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萬砍的大刀砍下的一瞬間,我腦袋一歪,手腳撐地,身體借勢往後一躍,躲開那大砍刀,随後就地一滾,迅速跳起來,從腰上抽出了我的銀制短劍。
銀劍現在恢複成了以前的樣子,細而短小,并不具有威懾力,而湯萬砍一刀砍空,砍在了沙發上,他從沙發上抽出大刀,轉過身,再次向我砍來,我再次躲開了。上次看見湯萬砍在濁水河裏與那些無身人頭搏鬥,一起被沖向了下遊。沒想到,此刻,又與他面對面了。隻是這次,他的臉爛了,半邊臉的骨頭都出來了,胳膊上也有很多黑色流膿的傷口,估計多半是那無身人頭咬出來的。我拿着劍,擺好架勢,等着湯萬砍再來。湯萬砍再次舉起了大刀,這次,他将我逼在了牆角,我難以脫身,隻有硬拼。沒想到允烏及時進了屋子,她大聲喊道:“湯萬砍,你在殺什麽人?”
湯萬砍說:“殺可殺之人!”
允烏說:“你怎可知道此人爲可殺之人?”
湯萬砍瞪着眼睛,說:“他是以前逃脫之人!這次,絕不再饒恕他。我是殺人者湯萬砍!”
我沒想到,這瘋瘋癫癫的湯萬砍記憶力這麽好,上次姬桃帶着我和勺子逃脫了,這麽久了,他還記得我。我想,這次,他一定不會放過我。允烏也被湯萬砍的回答給噎住了,她沒想到我和湯萬砍以前有過交集。湯萬砍的大刀又一次砍了下來,砍刀帶着凜冽的風聲,我舉起銀劍,準備奮力抵抗。
這時候,一個甜美的聲音出現了,我聽起來簡直像仙音一樣。那聲音說:“湯萬砍,你不要我了麽?你再不來,我以後就再也不伺候你了!”
那是阿藍的聲音,巫妓之家裏最漂亮的姑娘的聲音。湯萬砍聽到阿藍的聲音之後,手裏的大砍刀停在了半空,他轉過頭,凝視着阿藍,眼睛裏滿是柔情。我趁機一錯身,從牆根躍開了。湯萬砍看我躍開,舉着砍刀還要再上前,阿藍又是一聲叫,湯萬砍便丢下我,跟着阿藍走了。我長出一口氣,收起我的劍,對允烏說:“多虧阿藍!你和阿藍都是我的救命恩人!”
允烏微笑着說:“救命恩人談不上,你要好好活着,還要幫我去看我的兒子呢!不過,阿藍的确是幫了你,她是故意叫走湯萬砍的,她總是那麽善良,又美麗又善良。湯萬砍在巫妓之家,隻喜歡阿藍,隻聽她一個人的。我不知道湯萬砍怎麽從阿藍屋子裏跑了出來,還跑到了我的屋子裏,他在巫妓之家一向是很規矩的,也許是飛鲸讓他心緒不甯了!”
我突然想到了什麽,問允烏說:“你在這牛頭嶺時間也不短了,你知道山槐麽?”
烏雲對我的問題有些意外,但還是說她知道。我覺得她是一個熱心的人,值得信任,就将我來牛頭嶺的原委說了一遍,說了蔓蔓和冬冬的死狀,說了雪柯的死因,說了這前後發生的所有事情。我說我要找到姜梨,并且要救那些小孩,如果有可能,還想要弄清楚範枕天失蹤的真相,如果山槐真的要複活妖母,就想辦法阻止他。允烏沉思了一會兒,說:“原來山槐這麽厲害,我倒是聽說過他,甚至有過一面之緣,但卻不知道他做了那麽多壞事。不過,既然他那麽厲害,你的朋友們被抓的被抓,失散的失散,就算你知道他在什麽地方,你一個人,怎麽對付得了他?”
一時之間,我回答不上來。的确,我的朋友們現在都不在身邊,最厲害的西嶽華和七那步也都不在,我一個人,就算找到山槐,又能怎麽樣?不過,就算是我一個人,如果能找到山槐,我還是要去,别的先不管,我一定要看看我的女友姜梨到底怎麽樣了。我要弄清楚,姜梨怎麽會說山槐是她的師父?聽臭熊說,姜梨好像還很開心,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她是不是處境困難,所以與山槐虛以委蛇?
我最懼怕的是,姜梨已經遇害,我不敢去細想這件事。我說:“要是知道山槐在什麽地方,那我現在就去找他。無論如何,我想先找到姜梨,我不知道她是不是還活着……”
允烏看我心情低落,語氣中滿是傷感,于是拍了拍我的胳膊,說:“看你在牛頭嶺這麽孤單,我就幫幫你吧,誰讓我們巫妓之家的姐妹們心都這麽好呢!要找到山槐,其實并不難!”
