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酒精中沉迷,在酒精中忘卻自我,忘記世間一切煩惱,我成了一個酒鬼。
從牛頭嶺回到城市不久,我就開始酗酒。一開始,隻是一點點,現在越喝越多,越喝越上瘾。我不像酒太白那樣,喝得仙風道骨,我是一個名副其實的酒鬼,我每次都喝得天旋地轉,喝得不知身在何處。
阿寒和我鬧翻了,柏昭也不再來找我。牛頭嶺一行,改變了我們每個人,我們都變了。牛頭嶺那地方,是一個邪惡之地,它讓我們變得不再是以前的自己,讓我們每個人的心中都住進去了一個魔鬼。我用酒精麻醉自己,阿寒每天沉浸在健身之中不問世事,而柏昭卻常常大睡特睡,好似總在昏迷中一樣。我不知道我們的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麽,我唯一知道的是,我們變了,我們再也回不到從前了。
我已無處可去,在我離開的日子,我的房子毀于一場大火,火災原因未明。鐵師娘死于大火,冬冬媽媽的屍體卻一直都沒有找到,而老船,很多人根本就沒見過他,連我都懷疑,是不是真的有過這麽一個人,或者,關于他的一切,都是我的幻覺。
我的工作也丢了,說是長時間聯系不上我,按公司規定,屬于主動離職。我沒什麽積蓄,用僅有的一點錢,在這個城市最邊緣的城鄉結合區域租了一間民房,當作安身之地。那地方的房子,沒法洗澡,沒法做飯,一棟樓上有無數房間,房間一間挨着一間,而且不隔音,隔壁的聲音聽得清清楚楚,但這種房子卻是這個城市最便宜的,我現在的處境,隻住得起那樣的房子。
我想調查我那房子着火的原因,跑了好久,走訪了很多個政府部門,調查了許多周圍的鄰居,但一無所獲。而且,連那棟樓裏在大火中幸存的居民都說不清楚,究竟房子爲何會在夜裏突然起火,爲何會迅速地燒了個幹淨,爲何會燒死那麽多人。
回來三個月之後,我徹底放棄了調查。也許是一場意外吧,是誰家電源、煤氣竈起火或者明火使用不當,造成了失火。繼續調查,又有何意義呢?就像阿寒曾經說我的,說我回來之後,淨做一些毫無意義的事情。是的,一切都毫無意義。
所有人都像是突然消失了一樣,姬桃沒有如約前來,而允烏讓我去找的她和匡良士的孩子,怎麽都找不到。孤兒院所在的地址,現在是一個大工地,正在建設一個巨型住宅區,孤兒院的曆史,早已淹沒于塵埃之中。
不得已,我不顧柏昭的阻止,叫上阿寒,又去了牛頭嶺,但我們就像是夢遊一樣,怎麽都找不到牛頭嶺那地方,連紅魚鎮和黑咒村,都消失在了大山深處。我們在大山裏整整轉了一個禮拜,别說牛頭嶺,連紅魚鎮和黑咒村的影子都沒見到。之前在牛頭嶺的經曆,就像是一場夢,夢醒了,什麽都沒有了。再次返回來之後,柏昭告訴我和阿寒說:“要學會忘記,遺忘,是通往幸福的唯一法門。”
柏昭的确掌握了法門,他時常倒頭大睡,連我和阿寒都不見,更不要說會記起在牛頭嶺經曆的一切。而阿寒,自虐一樣使用健身房的各種器材,簡直不像是健身,是在折磨自己。她甚至開始練習拳擊,有時會一整天一整天地擊打沙袋,怎麽勸都勸不下。我們吵了一架,已經好久都沒見面了。我一起去牛頭嶺的五個人,回來時,剩下了三個人,而我們三個人,真的回來了嗎?
