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烏沖出了屋子，我從椅子上站起來，提上我的龍獅斬妖劍，一瘸一拐地跟了出去。

屋外，很多姑娘跑來跑去，一臉驚慌，而樓下，地鬼之王驅趕着一大群地鬼，在搬兩座石獅子。地鬼們嘶叫着奔到石獅子跟前，還沒來得及搬，就一個個冒着白煙消散在了空氣之中，但它們卻前赴後繼，似乎不搬掉石獅子不善罷甘休。還有一些地鬼，試圖從吊腳樓另一側闖進來，在奮力地拆吊腳樓牆上的木闆，牆面已經被拆出了一個小洞，眼看地鬼就能鑽進來了。

此刻，雷聲不再，雨也已經停了，遠處一片漆黑，不知道有多少地鬼正在趕來，如果不阻止地鬼們的瘋狂行動，後果不堪設想。允烏大喊一聲：“姐妹們，用老辦法！潑它們！潑！”

姑娘們一個個跑進自己的房間，片刻之後，又都跑了出來，她們有的端着一個小盆子，有的提着一個小桶，她們笑着罵着，将盆子和桶裏的液體潑向了樓下和牆體一側拆木闆的地鬼，地鬼身上淋了那些液體之後，冒着白煙，尖叫着滾開了。允烏提着一個桶，跑下樓梯，站在石獅子裏面，将桶對準地鬼之王，把桶裏的液體全部潑在了地鬼之王的身上。地鬼之王身上冒着白煙，滋啦啦響，它咆哮着，發瘋一般狂奔、蹦跳，在地上打滾，顯得非常痛苦。地鬼們也放棄了拆樓闆，也不再前赴後繼地往石獅子跟前跑了，危機暫時解除了。

允烏提着桶從台階上跑了上來。女孩們也各自收拾盆子和桶回屋子，她們看見我，一個個都詭秘地一笑，或者兩個人互相眨巴眼睛，好似她們有什麽共同的秘密不爲我所知一樣。等允烏走到我身前時，我迫不及待地說：“你們潑的那是什麽東西？怎麽會對地鬼有那麽大的殺傷力？”

允烏看了看我，也是詭秘地一笑，說：“你真的想知道？”

我點點頭。允烏将桶提到了不知什麽地方，又過到走廊，安排了兩個姑娘盯着地鬼，然後叫我跟着她從另一個屋子的門裏進去。進屋之後，卻不是房間，而是台階。我跟着她下了台階，才發現，這屋子的後側，是一個大廳，廳裏亮着燈光，有一些座椅，還有兩副長沙發。有幾個姑娘呆在大廳裏，有的坐在沙發上，有的坐在椅子上，百無聊帶，無所事事。她們看見允烏帶着我進去，一個個都睜大眼睛看着我和允烏，有的擠眉弄眼，有的一臉壞笑，其中一個看起來也就十七八歲的大眼睛姑娘說：“烏姐，有帥哥上門了？”

允烏微笑了一下，說：“璐璐，你倒悠閑自在，你不知道姐妹們剛擊退了一大群地鬼麽？”

那被稱爲璐璐的姑娘一邊照鏡子，一邊慢悠悠地說：“有姐姐們在，璐璐不怕的，璐璐隻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讓客人們滿意就行了，姐姐們不會怪我的，誰讓我是這裏最小的呢？再說，有烏姐在，還用得着璐璐出馬麽？”

允烏在沙發上坐了下來，一個年齡和允烏差不多的豐滿女人讓了讓，我也坐了下去。允烏客客氣氣地對那女人說：“謝謝麻姐，麻姐總是那麽好！”

那被稱爲麻姐的女人微微笑着，并不說話。我說：“烏姐，你還沒說你們潑的那東西是什麽呢？難道是一種有法力的液體？”

允烏“噗嗤”一聲笑了，麻姐也笑了，大廳裏所有的姑娘都笑了，璐璐笑得最厲害，她說：“有法力的液體？虧你想得出來！”

璐璐笑個不停，麻姐笑着笑着停了下來，有點不好意思地說：“小夥子，那不是什麽有法力的液體，那是尿液，女人們的尿！”

允烏說：“你也可以把那東西當成有法力的液體，反正能對付地鬼和一些妖怪，說它有法力，也不爲過，不過這法力卻是從我們身上帶出來的！”

說着，允烏又笑了起來。我覺得很尴尬，臉微微燒了起來。沒想到她們用尿對付地鬼，我早在《隐山墟》上看到記載，說女人的尿能對付髒東西，原來并沒當回事，卻竟然是真的，自己竟然在一些妓女面前丢人了。爲了化解尴尬，我說：“真沒想到，你們從一生下來，就帶着消滅妖魔鬼怪的武器，看來，你們才是法力最高強的人啊！”

聽到我這句話，所有女孩都笑了，大廳裏洋溢着歡樂的氣氛。大廳裏的笑聲吸引了更多的姑娘，很多姑娘從樓梯上下來，或站或坐，都聚集在了大廳裏，大廳裏一時熱鬧非凡。麻姐說：“今天晚上也沒什麽客人，大家就在大廳裏說說笑笑吧，好久沒這麽開心了！”

