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閉着眼睛,等恥牛朝我沖來,但半天之後,卻沒有動靜。
我睜開眼睛,發現恥牛的臉離我就剩三五厘米,但卻不動了。我定睛一看,發現恥牛後面站着兩個人,一個是西嶽華,一個是那個鞋匠。鞋匠手裏拿着一個泛着青光的陰陽鈴,輕輕地搖動着,嘴裏念念有詞,而西嶽華的手放在牛背上,牛背上貼着一張黃紙紅字的咒符。
看來,我之前聽到的銅鈴聲,應該就是鞋匠的陰陽鈴發出來的聲音。我的意識完全清醒了,我轉身一看,柏昭已經停止了用磚頭砸自己,正不解地看着他的雙手,而景寒林吊在房梁上,一動不動,我心中震動,飛奔進屋,一邊跑一邊大喊:
“快!救阿寒!”
柏昭跟着我跑了進來,而西嶽華也随後進來了。我們一起把景寒林從繩套裏放出來,然後解救下來平放在堂屋的地上。景寒林昏迷了,但還有呼吸,我松了一口氣,柏昭湊過嘴,正想做人工呼吸,西嶽華掐了一下人中,景寒林慢慢地睜開了眼睛。她一臉茫然地說:
“我咋了?你們咋都圍着我?”
我正待說話,柏昭突然說:
“不好,牛又動了!”
鞋匠的陰陽鈴還在搖着,而恥牛微微搖晃着身體,好似馬上又要飛奔一般。西嶽華站起身,從馬甲口袋又掏出了一張黃符,嘴裏念念有詞,然後走出屋子,一伸手,将那道符貼在了恥牛腦袋正中的鼻梁處。
恥牛又不動了,睜着一雙巨眼,溫和地看着我,但我再沒感受到那眼睛裏控制我的力量。我看見鞋匠還在搖着陰陽鈴,心中一動,自言自語地說:
“他就是老船?”
“對!他就是老船!”
鐵師娘不知何時站到了我的身旁。我問她和雪柯還有冬冬媽媽有事沒有,她說沒有,她們聽見大門“咚咚”響的時候,就用布蒙住了眼睛,并捂住了耳朵,什麽都沒看到,什麽都沒聽到。我心裏放松了,我最怕雪柯和鐵師娘再出點什麽事情=,她們再也經不起折騰了。
鐵師娘看着景寒林脖子上被繩子勒出的傷痕,一臉困惑,說:
“這孩子……”
景寒林從地上坐了起來,撓了撓頭,說:
“我全想起來了,是我自己想自殺的!”
柏昭說:
“你肯定想到什麽羞恥的事情了!”
景寒林說:
“你不是麽?”
柏昭摸了摸自己腫起大包的腦袋,說:
“都是那恥牛害的,太不可思議了!”
我們正說着,聽見西嶽華說:
“這恥牛殺不得,放了它吧!”
鞋匠,也就是老船,說:
“對!我們一起,将它趕出門外!”
西嶽華一隻手在眼前比劃了一下,我沒看清他比劃的是什麽,然後他伸出手,從恥牛的鼻梁上揭下了他之前貼上去的咒符。鼻梁上的咒符去掉之後,就剩下了牛背上的咒符,老船還在搖着陰陽鈴,嘴裏念個不停,我想他是在念經。恥牛身體微微晃動,西嶽華大喊一聲:
“走!”
那恥牛轉過頭,頭朝大門,四蹄朝地,一步一步朝大門外走去。老船的陰陽鈴聲音大了起來,搖鈴的速度也快了,而念經的聲音也提高了,牛頭也不回地走出大門,一直走進了黑暗之中。老船和西嶽華跟到門外,也走進了那黑暗之中。
鐵師娘進堂屋的隔間去了,我、柏昭和景寒林站在院子裏,聽着陰陽鈴和念經的聲音逐漸消失,而西嶽華和老船的腳步聲也慢慢聽不到了,一切歸于寂靜。
過了大約有十分鍾,景寒林說:
“我們出去看看?”
柏昭說:
“别忘了,門外還有蜘蛛呢!”
我說:
“我們站到門口看看!”
柏昭奔進屋裏拿出了一把手電,我們站到大門口,用手電往外照,卻發現,蜘蛛們消失得無影無蹤了,而門外的蛛網也都沒有了,連死去的蜘蛛屍體都不見了,我們這才發現,那時候進到院子裏被我們踩死燒死的蜘蛛屍體,也沒有了。
柏昭說:
“真他媽奇怪!”
我說:
“看來,妖怪們撤退了!”
景寒林摸了摸脖子上的傷痕,說:
“同志們,可不能掉以輕心啊,小心怪物們殺個回馬槍!”
柏昭嚎叫着,說:
“景寒林,你可不要吓我!”
