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裏面的人,依然滿臉好奇地看着他們幾個外來客,特别是那幾個小孩,豔羨地看着李承乾他們身上光鮮的衣服,渴望能摸一摸。
而他們身上穿的,是破爛得無法縫補,甚至看不出是衣服的衣服,再過段時間就得入冬,他們還有禦寒衣物嗎?
李世民一直以爲,大唐安定的這些年裏,哪怕做不到安居樂業,但基本的生活狀态應該得到保障,隻要不是自然災害,将會是太太平平,特别是長安附近的地方。
哪想到,現實給他甩了一巴掌。
“郎君,你現在還覺得,這天下不會再有衣不蔽體的人嗎?”李憶安問道。
武士彠一開始是不太清楚,他們這是要做什麽,此刻大概明白,這位先生是要帶他們陛下出來,體驗一下民生?他竟然還有這種能耐,可以讓陛下如此信任!
在這瞬間,武士彠的心思活絡起來,作爲木材商人的他,能夠攀上李淵的大腿,成爲大唐開國功臣,在某些方面看人識人的目光不差,對時機的把握更是準确。
他一眼便看出來,李憶安的不凡之處。
“先生你說得對,是我錯了。”
李世民感慨道:“我常在深宮之中,對于外面的民情,所了解的少之又少,今天如無先生指引,就看不到民生,那我得多昏庸。”
武士彠想了片刻,馬上說道:“當今聖上,仁義聖明,一定不會讓天下百姓受苦,大唐那麽大,有些地方暫時未能顧及到也正常。”
李世民不是這麽認爲,道:“如若陛下聖明,就不會造成如此局面。”
“你們是誰,也敢诋毀當今陛下!”
這時候,他們身旁傳來一道蒼老的聲音。
衆人尋聲看去,但見一個老人扶着拐杖走來,剛好把李世民那句話聽進去了。
老人冷哼道:“雖然我不知道你們的身份有多尊貴,但要是敢再诋毀陛下,就别怪我們這些賤民不客氣了。”
聽着老人的話,其他村子裏的人,也都放下手中忙活的農具,朝着李世民他們看了過去,有些不友善。
“這位老丈,你們對陛下很敬佩?”
李世民很驚訝地問,按照道理來說,他們不應該是對自己不怎麽友好,畢竟在他的治理之下,民生如此不堪。
“如無陛下,我們村子裏的人,全部都死了。”
老人激動地說道:“前幾個月,長安蝗災,我們種下的糧食全部被毀了,糧商趁機擡高糧價,餘糧吃完又買不起糧,隻能白白挨餓。要不是陛下将價格壓下,再放糧救濟我們,村子裏沒有多少人能活到現在!”
“還有在去年,突厥人兵臨城下,要不是陛下親臨渭水,把敵人吓退,我們這些普通百姓,還等不到蝗災就已被殺盡了。”
原來還是這些事情讓他們對自己心生敬佩,李世民心裏有些感觸,但功勞不在他,在于先生,又問:“可是你們現在衣不蔽體,居住在茅草屋中,屋子連牆壁也沒有,就一點也不怨陛下?”
“不怨!”
那老人又道:“陛下剛當上皇帝才多久啊?正如那位郎君說的,還沒來得及幫助我們,就從糧食那件事就可以看出來,陛下絕對是辦實事的皇帝,現在我們能吃上一口飽飯,已經很滿足了。”
李世民有些哽咽,最底層的百姓那麽容易滿足,這才是最淳樸的民風,也是百姓現狀的普遍代表。
“要說到陛下辦實事,最好的還是學府,好像叫什麽小學。”
老人又激動地說道:“等到來年,我就是不吃不喝,也要存足夠的學費,送我大孫去讀小學,讀書識字,哪怕将來不能當官,也不會像我一樣,一輩子在這裏什麽也做不成。”
讀書人的地位,自古以來都是很高的,能讀得起書的人,少之又少。
“老丈你說得真的對了!”
武士彠趁機拍馬屁,道:“陛下絕對是辦實事的皇帝,難得一遇的明君。”
老人點頭道:“這位郎君說的沒錯!”
說着他還一臉不友善地盯着李世民,輕哼道:“如果再讓我聽到你們敢說陛下的壞話,一定不會放過你!”
他生氣得,都快把胡子給吹起來,扶着拐杖慢慢地走遠了。
李世民尴尬地笑了笑,但也想不到會有這樣的結果,不知不覺間,想起先生曾提到過的君舟民水。
“水能載舟,亦能覆舟,但載舟之水,不僅僅是外面衣食無憂的百姓,包括這裏遭受苦難的人民。”
離開那村子,回到感業寺外,李世民慚愧道:“是我對不起他們。”
“郎君沒有對不起,隻是下面的人沒有上報,上面的人不得知,暫時忽略了他們。”
李憶安拱手說道:“不過呢,恭喜郎君,民心所歸!”
武士彠連忙也說道:“先生說的沒錯,民心所歸,天下安甯,流芳千古。”
這些奉承的話,李世民聽起來是舒服,又覺得自己這個皇帝做得很不盡職盡責,想了片刻又問:“承乾,你覺得他們如何?”
“先生和我講解過,漢時《論衡》一書中,有一句是這樣說的,知屋漏者在宇下,知政失者在草野,知經誤者在諸子。”
李承乾說道:“今天要不是先生帶我們來這裏,恐怕永遠也不知道,他們有多可憐,最底層的百姓原來過得那麽差。”
李世民感激地看了一眼李憶安,心想這是先生教得好,李承乾年紀不大,便已懂得那麽多,如果換作陸德明,隻有滿嘴之乎者也。
“我想幫一下他們,但又不知道怎麽幫。”李承乾說道。
“殿下,我可以幫他們!”
武士彠立馬找到機會表現一下自己,道:“那些百姓,我看着也極爲心酸,衣不蔽體,我能送他們布匹針線,住不安甯,我能爲他們重建房屋,他們所缺的,我都能出一份力,不爲别的,隻爲能幫二郎分憂。”
李憶安發現,這家夥,還挺會在李世民面前演戲,聲情并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