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昏沉沉間,我感覺,那從棺材裏坐起來的人,鑽出了棺材。
在徹底昏過去的一瞬間,我隐隐約約意識到,從棺材裏鑽出來的那個人,将我攔腰抱了起來。那個人非常高大,異常健壯,他抱起我,就像抱起一個嬰兒一樣。
等我醒過來的時候,我發現自己已經不在那大坑裏了,而是在一處看不出名堂的石洞裏躺着,微弱的亮光,從石洞的入口處傳了進來。我坐起來,發現變回原形的銀劍就放在我的身邊。我腦袋昏昏沉沉地,想站起來,突然發現我的身旁有一堵牆。我身上被我割開的傷口疼痛無比,但我顧不上看,我隻覺得那堵牆很不尋常。
我感覺那堵牆在動,擡起頭一看,吓了一大跳,那根本不是一堵牆,而是一個人。他身形巨大,身高超過兩米,站在我的身旁,簡直像一堵牆一樣。我不知道這是什麽人,一骨碌爬起來,趕緊跳開。那人穿着一身盔甲,拿着一副長戟,他濃眉大眼,但臉色呈鐵青色,他的聲音渾厚蒼勁,他說:“你醒了?”
我說:“你是誰?”
那人彎下腰,看着我,說:“我是姬紅殺,姬後族的王,百萬陰兵的統帥,亡靈的引領者!你是不是馬語者範棱?”
我點點頭,沒說話。我沒想到這姬紅殺竟然複活了,而且他還知道我是馬語者,知道我名叫範棱。這姬紅殺如此高大,怪不得他的棺材比一般棺材大出那麽多,是個巨型棺材。
姬紅殺說:“你不用怕,我不會殺你!我姬紅殺不殺恩人,你是我再生的恩人,我要感謝你!我将你從我的大墓裏抱了出來,連你的武器也一起拿出來了。在陰間時,我就知道你們馬語者家族剩下了你一個男丁。我的肉身千年不腐,就是爲了複活的這一天。唯有馬語者的血,才能使我複活,沒想到,我終于等來了這一天,真是蒼天有眼!”
我突然明白了,一定是我割開我的胳膊,我的血液流下去,流進了棺材,導緻了姬紅殺的複活,這完全是無心插柳。我說:“這是什麽地方,那山槐呢?”
姬紅殺說:“這地方,是走出墓城的一條捷徑,從洞口出去,就能離開墓城。雖然我已經複活了,但我還是不能見陽光,我的肉身來到了陽間,但靈魂依然屬于陰間,我依然是陰兵的統帥,亡靈的引領者。山槐那無恥之徒,他逃了,他占據了我的大墓,我遲早要收拾他,不過,我現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我就送你到這裏。如果你以後有需要我的地方,你就找個地縫,趴在地縫口,大喊三聲‘姬紅殺’,我就會立刻趕到!”
我說:“别人喊也行麽?”
姬紅殺搖搖頭,他的頭看起來也很大,搖起頭來,樹在搖晃,簡直是個巨人。他說:“别人不行!隻是你,你是我的恩人,我能辨别出你的聲音!别人喊我,會招來殺身之禍!”
說完,姬紅殺就要向石洞的深處走去了,那地方,一片黑暗。我說:“你要去哪裏?”
姬紅殺已經往石洞深處走去了,他邊走邊說:“去我在陰間時早就想去的地方。你趕緊離開這裏吧,那山槐神出鬼沒,小心對你不利!咱們後會有期!”
說完,姬紅殺很快就不見了,他高大的身影消失在了黑暗中。我看看那黑暗,又看看洞口微弱的光芒,不知道自己是該走出石洞,離開大墓,還是返回大墓去尋找姜梨。如果找到姜梨,和她一起離開,也許能找到高人解除山槐施在她身上的咒,她就會變得和以前一樣活蹦亂跳。
想到這裏,我将銀劍别在腰帶上,往石洞的深處走去。石洞深處,越走越黑,到最後,什麽都看不見了。我摸索着向前,走了大約有二十分鍾,看見了微光,随後看見了一道石門。石門開着,我從門裏進去,發現那又是一座石室。石室裏陳設簡單,但有石桌石凳,桌子上還有碗筷什麽的,還點着油燈,看起來,這是個用餐的地方。我搜索了一番,發現石室後面,還有個隔間,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來。隔間壁上,有一道很小的石門,僅能容一人側身通過。
我側着身體,走進那隔間,發現裏面什麽也沒有,但隔間似乎通向另一個地方,因爲隔間裏另一頭,也有一道容一人側身通過的石門。我從那石門裏進去,黑暗再次降臨,我摸索着向前,不大一會兒,就到了另一處空間。我心想,這墓城,比我想象中複雜多了,到處都是不可知的空間,簡直像一座迷宮。
這處空間,造型非常奇特,空間很大,一眼望不到頭,但空間裏,到處都是石俑,而且每座石俑臉上都挂着微笑。而且,石俑不是整整齊齊地擺放的,而是非常雜亂,一時半會,看不出章法。我大概數了一下,這麽大的空間裏,竟然有二十一座石俑,石俑将空間弄得,好像是在擺陣,仿佛準備對付闖入者一樣,讓人很不舒服。
更怪異的是,在石俑和石俑的空隙處,有高大的怪石堆砌,怪石嶙峋,異常猙獰。我正在猶豫,要不要從這石俑和怪石的縫隙裏穿過去,我突然發現一個石俑背後,有人的影子一閃而過。我趕緊追上去,那人卻不見了蹤影。
在石俑和怪石間穿來穿去,我終于看清了那個人,那不是别人,正是我的女友,姜梨。我大喊着姜梨的名字,讓她停下來,她就是不停,繼續在石俑和怪石的縫隙裏穿梭不停,我便加快腳步追去。無奈,石俑和怪石間的縫隙異常狹窄,而且拐七扭八,走起來很困難,更不要說跑了。
追了大約有十多分鍾,終于在一處寬闊一些的縫隙裏追上了她,我抓住她的衣襟,她停了下來。她轉過身,凝視着我,但眼裏滿是陌生,讓人心痛的陌生。那根本不是她的眼神,不是我以前無數次看見過的單純可愛的眼神。那是一種空洞、冷漠、呆滞,甚至陰毒的眼神,那是另一個人的眼神,要不是她的容貌和身姿是姜梨的,我都懷疑她到底是不是姜梨。我說:“姜梨,無論你怎麽了,你都跟我走好麽?我們一起離開這裏,出去後,我一定想辦法把你治好,行麽?”