正說着,老船和西嶽華從黑暗中現身,一前一後向大門走來,我們讓開大門,他們走進了院子。我們一起進到堂屋,鐵師娘和冬冬媽媽攙着雪柯,也到了外間,雪柯臉色蠟黃,看起來簡直像是重病在身的樣子。她看見我們,微微笑了一下,柏昭和景寒林看見雪柯凄慘的笑容,心裏也很難受的樣子。
景寒林過去幫忙攙扶,柏昭和我手足無措,感覺我們幫不上什麽忙。以前,柏昭和景寒林跟我多次來過鐵師娘家,雪柯在的時候,每次都做好多菜,熱情地招呼他們吃,景寒林和柏昭也不客氣,他們也把雪柯當作親姐姐一樣。他們也喜歡蔓蔓,柏昭給蔓蔓照了許多照片,而景寒林則給蔓蔓買了許多玩具。現在,蔓蔓死了,連屍體都沒有了。
老船和西嶽華各找了把椅子坐着,老船看着西嶽華,西嶽華墨鏡後的臉,依然沒有表情。老船說:
“這位老兄,看起來年齡不大,道行不淺,襯得我這老家夥不中用了!”
西嶽華隻淡淡地說:
“過獎!”
景寒林看氣氛有些尴尬,圓場說:
“船師傅,别介意,他叫西嶽華,一向不愛說話,但是個實在人!”
老船微笑着,對景寒林說:
“姑娘,大家都叫我老船,我可不姓船!”
景寒林有些不好意思,說:
“對不起呀!那師傅您貴姓?”
老船說:
“免貴姓慕,你叫我老船就好了,大家都叫我老船,都忘了我的姓了!”
柏昭說:
“慕船,好名字!”
老船說:
“小夥子,柏昭也是個好名字呀!”
又看了看景寒林說:
“景寒林,也是好名字,好聽!”
柏昭笑了,說:
“看來你把我們的名字都記住了!”
鐵師娘說:
“老船可是過目不忘,過耳不忘,隻要聽一聲,就全記住了!”
頓了頓,鐵師娘又說:
“老船,出了這麽多事,你說,這是咋回事呀?”
老船皺了皺眉,從上衣口袋裏掏出了一個皺巴巴的煙盒,抽出一根煙,點燃,自顧自地抽了起來,他的陰陽鈴就放在他的上衣口袋裏,那口袋特意做的很大,但依然被憋得鼓鼓囔囔的。他應該五十多歲,但頭發全白了,臉上布滿了皺紋,手也幹枯如樹枝,能看出,他飽經滄桑。抽了幾口煙,老船似乎舒坦了許多,說:
“有人用了邪術,但什麽目的,我也不清楚!”
柏昭急切地說:
“那到底是什麽人?”
老船又抽了一口煙,看了看鐵師娘,說:
“據我所知,如今在這世上,會這種邪術的人,不過三個人,一個還在坐牢,一個全身癱瘓,能夠興風作浪的,可能隻有一個人!”
鐵師娘低着頭,看着地上,說:
“穆南川那侏儒還在牢裏,而謝雨拓那瘋婆子癱瘓了,那麽,剩下的,就隻有山槐是不是?”
柏昭說:
“山槐,一種樹?”
景寒林說:
“白癡,肯定是一個人的名字嘛!”
老船說:
“他是個駝背,姓山名槐,做事詭秘,很多年前就幹過不少壞事,後來被一個高人逮住,差點廢了法力,但他苦苦求饒,後來高人放了他!沒想到,現在他又出來了!”
我說:
“那我們再去找那個高人!”
鐵師娘和老船同時看着我,看得我心裏發虛。鐵師娘歎了一口氣,說:
“他早就死了!”
我“啊”了一聲,不由自主地說:
“可惜!可惜!不知道那高人叫什麽名字?雖然不在人世了,但他肯定值得人們敬仰!”
老船和鐵師娘互相看了一眼,鐵師娘沒說話,老船說:
“說了你們也沒聽過,他叫範隐山!”
我的确是第一次聽說這個名字,但我又隐隐約約地覺得這個名字有些蹊跷,蹊跷在什麽地方,卻說不出來。大家都不說話,景寒林和柏昭在竊竊私語,鐵師娘和老船各想各的心事,西嶽華出神地看着院子裏的黑暗。我忽然想起來“範隐山”這個名字蹊跷在什麽地方了。
我的養父兼老師範枕天留下的那本《隐山墟》,前兩個字就是“隐山”,那是不是範隐山留下的書?而且他和我的養父都姓範,他們之間有沒有什麽關系?也許鐵師娘知道什麽,老船估計也知道不少,但看着他們的神情,我覺得不便再問,以後也有機會,就等這亂七八糟的事情過去,再詳細讨教吧。
景寒林突然想起什麽,說:
“老船,你們那時候說,恥牛殺不得,那是爲什麽?”
