整容,沒錢的人可以走捷徑,有保留的人就像蘇永恩這樣,在娛樂圈這個大染缸裏,也隻能成爲尚且偷生的蝼蟻。
畢竟在韓國這個整容成風的國度,美麗妖豔的年輕女人多如牛毛。蘇永恩入娛樂圈不成以後,又做了半年的平面模特。可是平面模特的報酬入不敷出,她最終在其她模特的介紹下走進了那個圈子。
打着約會的名号,在網上認識年輕的男人,然後帶去表面上高端的餐廳消費,從而賺取其中的傭金。
被蘇家明發現自己做這些事情的時候,是在一個初春的深夜。他看到蘇永恩穿着黑色的緊身長裙,挽着一名年紀比自己還要大,長相猥瑣的中年男人,笑得妩媚嬌俏。
看到自家女兒的改變,他狠狠地掌掴了自己幾巴掌,淚水在眼眶裏打滾。蘇永恩爲父親倒了杯水,拿過桌面上的香煙點燃了一根,熟練的手勢讓蘇家明的心在抽痛。
“不用擔心,等有一天我賺夠了,就收手,然後與你一起回國。”蘇永恩單薄的身子倚在掉漆的木窗前,目光有點散煥地望着天上皎潔的明月,輕聲地說“别人常說外國的月亮圓,但是我覺得南市的月亮要比首爾好看多了。”
蘇家明第一次覺得,把蘇永恩帶來韓國是一個錯誤的開始。不知不覺間,蘇永恩已經被這種底層的生活磨平了菱角,變得獨立和堅強。她不再是從前那個隻懂得在父母懷裏撒嬌的小女孩,也不再是那個沉默練琴、歌聲甜美的少女。她慢慢适應了首爾的燈紅酒綠、人生百态,還有奢靡和現實。
如果當你試過整整一個月,隻窩在狹小的出租屋裏,吃最便宜的泡面;當你試過因爲無錢交房租,被迫躲在二十四小時麥當勞裏度日;當你試好不容易争取到雜志模特的面試,卻被其她同伴嘲笑和奚落的時候,你會發現金錢,是你在殘酷的現實中抓到的一葉浮萍。
沒有錢,你他媽的尊嚴和夢想都滾一邊去吧!
國際航班裏舒适的座椅和空姐們細心的服務,讓蘇永恩暫時忘記了眼前的無奈和壓抑。她喝過空姐送來的一杯橙汁以後,便迷迷糊糊地睡過去了。
這個夢很長很長,把她過去二十二年來的經曆幾乎都翻遍。
她夢見自己坐在家裏的小院子中,穿着最喜歡的那條粉色連衣裙,忘情地彈奏着那台媽媽從二手市場淘來的電子琴。琴聲在院子悠揚地響起,是莫紮特的《小夜曲》。
栀子花的花瓣像白雪般從樹上飄落,傳來陣陣幽香。媽媽坐在樹下的藤椅上,編織手中的毛線,時不時擡頭望着蘇永恩微笑,随着琴聲哼上幾句。蘇永恩覺得,媽媽是世界上最溫柔美麗的女人。她的雙腿雖然不利索,但她心靈手巧,婉約大方,并且持家有道。
夢境突然換了個場景,蘇永恩看到了來韓國後進入AISA公司的練舞室。那時她還是一名懷着夢想進軍娛樂圈的少女,不分日夜地在排舞練聲。即使她再努力,也隻不過是二線明星身後穿着暴露的伴舞女郎。放不下心中的矜持,就上不了萬人矚目的舞台,這似乎成爲了那期訓練生心中抹不去的痛。
她在步入援交圈子的第一名客人,是外表溫和的謙謙君子。他一直坐在咖啡廳陰暗的角落裏,臉露微笑地聆聽着蘇永恩講述練舞室的趣事。一杯咖啡喝下去,他不安分的大手,在衆目睽睽之下伸進了蘇永恩的短裙裏。
蘇永恩的身子随着對方的探入不斷地顫抖着,可是那名看似溫和的男人馬上露出了邪惡的笑容。“别動,大不了我加錢好了。”
就這樣,那名男人不斷地用手指玩弄着蘇永恩那秘密深處,看着懷裏的女人紅着臉,像小貓一樣卷縮着的身體,立刻露出了陰森詭異的笑容。約會過後,蘇永恩立刻跑到最近的洗手間裏,蹲在格子間的地上抽泣。
最後,她擦幹了眼淚,把那名男人塞到自己内褲上的錢取出來收好,然後在鏡子前洗了一把臉。望着鏡子中狼狽不堪的自己,蘇永恩發誓,這是她最後一次哭泣。眼淚是她最不該有的軟弱,終有一日她會把失去的所有尊嚴都賺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