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懸崖上掉了下去,猛然睜眼,醒了過來,原來,我是從躺着的石棺上摔了下去。我摔在了大坑的地面上,渾身疼痛。
我終于明白,我還是在姬後族英雄那墓城中的大坑裏,鳳婆和姬桃也不在我身邊,一切都是夢。我的眼前一片黑暗,我怕那毒蛇過來咬我,忍着痛,又爬上了石棺。不過,剛才夢中的一切,回憶起來那麽真實,到底是不是真的?姬桃、鳳婆和魚俱象是不是進了我的夢中?
我想了想,甯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姑且相信,那麽,我躺着的這個棺材的主人,就是姬紅殺了。鳳婆在夢中說,姬紅殺死後是百萬陰兵的統帥,無數亡靈的引領人,做鬼,也是個厲害鬼,我躺在他棺材蓋上,他會不會找我算賬?我又想,我現在淪落到這種程度,命早就難保了,還計較那些?總不該下到地面上,被毒蛇圍攻吧?
我繼續躺在棺材蓋子上想心事。在夢中,鳳婆和魚俱象說出了我的身世,看來,很多人都知道我的身世,就我自己不知道。也許,範枕天和鐵師娘,是爲了保護我,才沒告訴我吧,至少,二十多年來,我過得還算順當,沒出什麽意外。
我的父母,當年橫死,到底是被什麽人殺害的?他們叫什麽名字,長什麽樣子?我還有一個雙胞胎妹妹在世,她現在在什麽地方?我是馬語者家族在世的唯一男丁,這意味着什麽呢?那匹名叫“千斤”的馬,真的存在麽,真的可以穿越天、地、人、神、鬼、妖各界麽?我真的能喚出夢魇獸麽?我的血,我的血,會像他們說的那麽神奇麽?
我腦中想着一連串問題,有一大堆疑團需要搞明白,可是我困在這裏,該怎麽出去?想着想着,我不由自主地念出了關于千斤的那幾句話:
“千斤過處,洞門大開,人耶妖耶,悠悠無界。”
剛念出這些話,那頂上的太極八卦圖咔嚓一聲打開了,山槐站在打開的口子旁邊,陰沉沉地說:“果然是馬語者家族的人,知道關于千斤的秘密。看來,我沒抓錯人,我的功夫沒有白費!那麽,小子,你該說說神母最後的那兩魂兩魄在什麽地方了吧?我估計,你小子多半吹牛,爲了我不收拾你。你都不知道我已經得到了哪些鎮鎖神母的器物,就敢誇下海口,說你知道神母最後的兩魂兩魄在什麽地方,我看你小子這下怎麽自圓其說!”
原來那山槐早就懷疑我不知道他弄到了哪些鎮鎖妖母魂魄的器物,我還以爲他忘了這一層呢,看來此人當真不可小瞧。隻是,一場夢,我的難題已經解決,我理直氣壯,毫不心虛。我從棺材蓋上爬起來,盤腿坐着,說:“山槐,就你那點本事,我還不知道?你現在拿到手的鎮鎖妖母魂魄的器物不就是那些最容易弄來的東西麽?妖母的兩隻玉簪,姬後族祠堂裏的雙子銅油燈,姬紅殺的王冠,牛娃家的牛鼻環和趕牛鞭。這些器物裏面鎮鎖的魂魄,加起來,一共是四魂三魄,對不對?你還沒弄到手的,是寇海官和姚木鼎的那一對紫玉麒麟,裏面有一魂一魄。還有兩魂兩魄,你找了許久,怎麽也找不到那鎮鎖之物吧?”
山槐臉色發青,怒目而視,雖然我看不太清楚他的臉,我還是明白,他對我的回答非常驚訝,他一定沒想到,我對他弄到手的東西那麽清楚。山槐有一陣子沒有說話,我說:“怎麽?山槐,我說得沒錯吧?”
山槐歎了一口氣,說:“看來,範枕天的确教會了你不少東西,這也算是範隐山間接教的吧,我倒是把你這小雜碎小瞧了!那麽,你說說,神母剩下的那兩魂兩魄,究竟在什麽地方,鎮鎖那兩魂兩魄的器物,究竟是什麽?”
我有些得意,說:“山槐,你這老東西,别一口一個小雜碎,小心我不告訴你!”
山槐冷哼了一聲,沒說話,我接着說:“那剩下的兩魂兩魄,其中一魂一魄,在女人的内衣裏,就是姬後族傳下來的那寶貝,一件金絲肚兜,一件金絲底褲。還有一魂一魄,一魂,在張天師的拂塵裏,一魄,在姬紅殺的玉玺裏。怎麽樣,你知道這些麽?”
山槐愣住了,在低頭沉思,也不理睬我的問話。他之前,顯然不知道這最後的兩魂兩魄在什麽地方,我這麽一說,他肯定在低頭盤算。一陣子之後,山槐說:“姑且算你說的是真的,那麽,這些器物,都在什麽地方?”
我說:“我說了你也弄不到手,說說又何妨?那金絲内衣,在梅姨手裏,梅姨把那寶貝看得比性命還重要,你能弄到手?難道你能殺了她?”