老船看了看一邊的西嶽華,說:
“你的朋友應該知道!”
景寒林又轉身,問西嶽華:
“華師,你知道?”
西嶽華的墨鏡在蠟燭微弱的燈光下,顯得有些可怖,他轉過身,面朝着我們,但我們依然看不出他墨鏡後的神情。他說話還是那麽簡單,他說:
“恥牛是姬後族的圖騰,是他們的神物!”
我聽到“姬後族”這幾個字,心中一動,想起了我的女友姜梨。西嶽華說完,不再說話,柏昭一副摸不着頭腦的樣子,說:
“姬後族是什麽民族,我咋沒聽說過?他們的圖騰,爲什麽殺不得?”
老船抽完了一根煙,又從煙盒裏抽出一根,點上,不緊不慢地抽起來。抽了幾口之後,說:
“姬後族是少數民族,但卻不在已經确認的五十六個民族裏面,屬于咱們國家的未識别名族。這個民族的人,據說,大多都會些巫術,有他們自己的風俗,有自己的宗教,他們崇拜圖騰,恥牛就是他們的圖騰,據說誰要是傷害他們的圖騰,後果會非常嚴重!”
柏昭問:
“有多嚴重?”
老船似乎一時半會兒找不到合适的詞語,西嶽華卻說了一句:
“嚴重到,死亡,都算不了什麽!”
景寒林說:
“那恥牛既然是姬後族的神物,爲什麽會到我們這裏來?姬後族在什麽地方?”
老船說:
“姬後族世代住在偏遠的深山裏,離我們這裏很遠,恥牛能被驅趕來這裏,肯定與邪術脫不了幹系!”
景寒林說:
“你是說,山槐搞的鬼?”
老船點點頭,說:
“再沒别的解釋!恥牛似妖非妖,是一種很神奇的動物,正常的時候,非常溫順,人畜無害,隻有被邪術操縱,才會變成徹頭徹尾的妖怪!”
我說:
“既然是姬後族的神物,咋會被山槐那樣的心術不正之人驅使?”
老船看了看院子,院子裏已經開始泛起亮光了,折騰了大半夜,天快亮了。看過院子,老船吐出一口煙,說:
“因爲,山槐就是姬後族人!”
柏昭和景寒林都“哦”了一聲,我又想起了我的女朋友姜梨,不知道她現在在哪裏,我無意識地又打了幾次電話,還是關機。我心急如焚,我總覺得她也出事了。
景寒林說:
“那我們挫敗了妖怪的進攻,接下來,不知道山槐要幹什麽?”
老船說:
“按道理,‘魅妃蛇妾之局’是一個更大的局一部分,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山槐接下來要進行大血祭!”
我、柏昭和景寒林同時驚呼:
“大血祭?”
老船說:
“是的,就是用人來祭祀!”
西嶽華在旁邊說:
“大血祭之前,還要再找夠十對童男童女!”
老船說:
“對!那更大的局,必須要十一對童男童女,化成十一對魅妃蛇妾之妖,我知道你們殺死了一對魅妃蛇妾,但山槐還會弄出十對魅妃蛇妾,也許他已經找夠童男童女,十一對魅妃蛇妾之局估計快成了!”
景寒林恨恨地說:
“這畜生,要害死那麽多小孩!”
柏昭說:
“十一對兒,那就是二十二個小孩呀!太殘忍了,真是天地不容!”
老船說:
“十一對兒魅妃蛇妾複活之後,恥牛領路,然後進行大血祭,他的局就成了!”
我說:
“那這更大的局,叫什麽?”
老船說:
“叫玄黃歸墟,據說這局一成,萬妖奔騰而出,天地變色,萬物不甯!”
我和景寒林面面相觑,柏昭張大了嘴巴,鐵師娘歎息了一句,說:
“害人呀!”
一直沒說話的雪柯,柔柔地說:
“得阻止他呀!”
我說:
“一定要阻止!不管那玄黃歸墟一說是不是真的,我們都要阻止山槐那混蛋殘害小孩,阻止他用活人祭祀!”
景寒林說:
“也許十對童男童女沒那麽好找,我們得盡快阻止他!”
老船想到了什麽,說:
“我想起了來了,大血祭不必要在十一對魅妃蛇妾之局完成之前!”
我說:
“也就是說,他可以先進行大血祭?”
老船點點頭。我說:
“大血祭的犧牲品是什麽樣的人呢?”
老船說:
“按姬後族的傳說,大血祭的人必須是姬後族人,而且必須是二十歲以内的妙齡女子!”
我“啊”地一聲站了起來,景寒林和柏昭也想起什麽似的望着我。我說:
“我女朋友姜梨就是姬後族人,今年還不到十九歲!”
鐵師娘着急地說:
“她現在在哪裏?”
我說:
“她失蹤了!”
柏昭大喊:
“她一定是被抓去血祭了!”
我腿一軟,摔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