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死地盯着臭熊,手指頭捏得嘎巴嘎巴響。
臭熊被我吓着了,他本來在地上坐着,這時候,站起來,往後退了兩步。他急急忙忙說:“大哥,不,大爺,别着急,聽我說!聽我說!你那會兒問齊國器,見沒見過一個名叫姜梨的女孩,我聽見了,所以我才問,問你說的是不是姜梨。”
我還是怒視着他,說:“那你到底見沒見過姜梨?”
臭熊說:“山槐曾經來過一次工地,他身後跟着一個長得非常漂亮的年輕女孩,我聽見山槐叫她姜梨,應該就是你說的那個女孩!”
我說:“後來呢?”
臭熊說:“後來,山槐就走了,那女孩也跟着走了。他們再沒來過,我也不知道他們現在在哪裏!”
我說:“你沒剝過她的皮?”
臭熊吃了一驚,說:“您說笑了,我咋敢?我咋敢剝她的皮,她跟着山槐,山槐是我們老大的朋友,我吃了豹子膽?再說,被我剝皮的人,都是從外面抓來的,我也不是随随便便就剝人的皮……”
聽臭熊那麽一說,我放下心來。看來,姜梨的确是被山槐抓走了,至于她爲什麽心甘情願地跟着山槐而不是逃脫,那很好解釋,她逃不了,山槐太厲害,所以她虛以委蛇,勉強應付。
我說:“你看見那姜梨時,她是不是很憔悴,山槐有沒有綁着她之類的?”
臭熊想也沒想,說:“沒有!沒有!她很開心,山槐說姜梨是他的徒弟,姜梨也說,山槐是她的師父。我當時還想,這麽漂亮的女孩,看起來也很單純,爲什麽跟着山槐這個駝子學巫術,牛頭嶺會巫術的人很多,有男有女,她怎麽沒去學?但是,這都是别人事兒,我也管不着,當時就那麽一想,您今天提起姜梨,我就想起來了,因爲那女孩,真的很漂亮,所以我一直記得。”
臭熊一下子說了那麽多,把他知道的都說了出來,我的心裏卻不平靜了。按道理,姜梨被山槐抓去,應該沒那麽開心才對,臭熊說卻她很開心。而且,山槐抓她是去進行大血祭的,但卻說她是他的徒弟,而她也承認他是師父,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就算姜梨是假裝做山槐的徒弟以求保命,那這麽久了,她怎麽也沒跟我聯系?再說,以姜梨這麽單純的女孩,竟然會長時間地演戲而不被揭穿,也太奇怪了吧?
柏昭看我心事重重,好像知道我在想什麽,他說:“愣神,别想了,這都是一點零星的信息,再說,臭熊看見姜梨,已經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現在是怎樣,也不好說。現在,唯有找到山槐,一切事情才能搞清楚,你說是不是?”
我點點頭。七那步問臭熊說:“你知道山槐在什麽地方麽?”
臭熊搖搖頭,說:“我不知道!山槐這個人非常神秘,總是神出鬼沒,齊國器和豹爺都不知道他在什麽地方,隻有他來找我們,我們卻找不到他。再說,他也很少找我們,那次我們看見他,是因爲寇海官也來了這地方,他們一起來的,一起看了看在山崖下挖東西的進度,催了催!”
柏昭說:“看來,山槐也關心那地方要挖出來的東西,估計那東西,事關妖母複活!”
我同意柏昭的說法。我說:“臭熊,你告訴了我這麽多信息,我得謝謝你!不過,據你所知,怎樣才能找到山槐呢?”
臭熊受寵若驚地說:“快别那麽說!不用謝!哪敢當!隻求大爺們别殺我,我就千恩萬謝了!”
七那步說:“你啰啰嗦嗦,還沒回答範棱的問題呢!”
臭熊說:“對對對!以我的看法,要找到山槐,你們得去找寇海官。寇海官未必知道山槐在什麽地方,但隻要山槐想和他聯系,山槐就會去找他,或者,他們之間一定有某種辦法能聯系到對方,所以……”
我說:“所以,我們得盯着寇海官?”
臭熊說:“對!”
我想了想,說:“臭熊,你給我們帶路,我們這就返回地面,我們不幹别的,不管用什麽辦法,我們就死盯着寇海官,我看山槐出來不出來!”
許久沒說話的小晴一直盯着深淵看,這時候突然說:“我感覺,我感覺……”
柏昭說:“你又感覺到啥了?”
小晴說:“這深淵讓我害怕!我總感覺深淵之下有什麽東西!”
柏昭說:“你是不是覺得齊國器掉下深淵已經變成鬼了,怕他的鬼魂從深淵裏上來找你?”
小晴尖叫一聲。七那步說:“這深淵,可能的确不尋常!”
