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坑裏升上來棺材之後,地面上的水就不再漲高了,因爲大坑裏不再往上泛水了。
那棺材升起來,升到高出地面半米高的時候,就一動不動了。我涉水過去,走到棺材旁,卻有些手足無措,不敢貿然去動那棺材。
那是一具石棺,做工粗糙,棺蓋、棺頭和棺尾上是粗粝的石雕,我也看不懂那石雕是什麽意思,好像是人,又好像是動物,也好像是别的東西。我對這些不感興趣,我一心想知道棺材裏面有什麽,是不是陪葬者的屍體?
管不了那麽多了,我大着膽子去掀石棺的棺蓋,棺蓋雖然很沉,但卻慢慢地被掀開了,在棺蓋被掀開的一瞬間,我趕緊跳開,怕有傳說中的粽子跳出來。但等了半天,卻沒有,什麽都沒有。我湊近棺材一看,那棺材底部是一塊石闆,仔細地查驗了一番那石闆,驚訝地發現,石闆是可以揭開的。我用力揭開石闆,發現石闆下有一個可容一人進出的洞。難道,進主墓,這就是入口?
猶豫了半天,我決定從這個洞口進去。既然已經跟到了這裏,馬上就能見到山槐了,我不想再拖拖拉拉,而要幹脆利落,就算是死,也要死得麻利一些。于是我爬上石棺,從那個洞裏鑽了進去。
鑽進洞之後,先是一直向下,但很快就到底了,之後拐彎,就成了一個地道樣的洞,但洞不僅小,而且潮濕,雖然洞是地磚鋪就,但還得爬着前行。眼前一片黑暗,爲了防止暴露,我也不想打亮手電,所以隻好艱難地往前爬。
爬了不到十分鍾,前方出現了微暗的燈光,我心中一喜,總算爬到頭了。在洞裏,我看不到外面,于是輕輕地爬到了洞口,燈光更亮了。我擡頭一看,發現那又是一個石室,而且比泛水的那石室大了許多。我發現石室裏雖然亮着燈,但卻沒有一個人。我爬出洞去,輕手輕腳查看了一番,的确沒有人。但這個石室,陳設怪異,和之前見到的石室都不同。
這座石室,周圍的石壁上都點着油燈,大概數了一下,一共有三十六盞油燈。石壁上,還雕刻着面目駭人的人形圖案,而石室地面上的地磚,材質極爲罕見,最爲重要的是,石室中央,地磚顔色自然變換,形成了一個巨大而明顯的太極八卦圖。太極八卦圖的旁邊,有兩個蒲團,看來,平時有兩個人在這地方打坐,修煉。這就是山槐的修煉之處,這就是山槐的地盤?如若不是早就知道山槐修煉的是邪術,還以爲此處是世外高人的修煉之地呢,世間事蒙蔽衆人眼者,多是如此吧?
除了那太極八卦圖和蒲團,這石室再無一物,顯得非常空蕩。我不甘心,在石室裏轉來轉去,想看看有沒有什麽蹊跷之處。這地方,看上去,是山槐的修煉之地,但爲何人都不在,難道山槐外出了?
轉了半天,也沒看出什麽名堂,我靈機一動,拿過蒲團,放在那太極八卦圖上,盤腿坐了上去。坐上去之後,我感覺心神清澈,不由得閉上了眼睛。剛閉上眼睛,我突然就感覺,有無數蟲子在我身上爬,而且越來越多,我渾身奇癢,而且隐隐地覺得,有什麽力量想要強行進入我的身體,但卻被我身體裏本能的力量給擋住了。我想要睜開眼睛,卻怎麽都睜不開。
正在掙紮,突然,我感覺身下的太極八卦圖旋轉了起來。我的身體跟着旋轉,越轉越快,我的頭腦昏昏沉沉,我還是睜不開眼睛,而且沒辦法站起來,我簡直要吐了。就在快要受不了的時候,我感覺身下的太極圖裂開了,與此同時,我身子一輕,直直地往下落去。落下去時,我睜開了眼睛,而且能動了,借着幽暗的燈光,我感覺落下去地方有異,本能地在空中抓了一下,抓到了個繩子樣的東西,那東西減緩了我下落的速度,但那東西很快就斷了。在落地的瞬間,我用腳點了一下,減輕了跌落的力量,總算沒摔斷骨頭。
我裂開的太極八卦圖,馬上合上了,我的眼前一片黑暗。我不敢大意,趕緊掏出兜裏的手電,打亮,往四周照了一下。這一招,驚得我連跳了幾跳。我正站在一個石磚鋪就的大坑裏,而坑的最中央,是一具石棺,比那泛水的石室裏的石棺要大出兩倍。關鍵是,石棺周圍的磚地上,有許多骨骸,而骨骸堆裏,爬滿了花花綠綠的毒蛇。
那些毒蛇,一條條向我爬了過來,我蹦跳着,躲避着,沒辦法,心一橫,爬上石棺的棺蓋,坐在了上面。反正這石棺裏也是死人,我覺得,比起死人,還是毒蛇更可怕一些。我想,這石棺裏躺着的,應該就是那姬後族的大英雄了吧,别人,誰會有這麽闊氣的棺材?
