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憶安還有規定,十六歲以下,四十歲以上的全部不需要來治水,這個也颠覆了劉同方一開始的做法。
如果是去救世家的田地,他們不知道多樂意什麽也不用做,但現在要救的都是他們的田地,哪怕是超出年齡範圍,還有不少人願意自發地過來幫忙。
李憶安扛起幾個沙包,跟着衆人去填高河堤,走了幾圈回來,以他的體質都能夠累得氣喘籲籲,更不用說其他百姓。
“先生,先歇一歇!”
長孫沖遞過來一條毛巾,說道:“我按照你的規劃,全部安排下去,以後治水,大概會這樣,沒有人敢再亂來。”
李憶安拍了拍手說道:“這樣做很好,我去其他地方再走一走,你也一起來吧。”
從河堤下來,也許是洩洪做得很好,地面的積水不多,這是個好的轉變。
再過了一會,李憶安走到附近的村子裏,看到有人忙碌準備做飯給抗洪的人吃,而這些做飯的群體,都是不需要徭役的婦人。
“你們自願把糧食拿出來給他們吃?”
李憶安叫住一個婦人,好奇地問了一句。
“我們的糧食全部被洪水沖走了,這是從刺史府送來給我們的。”
那個婦人說道:“我還聽說,劉使君已經被一個從長安來巡視杭州的李詹事給關起來,現在那個李詹事不知道多好,不僅給我們送糧,還送衣服,都是昨天晚上連夜送來的。昨天我還在抗洪,昨晚把我們遣散回家,我們也不好什麽都不做,就幫大家做飯,盡自己一份力。”
把心裏的話全部說出來,那個婦人連忙去幹活,其他人也是如此,沒有誰再理會李憶安。
“先生,昨晚我們都不睡覺,以你的名義安排下去。”
跟在身邊的長孫沖笑道:“他們會感激先生,都是正常的。”
這些感激,都有可能轉化做經驗。
李憶安微微點頭,繼續往村子裏面走,卻聽到身旁傳來一陣哭聲,尋聲走去,發現那是一個七八歲的小女孩跪在地上,任憑雨水打落在自己身上,泣聲斷斷續續。
她那水靈靈的大眼睛,此刻哭得有些紅腫,讓人看了就忍不住的憐惜。
“你怎麽了?”
李憶安蹲下來,把帽子輕輕地放在她頭上遮擋雨水。
小女孩微微擡頭看了他一眼,泣聲道:“我相依爲命的妹妹,餓死了!”
這番話,突然讓李憶安心裏有些刺痛,想起那個小女孩,不知道她的妹妹,有沒有那個小女孩那樣慘。
“你的家人呢?”
李憶安又問。
“我沒有家人。”
小女孩搖了搖頭:“我父母很早很早以前就不在了,我帶上妹妹,依靠别人的救濟活到現在,現在連妹妹都沒有了。”
不知道是否李憶安的錯覺,他竟然在一個七八歲的小女孩身上,看到了一絲堅強。
隻看到她抹去淚水和雨水,又道:“我現在也不知道怎麽辦。”
仿佛妹妹是她唯一的信念,如果沒有信念,她活着也沒有多大希望。
“你跟我回去,可好?”
李憶安又說道:“反正你也沒地方可去,我家裏正巧缺了一個小丫鬟,你跟我走,能讓你衣食無憂,妹妹若是還活着,也不會想看到你傷心難過。”
小女孩沉思了好久,緩緩地站起來,輕聲道:“謝謝你!”
她真的無處可去,小心翼翼地跟在李憶安身後,随着李憶安到處去巡視,好像是一條小尾巴。
把附近走了一圈,李憶安問道:“對了,我叫李憶安,你叫什麽?”
“原來你就是很多人說過的李詹事?”
小女孩驚喜道:“我聽外面的人說,李詹事是個大好人。”
李憶安笑了笑,等待着她的回應。
“我叫陳碩真!”她又說道。
陳碩真?
這個名字李憶安聽起來很熟悉,記得好像在《舊唐書》看過一下,認真地想了一會,便是驚訝地看着這個小女孩。
陳碩真,華夏曆史上自稱的第一個女皇帝,比起武則天還要早好多年。
在後來的永徽四年,陳碩真宣布起義,自稱爲文佳皇帝。
她也不是一個簡單的人,造反起義之前的手段同樣不差,先是利用從北方而來的摩尼教,還有道教閣皂宗來發展信徒,自稱太上老君弟子,九天玄女下凡,收獲一大批信徒,再加上當時官員的腐敗,她的起義順其自然地起來了。
李憶安也沒想到,自己出來一趟,還能帶一個未來的女皇帝回來,也不知道是好是壞,這個女皇後來會不會造反起義?
他可以演算一下,但考慮到最後,還是沒有這樣做,有些事情,得保持幾分神秘感,他還是堅信那句話,如果什麽都能提前預知,生活會少了很多樂趣。
“李詹事,你……你怎麽了?”
陳碩真發現他看自己的眼神有些奇怪。
“沒事,我以前有一個故友,名字與你的差不多,霎時間有些感慨。”
李憶安随便爲自己找了個理由。
長孫沖就好奇地撓了撓頭,跟在先生那麽久,從來沒有聽說過這個故友。
“走吧,我家裏有一個妹妹,年紀比你小一點,一定會很喜歡。”
李憶安說道。
“真的嗎?”
陳碩真眼眸裏亮晶晶的。
不過李憶安沒有現在帶她回去,先回到刺史府,讓人給她送來新的衣物,以及是吃喝的東西。
那丫頭大眼睛一動不動地看着案上的飯菜,就是不願意動手。
“不合胃口?”
李憶安問道。
“我在想,如果妹妹能早點吃上一口這些東西,就不會這樣。”
陳碩真說着便又哭了起來,她很寵她的妹妹。
李憶安一時間還不知道怎麽勸說。
時間過去得很快。
這場雨,李憶安說是會下半個月,就真的下了半個月。
在半個月之後的一個中午,雨水終于停下來,一切恢複正常。
“停雨了!”
外面不知道是誰高呼一聲。
緊接着,刺史府上下,都歡呼了起來。
“長孫沖在不在?”
李憶安高呼了一聲,臉上也洋溢了笑容,這些是自己這麽多天的勞動成果,也算是彌補之前用錯人而犯下的錯誤。
對于杭州的百姓,他也不用太愧疚了。
“在,我在!”
長孫沖連忙跑出來問:“先生還有什麽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