允烏說她和山槐有過一面之緣。就在幾天前,她和阿藍去紅魚鎮買東西,聽說最近牛頭嶺不安全,就找了一條繞遠的路走,在從紅魚鎮回來的傍晚,在姬後族墓城附近看見了兩個人。一個,樣貌非常古怪,駝背,白癜風,破鑼嗓子,另一人,是一個個子很高年的輕人,但表情很陰沉,眼睛血紅血紅的,目光也空空的,木木的,手指甲很長,簡直不像個人。她和阿藍看見這兩個人,有些害怕,就停住了腳步,那駝背看了她們一眼,說了一句話,就向前走去了,那個年輕人跟在他身後,一言不發,啞巴一樣。我說:“那駝背,應該就是山槐了,他說了一句什麽話?”
允烏說:“他看了我和阿藍一眼,說,别怕,我是山槐!”
我說:“這混蛋,還做自我介紹呢,他是山槐,所以你們更應該小心才對!”
允烏說:“他說了那句話之後,就和那小夥子一起走了。我想起來,我聽說過山槐,知道他消失了多年,又出現了,不知道他在搞什麽鬼,也不知道那個年輕人是誰。不過,那天晚上,那個年輕人竟然出現在了巫妓之家,他是來找姑娘的。他說話很簡潔,每次就蹦一兩個字,一進來,他就點名要阿藍,不過阿藍正陪着湯萬砍,所以我讓春妹陪他。他差點去阿藍房間裏和湯萬砍打起來,不過,春妹還是厲害,在她的柔情蜜意之下,那小夥子最終還是跟着春妹進了房間。從那之後,他每次來,都找春妹!”
我說:“那個小夥子,今晚來了麽?”
允烏說:“他一向都來得很晚,我估計一會兒就來了,到時候我指給你看!他會在第二天早晨天麻麻亮時離開,到時候,你偷偷跟着他,一定能找到山槐的老窩!”
我點點頭,頓時心情激動了起來。沒想到,這下就要找到山槐了,就要知道姜梨的下落了。此刻,我正坐在之前躺着的沙發上,允烏坐在我的旁邊。她看見我很激動,緊緊地握住了我的手,說:“答應我,無論如何,一定活着!”
我看着她的眼睛,說:“烏姐,我答應你!我一定活着,好好活着!”
樓下響起了春妹的聲音,允烏站了起來,示意我跟她出去,我明白,一定是那小夥子來了。我們出了屋子,站在走廊上,我看見春妹挽着一個人的胳膊。那是一個很健壯的年輕人,臉色青紫,手指甲很長,我突然發現,那個人很眼熟,仔細一看,那不是别人,正是我們之前打過幾次交道的柴強君。那次,他在妖母神殿裏舉止怪異,和我們打鬥了一陣子,然後趁機逃脫了,沒想到跟着山槐的人,竟然是他。
不過,比起之前,柴強君又變了許多,怪不得一開始我都沒認出他。他的臉色比最初紫了很多,就是比妖母神殿裏那次碰見,顔色也深了,就好像有什麽毒素,一直在他身上加重一樣,而他的眼睛也更紅了,指甲更長了。他穿着一身黑漆漆的衣服,整個人看起來又古怪又暮氣沉沉。
柴強君跟着春妹走進了房間,允烏說:“就那個小夥子,他一時半會不會離開。天亮他離開時,我叫你!”
我說:“我認識那個人,他叫柴強君。”
看允烏一臉困惑,我就告訴了他柴強君是誰,我們怎麽認識的,他怎麽在那洞窟前被吸走的,怎麽在妖母神殿裏舉止怪異,怎麽又逃脫了。聽完之後,允烏說:“看來,這個柴強君,一定是被一種神秘的力量給控制了,難道是山槐,山槐這麽厲害?”
我說:“不一定是山槐,我的朋友七那步說,他可能被妖母的妖靈給控制了。”
允烏吃驚地說:“妖母不是還沒複活麽,妖靈就這麽厲害?”
我點點頭,說:“所以,我們一定要想辦法阻止山槐複活妖母。妖母現在還未複活,就已經這麽厲害了,一旦複活,那得多可怕?”
允烏握住我的手,說:“你說得對!我和我們的姐妹們,一定幫你!我們也不想到時候整天提心吊膽地過日子,那種日子我過夠了!”
我聽出來,允烏一定有一個很艱難的過去,但她不說,我也不好問,每個人都有他自己的故事。允烏讓我好好休息,到時候精神充沛地去跟蹤柴強君。她拿來一條毯子給我蓋上,我從腰帶上取下我的銀劍,放在一邊,然後躺在沙發上,再次睡着了。這一覺,我竟然睡得無比踏實,是我來到牛頭嶺睡得最踏實的一回。
不知睡了多久,允烏輕輕地推我,我睜開眼,她說:“柴強君要走了!”
我一骨碌爬起來,将銀劍别在腰帶上,拿起手電,沖出了屋子。我将跟着柴強君找到山槐,找到姜梨,也許免不了我還要和山槐對峙,但我不怕,我來牛頭嶺,就是爲了那一刻。爲了姜梨,我什麽都不怕。
也許,考驗我的時刻,這次真的來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