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船說了聲“不好”,我們大家還沒反應過來,那輛商務車就朝山崖下掉去,一瞬間,就掉進了山崖,在我們眼前消失了。但卻沒有發生爆炸,我們等了半天,山崖下靜悄悄的,沒有一點動靜。我和景寒林走到山崖邊,向下望去,發現山崖下綠草連連,商務車側躺在草叢中,一幅無奈的樣子。景寒林說:
“算了,随它去吧!”
說完,就拉着我往回走。下過雨,山崖邊不安全,我們都不敢逗留太久。柏昭笑嘻嘻的,想要說什麽,景寒林瞪了他一眼,他就閉嘴了。
我們一行人,抄小路而去,老船走在最前面,随後是鐵師娘,鐵師娘後面是冬冬媽媽扶着雪柯,再就是景寒林和柏昭,之後是西嶽華,我走在最後。走過冬冬家時,我們發現大門緊閉,但我記得我們出來時沒關大門,但我們也不想再去探個究竟。經曆了許多事,大家都還平安,就已經是萬福了。走過老船家和那個獨居的老太太家,我們發現老船家破破爛爛的,一看就是個單身漢的家,而那個獨居的老婆婆站在她家大門前,形銷骨立,骨瘦如柴,眼神裏空空的,看起來,真的離仙去不遠了。柏昭打了聲招呼,那老太太沒有什麽反應,我們快速從她家門前走過,走上了一條羊腸小道。
那是一條下山的路,彎彎曲曲,站在路上向山下看去,山裏荊棘叢生,古木森森,綠色覆蓋了所有天地。我心想,這地方,要是上班的時候來度假,準是個心曠神怡的好地方,但現在經曆了那麽多事情,心緒不同,感受也不同,決然沒那種心情。爲了尋找姜梨,我早已經向出版社請了假,看來度假是不可能了,不知道姜梨能不能找到,找不到她,我一時半會兒也沒法回去上班。
一路向山下走,我感覺,那成片的樹木,那森林,那綠草之後,也許藏着一種神秘的力量,這力量,說不定什麽時候,就會吞噬掉我們,連骨頭渣子都不剩。老船邊走邊說話,他走在最前面,聲音傳到我的耳朵裏,感覺非常遙遠。他說:
“這山裏的森林,一直延伸到了很遠的地方,和牛頭嶺的森林接上了!”
柏昭驚訝地朝着老船大喊:
“就是說,這森林一直到了姬後族的地界?”
老船說:
“是這樣!自從很多年前開始種樹,現在黃土高原上也有很多樹木,這森林,是一條林帶,是黃土高原上最耀眼的綠色!”
景寒林說:
“可我總覺着這森林讓人害怕!”
柏昭說:
“我也有那種感覺!”
雪柯聲音低低地說:
“讓人身上感覺很冷!”
西嶽華木木地,不帶表情地說:
“走這條路,身子弱的,要當心!”
我們都沒理解他的說法,柏昭言不及義地說:
“這先是下山,一會兒又要上山,上去之後,可能又要下山!這不是翻過一座山,而是一座半山!”
老船說:
“沒辦法,翻過去,才能到國道上!”
走着走着,山裏風大了起來,樹葉嘩啦啦地響,樹木左右搖擺,我們更加感覺到不舒服,大家都默默地走路,誰也不說話。我邊走邊發愣,在我的想象裏,這山和牛頭嶺那裏的山脈相連,森林也一直延伸到了牛頭嶺,那就是說,那裏的怪物,也會一路穿過森林,到達這座山裏。
我一路發着呆,一路磕磕絆絆地跟在隊伍後面,不知過了多久,擡頭一看,我們已經到了山底。這是暮秋時節,山底光線幽暗,氣溫極低,可以說是寒氣逼人,我們都後悔沒多穿些衣服。實際上,除了鐵師娘母女、冬冬媽媽和老船,我們其他人都不是這個村的,來的時候都沒多帶衣服。我看見柏昭打着寒顫,景寒林雖然穿着雪柯的厚衣服,但也臉色發青,甚至穿得很厚的鐵師娘、雪柯和冬冬媽媽也不斷地哈着氣。老船把鐵師娘和雪柯他們的大包都扛在了自己身上,那包裏不僅有衣服,還有吃喝的東西,重量不輕,但老船扛得還挺起勁。他倒是沒表現出冷,也許扛的東西多,走路累,而且腿瘸,所以走得反而出汗了。隻有西嶽華,看不出冷還是不冷,他穿着一件薄外套,按道理應該很冷,但卻像以前一樣,毫無異樣。
到了山底,領路的老船停下了,我們大家呆在一處淺淺的小溪邊,準備休息一下,忽然,一陣奇怪的聲音從森林裏傳了過來。那是一陣很細微的聲音,但如驚弓之鳥的我們,還是及時捕捉到了。柏昭眼睛賊溜溜地,說:
“那是什麽聲音?”
我們每個人都東張西望,想辨别出來聲音傳來的方向,因爲四周都是樹木,聲音又很細微,聽不出是哪個方向傳來的。剛才明明冷的打顫,這時候,我的頭上卻出了汗。我用手揩掉汗水,想要用手掬溪水喝,手剛伸進溪水裏,就被柏昭一把打了開來。他說:
“小心溪水有毒!”
景寒林說:
“阿騷,你真是驚弓之鳥,連溪水都不敢讓人喝了!”
