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看見了那個人,是小奴隸。
他一看見我們,轉身就跑,沒容他跑出幾步,西嶽華飛身上前,一把扯住了他。他掙紮着,無謂地掙紮着,但卻像是落在了河中的泥塑一般,逐漸癱軟了下去。他的腳鐐和手上的鐵鏈都沒有了,也許是屠夫給去掉了,也許是他自己弄掉了。
他想裝死,我們識破了他的伎倆。阿寒走過去,噼裏啪啦甩了小奴隸幾個耳光,小奴隸一下子站了起來,捂着臉,大喊:“别打我!别打我!”
勺子走過去,說:“你這個小混蛋,說好不向屠夫告密的,你咋說話不算話!”
小奴隸一個勁地求饒,說:“我錯了!我錯了!”
七那步說:“你不講信用,以後就沒人跟你玩啦!”
小奴隸站在西嶽華的身邊,西嶽華推了一把,他就到了我和柏昭的面前,柏昭一把揪住小奴隸的耳朵,說:“我日你媽,你這個兔崽子,不給你點顔色,你就不知道爺爺們奶奶們的厲害是不是?”
說完,柏昭揚起手,準備扇耳光,小奴隸之前吃了阿寒的耳光,有所防備,柏昭在半空又變換了手勢,折起手指,給了小奴隸一個爆栗。小奴隸捂着頭,一個勁地躲閃。我說:“别鬧了。既然小奴隸來了,我們就帶着他,讓他帶路,帶我們去牛頭嶺。”
小奴隸一聽見“牛頭嶺”幾個字,又要歇斯底裏地大叫,勺子眼疾手快,閃身過來,捂住了小奴隸的嘴,阿寒又是幾個耳光,說:“你再鬼叫,老娘宰了你!”
說完,阿寒拿出匕首在小奴隸脖子上比劃了比劃,小奴隸捂住自己的嘴,強忍着大喊大叫的沖動。我發現勺子的臉色不對,她突然暴怒起來,雙手卡住小奴隸的脖子,手上青筋暴起,小奴隸臉色發紫,氣都喘不上來,我趕緊過去阻止她,掰開她的手。她手一松,突然倒在了我的懷裏,全身癱軟,軟綿綿的胸貼着我身體,我心跳得厲害。她哭了起來,哭得很傷心,我們不明所以,一個個都問她咋了。她哭着說:“和我一起來的四個姐妹,全都死了,現在還變成了那種可怕的東西,我也差點死了,要是我死了,也會變成和她們一樣……”
她哭着,結結巴巴地說不出來,我抱着她,心下也一陣傷感。人生無常,前一刻還是活蹦亂跳的人,還在打鬧嬉笑,還在幻想着未來,還在想着自己的夢想,下一刻就不明不白地死去了,連自己怎麽死的都沒搞明白。而且,死了還不安生,還變成了那種可怖的蛹,那種蛹無疑是一種怪物,它們蠕動,爬行,爬向了不知什麽地方,誰知道将來它們會變成什麽?
阿寒和七那步受了感染,一個個也都傷感起來。阿寒咒罵着牛頭嶺,咒罵着姬後族,咒罵着使用巫術的人,一個人影在院子門前閃了一下,我們都沒怎麽注意,等我意識到那裏有人經過時,那人已經不在了。我想,那可能是來買肉的人,所以也沒有理睬。我說:“勺子,别哭了,人生無常,各安天命,我們柏昭還指望你保護呢!”
柏昭也很配合地做了幾個滑稽動作,勺子破涕爲笑,我們大家押着小奴隸往院外走去。我回頭看了一眼屠夫的老婆,她還躺在地上,不知是死是活,小奴隸想要過去看她,卻忌憚我們,眼睜睜地看着我們。我說:“放開小奴隸,讓他去看看他的情人吧!”
阿寒和柏昭本來反剪着小奴隸的雙手,這時候放開了他。小奴隸飛奔過去,扶起屠夫老婆,然後開始嚎啕大哭,我們走過去,發現屠夫老婆已經氣絕。我們感歎了一聲,幫忙把她擡到那個黑洞洞的案闆上,西嶽華走到還趴在地上的屠夫身旁,發現他還活着,使勁踢了他幾腳,他醒了過來。阿寒說:“死狗,快去看看你老婆吧,她吓死了!”
屠夫迷迷瞪瞪地站起來,走過去,進了那小房間,發現他老婆真的死了,就抱着她的屍體哭了起來。小奴隸忌憚屠夫,讓開了,我們繼續押着他,出了院子,小奴隸邊走還邊回頭看。出了院子,我們發現肉鋪邊圍了一些老頭和老太太,一個老太太口齒不清地說,他們要買肉。柏昭說:“賣肉的在院子裏,進去找吧!”
