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我把香煙遞給劉三撈的那一刻,我看清楚了,它不是劉三撈,那是我剛才在沙灘上看到的那種長着蛇臉的怪物。
可是偏偏就是這樣一個怪物,他竟然從我手裏把煙接了過去。
我呆愣了有那麽幾秒鍾。然後兩眼一黑,猛地翻倒在了甲闆上。
我不知道自己是被吓得還是怎麽了?總之我暈了過去,那一瞬間我感覺自己仿佛墜入了無底的黑洞。
我以爲我死了。
可是,我活了過來。
早上的時候,我被一陣海風漸漸吹醒,睜開眼,我依舊躺在昨晚暈過去的甲闆上,可是我懷顧四周,昨晚那個長着蛇臉的怪人,不見了。
我爬起來開始喊劉三撈的名字,開始大聲的喊叫他。可是喊了半天,沒有任何回應。
我感覺我快瘋了,昨晚在我暈過去之前,我還在感慨最起碼有劉三撈陪着我,可是現在,整艘船上就真的隻剩下我一個人。
我發了瘋一樣在船上尋找起來,開始尋找劉三撈的蹤影,甚至想着是不是能夠找到其他人?
可是我絕望了,整艘巨大的客輪被我翻了好幾遍。我連一個人影都沒有見到,劉三撈也不見了蹤影。
其他人找不到,我可以理解,畢竟他們已經消失兩天了。可是劉三撈,昨天還跟我一起在那個島上去尋找其他人,晚上又和我一起劃着橡皮艇從島上回到了大船上,他怎麽就不見了?
昨晚到底發生了什麽?那個跟我在一起的人明明是劉三撈,爲什麽當我把煙遞過去的時候,他變成了那個樣子?
最後我無力的癱倒在甲闆上,我想不明白。可以不去想,可是,這裏就隻剩下我一個人,我該怎麽辦?
就連劉三撈這麽最後一個陪着我的人。也消失了。
我不知道接下來,我需要在這艘大船上面度過多少孤獨和漫長的歲月?
也許我會死在這艘船上,最終和它一起沉入海底。
我這樣想着。
很快時間到了中午,炙熱的太陽烤的我在甲闆上待不住了,我隻好鑽進船艙裏躲避太陽,等到太陽漸漸過去,我又再一次來到甲闆上眺望遠方的島嶼,然後在夜裏繼續進入船艙睡覺。
如此周而複始,我在船上度過了漫長的一個月。
可我覺得,時間仿佛已經過去了十年。
雖然這樣的比喻很幼稚,但事實就是,我真的有那種感覺,雖然隻是錯覺。
也許常人無法理解,一個人在這樣一艘空蕩蕩的船上,沒有人跟你說話,沒有人陪你聊天,你甚至連一個人影都看不到,每天除了在甲闆上看日出日落,就隻剩下對着遠處的海平線發呆。
最後你感覺到的不是無聊,而是孤獨。
孤獨仿佛魔鬼一樣吞噬着你的耐性,吞噬着你的靈魂,最後你會發現活着沒有任何意義,你仿佛這艘船一樣,就是矗立在海平面上的一個擺設。
我想過投海自殺,但是,我終究沒有那個勇氣。
一個月以後,我所要面對的困難漸漸來臨,食物和水都已經耗盡。
最後我搜索了整艘船,找到的可以吃的東西,隻剩下一包魚幹,能喝的隻有一瓶礦泉水。
其他的食物要麽腐爛壞掉,要麽已經全部被我吃完。
我之前以爲這船上的食物足夠我吃好久,可是我失算了,這是一艘客輪,幾天時間就能到另一個碼頭補給,所以他們根本不需要在船上帶太多的食物和水。
一個月的時間我沒有等到哪怕一條救援的船隻,就連路過的船隻也沒有一條,就仿佛這一塊海域,是盲區。
我不再抱任何希望,也不指望有船隻能夠經過這裏,更不指望救援的船隻可以找到我。