這棺材上,棺頭、棺尾和棺蓋上,也都是石雕,但風格卻和之前石室裏冒出來的棺材大爲不同,那上面的石雕,顯得猙獰恐怖,而這個棺材上的石雕,顯得溫情祥和,看上去,還有煙霧籠罩,仿佛一個得道高人飛升時的景象。我的腦中突然閃過一個念頭,這姬後族的大英雄,難道也是學道之人?
話又說回來,姬後族,幾乎人人都會巫術,這姬後族的大英雄,就算是“修煉”,也很正常,他的墓城修得不僅宏大,而且怪異,不僅符合他的身份,而且符合一個神秘的巫術修煉者的做派。我想,他一定是在他死之前,就主持修好了他的墓城。
我騎在那石棺上,發現那些蛇并不到石棺跟前來,好像石棺裏有它們的相克之物。我心想,這石棺裏,不會有雄黃吧?毒蛇的威脅暫時不用管了,但是,我掉進了這地牢一樣的地方,如何出去,我不會困死在這地方吧?
我試着站起來,站在棺材蓋上,捏着手電向上看去,發現這棺材所在的地方,是一個巨大的石坑中央,而石坑的側面,是一圈一圈石磚鋪就的石階,隻不過石階比較高,每一階石階,都有近三米高。我數了一下,從坑裏算起,直到頂上,一共有七層石階。看起來,那些台階的樣子,像是體育場的觀衆坐席,又像是古羅馬競技場。我心下駭然,根據那些台階算了一下,我摔下來的距離,有近二十米高,怪不得這棺材周圍有那麽多骨骸,很多人摔下來,豈不馬上就摔死了?不摔死,怕也暈過去了,或者斷了腿斷了腳,那豈不是眼睜睜等着成爲毒蛇的美餐?
我不禁暗暗慶幸,要不是跌下來時被繩子樣的東西救了一下,落地時也用了技巧,否則,此刻我豈不早已命喪黃泉了?我拿手電往頂上一照,發現有半截繩子樣的東西吊在頂上,看位置,也就是我掉下來的太極八卦圖的那地方的下面。我仔細看了看,那東西,好像是誰的衣帶。不知這地方,以前關過什麽人,也許他或她,想辦法要出去,把衣帶弄到那裏,救了我一命。不管是誰,這人救了我的名,我得謝謝他。
我跪在棺材蓋上,朝着那衣帶拜了兩拜,也順便讓我心裏靜一靜,想想接下來,該怎麽做。我從太極八卦圖那裏掉下來,是不是山槐搞的鬼?是他在使壞,不讓我找到他?現在的處境,我該怎麽辦?
沒有人來救我,誰都不知道我在這裏。唯一的方法,就是豁出去。不管那山槐有多厲害,我總得看見他,要向他親口問問姜梨的下落,否則,我死不瞑目。想到這裏,我沖着掉下來的地方大喊:“山槐,你出來!你躲在暗處,算什麽高人?你是不是害怕?你是個縮頭烏龜,你躲躲藏藏,是不是見不得人?你是老烏龜!老烏龜!老烏龜!老烏龜……”
喊着喊着,我聽見有一種嘶嘶嘶的聲音。那聲音是從石階處傳來的,于是我将手電照向石階。這一照,我心裏倒吸一口涼氣。那些台階上,一些魅妃蛇妾正在盯着我。我數了一下,竟然有十一對魅妃蛇妾。看來,山槐已經将那些孩子害了,十一對魅妃蛇妾已經複活,二十二個孩子無辜死掉了。可是,我們已經殺了一對魅妃蛇妾,怎麽還是十一對,難道他補上了一對?
顧不上想太多,那些魅妃蛇妾正在從台階上下來,它們會讓我連屍體都留不下。我從腰裏抽出了銀劍,割破手指,将血液滴在了銀劍上,銀劍很快就變成了巨大的龍獅斬妖劍。但手上割的口子太大了,血流不止,我在身上摸索了一下,掏出了一個紙包。那是包着允烏給他兒子的玉墜的紙包,我管不了那麽多,将血全部抹在了那紙包上,血太多,紙包都滲透了,那玉墜一定都被血給弄髒了。
突然,那些魅妃蛇妾都停住了,而我感覺手裏有什麽東西在閃光。低頭一看,光源來自紙包,我把紙包打開,發現是允烏給的那玉墜在閃光。绛紅色的瑪瑙頂墜,染上血,變得更紅了,而此刻,閃着光,簡直成了一個透明的神物。我心裏一喜,難道這玉墜,就是傳說中的護身墜?
正想着,台階最上側,咔嚓嚓地響了,一閃石門緩緩地打開了,我沒想到那裏還有道門。門裏走進來了一個人,那人是道士打扮,因爲背光,我看不清那人的臉,但那人身形苗條,一看就是個年輕女孩。那女孩一邊往台階下走,一邊聲音清脆地說:“小子,你哪裏得來的護身墜?連魅妃蛇妾都治不了你?”
我聽見那聲音,頓時全身血脈贲張。那聲音,我再熟悉不過了,那正是我朝思暮想的女孩的聲音,那是姜梨的聲音。
我将手電照向那個女孩,隻一照,我的全身就顫栗起來,我看清了,她果然就是姜梨,是我日夜思念的姜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