姑娘們在大廳裏聊天，照鏡子，嗑瓜子，打鬧嬉笑，一個個嘻嘻哈哈，的确是熱鬧非凡。外面的雨又大了起來，還不時傳來轟隆隆的雷聲，但這大廳裏卻是另一幅景象，似乎是另一個世界。一個歡樂的世界，一個讓人暫時忘卻煩惱的世界。我突然想起了什麽，問允烏：“你說，那姚木鼎會不會追到這裏來？或者寇海官，他們會不會派人追來？”

允烏搖搖頭，說：“你放心吧，他們不會追來的，就算是追來，也不會進我們巫妓之家！”

我有些不解，正想問爲什麽，允烏說：“當初，我們巫妓之家連我一起隻有五個姑娘，我們從紅魚鎮跑到這裏，我們用自己的積蓄在這無人之地上建起了我們的家園，但姬族和後族的族長分别帶着人來幹涉，後族族長是姚木鼎，姬族族長是老佟。那寇海官也來過，老佟全聽寇海官的，所以，當初就是姚木鼎和寇海官和我們作對！但是，最後，我們付出了點代價，還是站穩了腳跟。”

我正要說話，璐璐卻先說了，她說：“烏姐，你們付出了什麽代價呀？如果他們想玩的話你們就讓玩呗……”

允烏說：“并不是那個！我在紅魚鎮時，曾經有一個不錯的客人，他後來暴斃而死，但在死前卻交給了我一個寶貝，那是一對兒紫玉麒麟，那東西晶瑩剔透，價值連城。據那人說，那對紫玉麒麟很有來頭，傳說裏面鎖着妖母的一魂一魄。不知寇海官和姚木鼎爲何知道紫玉麒麟在我的手裏，沒辦法，爲了保護我們的家園，爲了姐妹們，我就把紫玉麒麟給了他們，寇海官和姚木鼎一人拿了一個。不過，我也不是乖乖地交給他們的，我們簽了個協議，有一個約定，那就是，他們兩個，以及他們手下的任何人，都不許踏進我們巫妓之家半步。”

麻姐說：“他們遵守了？”

允烏說：“五六年以來，他們都遵守着，畢竟，他們在姬後族都是有頭有臉的人，這約定，我們散布出去了，姬後族的人都知道。要是他們擅自破壞約定，在姬後族衆人面前，威信就會盡失。這些人，全靠在衆人面前的顔面活着！”

一個個子很高的女孩說話了，她看起來非常漂亮，可謂雙瞳剪水，明眸善睐，膚如凝脂，齒如瓠犀，竟不像是一個妓女，我不由得多看了幾眼。她說：“那姚木鼎不是個淫魔麽？欺負了很多小女孩，他還有什麽顔面？”

允烏說：“阿藍妹妹，你還年輕，這事你就不懂了！這世界上，很多事情，就看個表面。有道是，有些事，做得說不得，有些事，說得做不得！這姚木鼎雖然是個衣冠禽獸，那寇海官也是一個僞君子，但是從表面上說，他們在姬後族還維持着德高望重的形象，因爲他們做的壞事都是背地裏的，并沒有公開做，所以，姬後族的人，就當看不見，就當不知道，表面還是尊重這他們。”

麻姐微微一笑，說：“在牛頭嶺之外的世界，有一個‘潛規則’之說，那寇海官和姚木鼎所做的事情，都是在潛規則之下行事，而他們表面上，在姬後族卻維持着正常的規則，他們看起來十惡不赦，但隻要沒有在明面上破壞姬後族的規則，沒有傷害姬後族的利益，姬後族的人就還尊重他們。再說，姚木鼎傷害的女孩，都不是姬後族的，而寇海官也沒怎麽傷害姬後族人的利益，姬後族人隻管自己的事情，所以……”

那個漂亮的阿藍一臉怒色，說：“這姬後族的人，都是些什麽人呀！都是些縮頭烏龜，都是鴕鳥，都是僞君子，和那姚木鼎，和那寇海官，是一丘之貉！”

我說：“有什麽樣的族人，就有什麽樣的族長嘛！族長也是從族人裏選出來的，是有人推舉的，是姬後族人的一份子！”

允烏點點頭，痳姐也點點頭，其他女孩都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唯有那阿藍還是怒氣難消。允烏說：“我們巫妓之家，就數阿藍最正直，又正直又漂亮！”

正說着，我們聽見屋子前面有人“咚咚”地砸門，一邊砸，一邊大吼。允烏站了起來，我的心裏滿是驚疑，仔細聽那吼叫的聲音，聽着聽着，我突然聽明白了。那聲音我以前聽到過，那是一種驚天動地的聲音，那是一種唯我獨尊的聲音。那個聲音，就像以前千百次響起那樣，如巨雷般滾滾而來：

“我是殺人者湯萬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