姜梨不回答,卻不知何時從身上掏出一把匕首,直直地向我刺來,我趕緊躲開,她不停手,再次刺來。我錯身躲開,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奪下她的匕首,扔在了地上,她的另一隻手想要抓我的臉,我又控制了她的那隻手。她怒視着我,在我面前不停地扭動,甚至還想張嘴咬我。
正在争執,我突然感覺身後有人,回頭一看,是柴強君,他臉色愈發青紫,他馬上就要到我身邊,但卻停住了,似乎在畏懼什麽。我突然想起了我脖子上的護身墜,原來,這柴強君也怕那護身墜。隻有妖魔鬼怪才怕那護身墜,難道,柴強君已經不是人了?
柴強君逡巡着,不敢上前,而姜梨的掙紮越來越激烈,眼看馬上就要掙脫我。我想,這次一定不能讓她掙脫,她要是逃了,我怕再也追不上她,再也沒法把她帶出這墓城。我正想去攔腰抱住她,柴強君突然扔過來了一塊很大的石頭,我拉着姜梨,趕緊躲開,而柴強君的第二塊石頭已經扔了過來。
我拉着姜梨再次躲避,無奈姜梨使勁掙紮,我的手也松了下,姜梨就從我的手中掙脫了。掙脫後,她撿起地上的匕首,再次襲擊我,而柴強君還在繼續扔石頭,兩面夾擊,我還無法還手,一時間,甚是狼狽。我想再次控制住姜梨,奪下匕首,但姜梨這次沒給我機會,加上還要躲避柴強君,我根本制不住姜梨。無奈之下,我大喊:“姜梨,你醒一醒,我是範棱啊,你醒一醒!”
但根本不起作用,姜梨依舊不認識我。我躲開姜梨的攻擊,抽出腰裏的銀劍,但銀劍現在還未變大,攻擊力很弱,但我顧不得那些,依然朝柴強君走去,柴強君看我走向他,趕緊後退。他忌憚護身墜,不敢靠近我,這是我的優勢。
姜梨還在後面追我,柴強君身子一閃,從一座石俑後面消失了。我追過去,石俑後面忽然散出一把海沙一樣的東西直撲我面門,我躲避不及,眼睛裏進了那東西。眼睛頓時酸痛不已,不停地流淚,我趕緊揉眼睛,但我的視線卻迅速地開始模糊。同時,我聽見山槐說:“小子,想撒野,我讓你變成瞎子!”
趁着還能模模糊糊地看清一點東西,我趕緊從身旁石俑和怪石的縫隙裏鑽了過去。姜梨和柴強君又追了上來,山槐有沒有追,我不清楚,我隻知道,我必須跑,馬不停蹄地跑。跑,跑,跑。
柴強君和姜梨緊追不舍,我的眼睛疼痛不已,我将銀制短劍别在腰上,狼狽地逃竄,視線越來越模糊。不過,我記得進來的路線,我逃出那石俑和怪石群,沿着來時的路線,一直跑,終于到了姬紅殺帶我去的石洞。
但柴強君和姜梨也追了上來。我身上被我割出來的傷口,之前被那姬紅殺不知用什麽方法給弄愈合了,此刻又裂開了,我疼痛不已。但我顧不上那些,我隻顧往前跑。到了石洞洞口,我模模糊糊地看見,前面是懸崖,一側有一條小道。
我正要從小道上過去,姜梨和柴強君到了我的身後,柴強君不敢靠近我,隻是扔石頭,姜梨卻直擊我的面門。他們雙雙攻擊,我左突右閃,費勁地躲避着。剛躲開柴強君的石頭,姜梨的匕首就到了我的眼前,我用最後的視力看了她一眼,往後一退,腳一滑,從懸崖上掉了下去。
姜梨,我最愛的女孩,永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