眼看我的那一點積蓄所剩無多,我開始找工作。最後,憑借着我一個大學同學的關系,我竟然在一所技師學院當了政治課老師。技師學院是培養高級技工的學校,政治課是必上課,和很多學校一樣,政治課不受學生歡迎,但不上又不行。當然,我是合同工,合同一年一簽,随時可以走人,但我無所謂,有份工資能養活我就行了,雖然工資不多。
我的酗酒也收斂了,我從不在白天喝酒,都是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喝,尤其是臨睡之前。當老師就要有個老師的樣子,爲人師表嘛。我搬進了教工宿舍,但我在城中村的房子并沒有退,我怕萬一有一天我不在這裏幹了,沒地方住,而且,現在有了工資,覺得城中村那房子特别便宜,退不退無所謂。
我教三個班的“思想政治理論”,一周隻有三節課,我也樂得逍遙自在。我前面的那個老師突然去世,所以才臨時招聘老師,而且這種學校的老師也不好進,要不是我同學的關系,我根本進不去。我同學是我大學時高兩屆的學長,名叫楊超,他已經做到了這個學校的政教處副主任的位置,是校長身邊的大紅人,真是年少得志,意氣奮發。
這所學校,校風并不好,學生年齡不大,但打架鬥毆,情侶當衆親熱,校外同居,和社會青年來往……各種行爲,無所不有。我暗自慶幸,我隻是一個政治老師,而不是生活老師,否則,天天處理各種問題,煩也煩死了。
不過就算我不是生活老師,我也注意到了一些同學行爲的異常。我上課的其中一個班,有個名叫邊月的女生,她是這個學校有名的“三朵金花”之一,膚色白皙,五官精緻,身材玲珑,追求的男學生不計其數。但最近上課時,她的神色怪異,而且眼神常常木然地盯着某一處,一動不動,似乎遭遇了什麽重大的刺激。
有天下午,沒有我的課,我便在校園裏轉來轉去,一直走到了學校最西邊的樹林邊。還沒進樹林,我就看見一對男女在那裏接吻,而女的似乎有些抗拒,男的卻一直抱着女的不放。我準備轉身離去,忽然覺得這一男一女的背影都有些熟悉。定睛一看,我大吃一驚,這女的,就是邊月,而男的,正是我那個同學楊超,這所學校的政教處副主任。
我就像撞破了什麽天大的秘密,心裏咚咚咚地跳個不停。我趕緊輕手輕腳地往後退,終于退出那片地界之後,就腳步匆匆地往宿舍走。我不想讓人看見我,就好像是我做了什麽壞事一樣。走過實驗樓的時候,迎面撞上了一個人,我和那人都“啊”地一聲,那人随後趕緊說:“哎呀,範老師!”
我擡頭一看,不是别人,卻是“三朵金花”的另一朵,名叫趙凡柔。這個女孩眼睛大,嘴唇薄,身材小巧但凸凹有緻,而臉上充滿稚氣,就是那種所謂的“童顔巨乳”。她在這所學校受歡迎的程度,不亞于邊月。我笑着說“撞到美女了呀”,邊說就邊往前走去。趙凡柔卻在背後叫我,說:“範老師,我正要找你呢!”
我停住腳步,有些納悶,她找我什麽事情,難不成課程上還有什麽問題不懂?一般沒有學生主動問政治課的問題的,一是他們根本就沒那興緻,另一個,這課程不重要,考試也不會有人不及格的,沒必要問。不過我還是回過頭,耐心地想聽她問什麽。趙凡柔說:“範老師,聽說你非常厲害,你曾經去過一個很神秘很恐怖的地方,後來安全地回來了,是不是?”
我心中一震,我去過牛頭嶺的事情,這個學校沒有人知道,就連我同學楊超都不知道,她是怎麽知道的?于是我趕緊問:“你是聽誰說的?”
趙凡柔微微一笑,臉上顯出了兩個小酒窩。她說:“誰說的,并不重要,看你的反應,應該是真的喽!這就說明,你的确很厲害!所以,我要請你幫忙!”
我有些納悶,說:“我能幫上什麽忙?”
趙凡柔湊近我,悄聲說話,我竟然有些不自在,臉上也微微發燒。趙凡柔身上散發着一股香氣,而且她的胸口有些敞開,我趕緊往後挪了挪。趙凡柔湊在我耳邊,說:“範老師,你知不知道,我們學校,現在很不安全。這學校,混進了一些不幹淨的東西!”
我愣了一下,正欲細問,趙凡柔看了一下手機,說:“哎呀,我得去教室了,快上課了!事關重大!範老師,我下晚自習了來找你,我知道你的宿舍!我走了!”
說完,她就風風火火地跑掉了。我一頭霧水,悶悶不樂地一個人回到了宿舍。在宿舍睡了一覺醒來之後,吃飯時間都快過了,天也已經黑了,我趕緊下樓去食堂吃飯。快走完宿舍走廊時,我看見暗暗的燈光下,我同學楊超的宿舍門半開着,有東西從宿舍裏出來,黑乎乎的一大團。我定睛一看,發現是黑貓,我看見過很多次的黑貓。我心中有一種不好的預感,但我也沒敢造次,沒進去,畢竟是政教處副主任的宿舍。
我一肚子疑惑,下樓去食堂吃飯,正吃着,食堂裏一陣混亂,同時,我聽見有人說:“不好了!楊主任死在宿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