山槐聽見那金絲内衣在梅姨手裏,眉頭好像皺了起來,看來,他也知道梅姨不好對付。看我不再說話,山槐說:“你不用管我怎麽弄到手,這與你無關。你趕緊說那拂塵和玉玺在什麽地方,别耍賴,反正你也逃不了!”
我哈哈大笑,說:“那張天師的拂塵,張天師當年仙去之後,就丢失了。而那姬紅殺的玉玺,姬紅殺死了之後,也不見了蹤影,現在姬紅殺在棺材裏躺着,你要不要問問他?”
山槐大怒,厲聲說:“小子,你别耍嘴皮子,小心我殺了你!快說,拂塵和玉玺,究竟在什麽地方?”
我無奈地攤攤手,說:“就算你殺了我,我也說不出來,我真的不知道!這兩件東西,都是古物,價值連城,而且都丢了上千年了,你讓我說出它們的下落,你是不是太看得起我了?”
山槐聽了我的話,還是怒視着我,卻不再逼我,他也一定知道,我說的是實情,這兩件東西,不是尋常之物,一般人,沒法知道它們的下落。而且,估計山槐早就聽聞過它們丢失的傳說,他隻是不願意相信罷了。這兩件東西找不到,收攏不全妖母的魂魄,妖母就無法複活,這對山槐來說,是極大的挫敗,極大的打擊。
山槐低頭沉思許久,突然轉身,準備離去,我大喊:“山槐,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訴你了,你也得告訴我點什麽吧?你說說,你把姜梨怎麽啦,你給她施了什麽咒,她連我都不認識了?”
山槐冷哼了一聲,說:“你有講條件的資格麽?你别忘了,你現在是我的囚徒,我想告訴你什麽,不想告訴你什麽,都要看我的心情。我現在心情不好,你要再啰啰嗦嗦,小心我殺了你!”
看來,那山槐聽說拂塵和玉玺不知所蹤,心緒很壞,我也擔心他對我不利,所以不再問姜梨的事情,但我想他一時半會還不會殺我,他說過,他需要我的血。于是我說:“那你殺了我吧,反正姜梨成那樣了,我也不想活了,你現在就殺了我吧!”
說出這句話之後,我心裏非常難受,一開始,我隻是想激山槐,等話從嘴裏說出來,我竟覺得,那是我的心裏話。看着姜梨變成那樣,我心裏很痛,我幫不了她,不如死了,死了,那山槐就沒法利用我了,我的血,也就沒用了。山槐斜着身子,聲音陰沉沉地,說:“你想死,很容易,坑裏就是毒蛇,你别在棺材蓋子上躲着就行!哼,跟我來這套,你不就是覺得我需要你的血,要挾我麽,我山槐會上你的當?”
說完,他就大步離開了,那太極八卦圖咔嚓一聲,合上了,大坑裏,頓時陷入了黑暗之中。我坐在棺材蓋子上,想着山槐的話。他說得沒錯,我是要挾他,我并沒有下定必死的決心。我的腦子裏,閃現的都是過往我和姜梨在一起的快樂場景。姜梨是個單純的女孩,容易被利用的女孩,山槐必是利用了她的單純,将她騙了。現在,她被山槐控制了,我不知道,山槐究竟要幹什麽,就算是血祭,姬後族那麽多女孩,可爲什麽一定要找姜梨?
想再多,也救不了姜梨,索性不想。可是,我的心裏煩亂,種種念頭,各種聲音,紛至杳來,在各種念頭,各種聲音中,山槐的聲音時時震蕩在我的耳畔。山槐曾經說過,我膽小怕事,無勇無謀,一事無成,我不得不承認,他說得對,他切中了我的要害,我是一個一無是處的人……
想着想着,我的心越來越亂。山槐說,我要死,很容易,坑裏全是毒蛇,我真的敢跳下去,忍着劇痛,被毒蛇咬死麽?我不敢,我懦弱。可是,我也不會用我的血成全山槐,我要阻止他。他不是說,我的血是複活妖母的關鍵麽?那麽,山槐,你這老狗,我讓自己的血流幹流盡,也不會給你,我看你怎樣複活妖母?
想到這裏,我的心裏湧起一陣快意,我仰天大笑,渾身顫抖,我已經進入了一種癫狂的狀态之中。我笑着大喊:“我範棱的血,流幹流盡,絕不不會給你一滴!”
喊完之後,我拿起了身邊的龍獅斬妖劍。龍獅斬妖劍已經變回了銀制短劍,我拿起短劍,在我的胳膊上割了一條口子,又割了一條口子,我要讓我的血,流得一滴不剩。血很快就弄濕了我的胳膊,順着胳膊往下流,我又割了幾道口子。血順着棺材蓋流下去,我甚至聽見了血滴在地上的聲音。我的腦袋昏沉,我的思維混亂,開始昏迷,甚至出現了幻覺。我聽見棺材裏,有聲音在動。
也許,所有的一切,全都是我的幻覺,是幻覺。昏過去的瞬間,我從棺材上掉了下去,我感覺有人推開棺材蓋,從棺材裏坐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