我看看老船和西嶽華,西嶽華沒反應,老船說:
“喝吧,溪水不至于有毒,又沒人投毒!”
我剛要喝水,那奇怪的聲音又傳來了,而且有變大的趨勢,我心情緊張,反而喝不下水了,幹脆從溪水邊站了起來。風停了,樹木的嘩啦聲也停止了,一時間,山谷裏幽靜異常,唯有那奇怪的聲音徐徐而來,越來越大。那聲音,像是萬馬奔騰之聲,又像是竊竊私語之聲,又像是小孩啼哭之聲。我發現,一向淡定的西嶽華,也頻頻地向四周看。那聲音,雖然變大了,但我們還是辨别不出來自哪個方向。或者,那聲音四面八方而來,要包圍我們?
老船将肩上大大小小的包放下來,從衣服口袋裏掏出了陰陽鈴,而西嶽華也不知何時從身上摸出了一對不大不小的桃木橛,景寒林和柏昭也戒備着,我握緊了拳頭,我們等着那發出聲音的東西快點來。我們快受不了那聲音了,那聲音讓我們緊張,讓我們心慌,讓我們站不安穩,坐不安穩。再耗下去,我們之中肯定有人會崩潰,我看見雪柯全身才顫抖,汗如雨下,我怕她堅持不了多久了。
忽然,那聲音明顯地到了我們周圍,我們每個人全神戒備,無論什麽怪物,我們都準備與之一戰。嘩!嘩!嘩!那聲音像風一樣包圍了我們,有一瞬間,我什麽都看不見,耳鳴得厲害,随後我聽見林間所有鳥兒都驚起了,它們拍着翅膀,逃命似的飛走了。然後風聲大作,樹葉瘋狂搖曳,而我們被風沙吹眼,不得不低下頭去。我往溪水裏看去,但溪水被一個黑影遮住,什麽也看不見。我覺得自己什麽也做不了,我們每個人也什麽都做不了。我們坐以待斃。
嘩!嘩!嘩!大約過了兩三分鍾,那聲音倏地不見了,消失得無影無蹤,而山底的一切都歸于寂靜,像是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我看看大家,看起來每個人都沒什麽事,大家都上下左右打量自己,唯恐自己少了什麽物件,但什麽都沒少。唯有雪柯臉色從蠟黃變成了蒼白,她站立不穩,突然倒了下去,冬冬媽媽和鐵師娘扶住了她,但她陷入了昏迷。
鐵師娘、老船和西嶽華輪流去查看,搖晃、掐人中、灌水,都沒有用。看來她的身體太弱了,經不起折騰。我突然想到剛下山時,西嶽華說的話:
“走這條路,身子弱的,要當心!”
我向西嶽華看去,他呆呆地出神,我想,他簡直篡奪了我的外号,幹脆把“愣神”那外号送給他得了。我說:
“華師,你說,雪柯會有事麽?”
西嶽華淡淡地說:
“不好說!”
我的心裏非常憂慮,西嶽華那麽說,就說明情況很不妙。
我們整理好行裝,繼續趕路,這次是上山。雪柯昏迷了,我不得不背着她。她那麽大一個人,背起來,竟然非常輕,我想,她也并不瘦,咋會那麽點重量,簡直跟背一床被子一樣。我心裏有不好的預感,但卻不敢說出來。我覺得她的魂已經走了,跟着剛才那聲音,跟着那來無影去無蹤的東西走了,但我卻不知道她去了哪裏。她在我的背上,氣息微弱,簡直可以用氣若遊絲來形容,我不知道她能不能堅持到市區,能不能堅持到進醫院。
我們奮力爬山,上山的路比下山的路更難走,而且荊棘更多,我的褲腳都被撕破了,而腳腕上劃了很多道血口子。柏昭一個勁的抱怨山路難走,而景寒林一個勁地罵他矯情。柏昭說:
“我長這麽大,還沒走過這樣的路呢!”
走着走着,柏昭停了下來,我們不得不停下來等他,我将雪柯輕輕地放在地上,讓她靠着我的腿坐着,她的眼睛還是緊閉着。柏昭從背包裏掏出相機,咔嚓咔嚓照了起來,嘴裏說:
“也許以後都不會再進這種山了,照幾張做個紀念!隻可惜,妖怪出現那時候,隻顧得害怕,忘了拍照,可惜呀,可惜!”
景寒林說:
“那時候逃命要緊,還拍照,你不要命了!”
但我知道,柏昭雖然沒拍到妖怪,但卻拍了好幾張蔓蔓吊在房梁上的照片,那時候大家都悲恸不已,沒注意他,他偷偷拍了一些,我也沒阻止他,也許以後交給警察還有助于破案呢!
我們歇息了一陣,準備再度出發,在景寒林的幫助下,我将雪柯重新背起來。突然,又是一陣奇怪的聲音,我想,這下完了,那怪物之前沒傷害我們,這下終于來了!我将雪柯穩穩地馱在我的背上,等待那聲音再次光臨。但等了半天,卻發現,好像不是之前的聲音。景寒林忽然帶着哭腔大聲尖叫:
“老鼠!”
我低頭一看,成千上萬隻老鼠正奔湧而來,從老船說的姬後族居住地的那個方向而來,從牛頭嶺那片森林而來。它們像是地獄的使者,争前恐後地奔跑着,朝我們沖了過來。
景寒林又是一聲尖叫,昏了過去,倒在了柏昭的懷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