那群老頭和老太太湧進了院子,我們押着小奴隸,問他牛頭嶺到底在什麽地方。他不說話,但眼神恐懼地望了望村子一側的土路。我們明白了,便押着他往那條土路而去。在土路的入口處,有一間孤零零的雜貨店,雜貨點門口還挂了一些暗紅和深褐色花紋相間的衣服。我們突然想起來,屠夫老婆說去牛頭嶺,得穿姬後族的服裝,否則寸步難行。我們看見那些衣服,覺得那多半是姬後族的服飾,所以走進了雜貨店。
那店主,從櫃台上擡起頭來,我們發現,那是一個五十多歲的男人,兩鬓已經半白,但兩眼炯炯有神,而且個頭很高,如果不是左臉上有道惹眼的傷疤,他會是一個很英俊的男人,有點像日本明星高倉健。那是一道很長的傷疤,看起來好像是刀疤,從眉角一直延伸到了脖子根。那男人看見我們進去,正要說話,突然像是發現了好久不見的熟人一樣,盯着阿寒看。盯了半天,說:“姑娘,你叫什麽名字?”
阿寒還沒說話,柏昭急匆匆地說:“她叫景寒……”
阿寒捅了他一拳,他沒說下去,我說:“我們都叫她阿寒。”
那疤臉男人笑了一下,說:“我問的是真名字。”
七那步說:“我們又不認識,你問的幹嘛呀,我們是來買衣服的!”
但那男人不理七那步,還是望着阿寒,很期待的樣子,阿寒無法,隻得說:“我叫,叫林寒景。”
那男人眼裏放光,說:“你姓林?不姓景?”
阿寒有些意外,吞吞吐吐地說:“是,是啊,怎麽啦?”
那人沉思了一下,說:“你讓我想起了一個故人,不,是很多故人,還想起了一些往事。你們要買什麽東西?沒猜錯的話,你們是要去牛頭嶺,對不對?”
這個男人,是幾天以來,第一個說起牛頭嶺而不畏懼的人,不勸阻我們去牛頭嶺的人,我們不得不多看了他幾眼。他看見我們看他,笑了笑,眼睛卻隻盯着阿寒。阿寒說:“我們是去牛頭嶺,你這裏賣不賣姬後族的衣服?”
那男人指了指門外挂着的衣服,又往店裏面指了指,我們看見,這店後面很深,而且店後面,也有一個肉鋪那樣的小院子。我說:“我們想買一些姬後族的衣服,能試一試麽?”
那男人說:“當然。都可試穿,不合适不要錢。去姬後族的地界,當然要穿他們的衣服,你們知道這一點,很不錯,肯定會省去很多麻煩。”
他把我們領到店後面,我們男人在一起無所顧忌地試來試去,讓小奴隸在一邊站着,小奴隸的衣服破破爛爛,不穿姬後族的服飾也不礙事,再說我們打算一到姬後族的地界,就放了小奴隸。店主又把女孩們領到了一個雜貨架子後面,那裏有道簾子,他拉上簾子,讓女孩子自己試衣服,然後走過來,到了我們男人身旁。我們一邊試衣服,那男人一邊和我們說話,說來說去,他總是套問與阿寒有關的問題。他問我們和阿寒認識是不是很長時間了,我和柏昭都說是,柏昭還抖落了我和阿寒暧昧過的往事,我踢了他兩腳。那男人似乎對阿寒非常感興趣,柏昭開玩笑說:“難道你看上我們阿寒啦?你雖然年齡大了點,但也還湊活,阿寒也許不會嫌棄你,畢竟,她那麽兇,也沒人會要她,你要了她,我們會祝福你們的!”
那男人隻是笑笑,柏昭的頭上卻挨了一下,原來是阿寒,她已經換好衣服出來了。我們沒想到,作爲一個女孩子,她挑衣服換衣服那麽利索,勺子和七那步還在裏面吵吵嚷嚷,顯然拿不定主意要穿什麽樣的衣服。
阿寒穿着一件粗布長裙,雖然裙子顔色很樸素,上面的花紋裝飾我們也看不懂,但阿寒穿上,有一種特别的美,我們都覺得那衣服很适合她,連疤臉男人都忍不住贊賞了一番。阿寒留着短發,膚色很白,穿着暗色的衣服,更顯得她皮膚細膩,風姿綽約。柏昭嬉笑着說:“阿寒,怪不得店主看上你了呢,原來你打扮打扮,還是很誘人的嘛!”
阿寒又要拍他,柏昭躲開了。店主說:“你們别開這姑娘的玩笑啦,我隻是想起往事,所以問問而已。”
我、柏昭和西嶽華都換好了衣服,我和柏昭在店主的建議下,各穿了一套姬後族年輕男子常穿的衣服,寬衣寬褲,要不是黑褐相間并有紋飾,我們還以爲是老頭老太太打太極穿的那種衣服呢。西嶽華挑了一身純黑的衣褲,穿在他身上,看起來非常酷,像是江湖人士。
勺子和七那步還沒挑好衣服,阿寒正要去催。我們忽然聽見了一陣喧騰之聲,好似有很多人正朝店裏走來。店主往店門口走去,我們聽見一個了盛氣淩人的女人聲音。她說:“店主,把你們店裏姬後族的衣服都拿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