一直沉默着的西嶽華,站在深淵邊上,靜靜地看着深淵。而我,也一直在凝視深淵,我覺得,那深淵裏的黑暗,是一種可以吞噬人的靈魂的可怕力量。那黑暗如此濃稠,勝過石室裏的黑暗千百倍。石室裏的黑暗尚且讓我徘徊在了生死邊緣上,萬一這深淵裏的黑暗要拉我進去,我怕是怎麽都擺脫不了。
西嶽華突然轉過身,注視着我,雖然他的墨鏡擋住了他的眼睛,但我知道他在看着我。他說:“與惡龍纏鬥過久,自身亦成爲惡龍;凝視深淵過久,深淵将回以凝視。”
我說:“這是德國大哲學家尼采的名言,沒想到你也知道!”
西嶽華說:“我希望你記着這句話,時時刻刻記着這句話。”
說完,他就從深淵邊上走開了。我站着,又凝視了一會兒那深淵,我感覺,小晴和七那步說得沒錯,那深淵裏,的确有東西,不尋常的東西。但這時候,我無暇對深淵探尋個究竟,也無法探尋,我有更緊迫的事情,我需要去寇海官那裏,盯着他,等山槐出現。
七那步看了一陣子遠處,說:“那些面具人,好像在遠處潛伏着,等我們過去呢!”
臭熊說:“我知道一條路,可以繞開他們,但是要繞遠一些,出去之後,還要再繞點路才能去寇海官家,我們走麽?”
我說:“那你就帶路,就走你說的那條路,我們不要再和面具人糾纏了,浪費時間!”
于是,臭熊帶路,柏昭用手電照亮,我們繼續前行。爲了不引起面具人的注意,柏昭的手電用衣袖遮着,光亮很暗。我們輕輕地前行,從深淵邊上過去,我最後看了一眼深淵,那深淵似乎也在看我。
山路并不好走,我們磕磕絆絆,走了大約有一個小時,才終于看不到那深淵了,而面具人也被我們甩脫了,他們一定不知道我們溜了,估計還在那裏埋伏呢!走着走着,那一線天逐漸開闊了,光亮也進來了,柏昭滅了手電。我說:“天竟然還沒黑!”
西嶽華冷冷地說:“天黑了一次,又亮了,這是第二天了!”
柏昭打了個哈欠,說:“怪不得我這麽困,原來是一夜沒睡覺!肚子反而不餓了,可能是餓過時了!”
我們個個臉色憔悴,無精打采,看起來像是一群逃犯,而我,滿身是血,臉上的血幹了,被我摳掉了一些,估計我的樣子是這群人裏面最吓人的。七那步說:“範棱,上到地面上之後,想辦法弄套新衣服吧!”
小晴說:“我幫你借衣服,大部分姬後族人,對自己族人還是很溫和的,一定會借我的!”
柏昭連打了幾個哈欠,說:“我實在困得不行了,咋辦?”
我說:“估計我們大家都困了,我們找個地方休息一下,如果能找到什麽吃的,我們再吃點東西!”
在一處看起來還算平坦的半山腰,我們坐下來休息。小晴看着離她手邊不遠處的枝條上的紅果子,興奮地說:“野山楂!”
她跑過去,摘了許多那果子,用雙手捧過來,說:“這野山楂可好吃了,大家都吃點吧,反正現在也沒東西吃!”
我嘗了一個,味道又酸又甜,還不錯,不由得多吃了幾個。七那步說:“好吃!我們再去摘一些!”
于是,小晴帶着七那步,又去摘了一些,我們大家就把那東西當飯,一個個都吃了不少,吃完之後,發現牙好酸,估計暫時嚼不動别的東西了。西嶽華說:“我放哨!你們睡吧,我不瞌睡!”
我們也沒客氣,有西嶽華放哨,都能安心睡覺,于是我們便一個個睡了起來,我靠着一簇草,很快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我做了個夢,在夢裏,我站在那深淵邊上,凝視着深淵,而深淵,像一個人一樣凝視着我。不一會兒,深淵裏上來了一條惡龍,我便和惡龍搏鬥起來。鬥到後來,我發現,我的身上滿是鱗甲,我就是那條惡龍,我在和自己搏鬥,而那個深淵,還是在凝視我。我受不了那種凝視,便大喊起來,但我的聲音一發出來,就被深淵吞噬了,深淵中的黑暗已經籠罩了我,我正在向深淵裏掉進去。
我大喊着,一下子坐了起來,才發現原來是個夢。除了西嶽華,别人還都睡着,柏昭和臭熊甚至在大聲地打呼噜。習慣沉默的西嶽華看見我驚坐起來,說:“做噩夢了?”
我點點頭,他卻沒再說什麽。我盯着對面的山頂發呆,盯着盯着,我發現對面的山頂上有什麽東西在霧中閃光。慢慢地,我看清楚了,那山頂上有一座宏偉的建築,跟廟宇一樣,那閃光的東西,就來自廟宇的頂部。臭熊不知何時醒了,他看我在看那山頂上的建築,便說:“那就是神殿!”
我說:“什麽?”
臭熊說:“那就是妖母神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