今天,我做了一個決定,我坐上了那艘橡皮艇,帶上了那唯一的一瓶礦泉水和一包魚幹,劃着它沖向了茫茫大海之中。
我覺得與其在這裏等死,不如劃着橡皮艇去碰運氣,最起碼我盡力了,就算最後和橡皮艇一起被海浪打翻在大海之中,我也死而無憾。
可能是上天的眷顧,海上連續三天都沒有起大風浪,所以我的橡皮艇雖然小,但是依然能夠載着我在大海之中飄搖。
我就靠着那一包魚幹和一瓶礦泉水度過了這三天,如今礦泉水已經被我喝完了,魚幹也吃完了,我終于到了徹底彈盡糧絕的地步。
三天的時間在橡皮艇上風吹日曬,我的皮膚都開始幹裂,尤其是白天的太陽,能把我烤個半死,可是我沒有地方躲避太陽,隻能在受不了炙熱的時候鑽進海裏把全身的衣服都浸濕,然後再爬到橡皮艇上面經受暴曬。
到了第四天,饑渴已經使得我渾身都沒有了力氣,加上連續幾日在海上漂浮,白天被太陽暴曬,晚上又凍得睡不着,我已經被摧殘的筋疲力竭了。
嘴唇幹裂不說,就連我手上和臉上的皮膚也開始幹裂,一沾上海水,鑽心的疼。
都說傷口上撒鹽,我想傷口碰到海水應該跟傷口上撒鹽差不多吧。
到了第五天的時候,我已經隻能躺在橡皮艇上面等死了,火辣辣的太陽摧殘着我最後的生命力,我已經不敢再下海去弄濕自己的衣服了,因爲我現在的情況,下去就鐵定爬不上來了。
這樣的死法說真的,有點狼狽,我也有點不甘心,我甯願死亡來得快一點,而不是這樣慢慢的消磨我最後的求生**。
我躺在橡皮艇上看着半空的太陽,感覺太陽越來越大,陽光越來越刺眼,不知道是我的身體在往上升,還是太陽在往下來墜,總之我感覺,我好像離太陽越來越近了。
腦袋裏面閃過一片片金光,我忽然感覺前所未有的輕松,我的身體失去了重力,整個人仿佛漂浮了起來。
最後,我腦海中徹底空白了,我失去了所有的意識。
我以爲,這一次我真的死了。低他估劃。
很長一段時間,我腦袋一直處于混沌的狀态,我不知道這種狀态持續了有多久,感覺好像已經過去了很久很久,似乎經過了時代的更替,又仿佛,一切就在眼前,我剛剛閉上眼睛,還在橡皮艇上面搖晃。
搖晃的感覺一直在持續着,可是,我的意識慢慢的開始清醒了起來。
手可以動了,我感覺到了自己的手,緊接着是胳膊、腿,我全身的感覺都回來了,我感覺到了自己的呼吸,我感覺到了自己的心跳。
是的,我還活着。
睜開眼睛,我一眼就看到了白色的吊頂,我好像在某個屋子裏,可是,爲什麽我感覺還是如同在橡皮艇上面一樣的搖晃?
我轉動了下眼珠子,感覺嘴上捂着什麽東西,是氧氣罩。
再看看屋子四周,這裏好像是醫院,我就躺在病床上,手背上還紮着點滴。
正當我想掙紮着準備從病床上爬起來的時候,病房的門忽然被打開了,我看到門外面走進來一個人,是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
我認出來了,這個人,竟然是洪烨。
“你感覺怎麽樣?”洪烨過來坐在我旁邊的一把椅子上淡淡的問我。
我張了張嘴想說話,卻發現喉嚨幹澀的發不出聲音,我隻好無奈的搖了搖頭。
看到這裏洪烨把我嘴上的氧氣罩拿了開去,然後給我端過來一杯水。
我掙紮着支起身子,然後接過杯子喝幹了杯子裏的水,這才感覺喉嚨好受了點。
“這是哪裏?”我把杯子遞給洪烨的時候問了他一句。
洪烨接過杯子後放在了一邊的桌子上,然後重新轉過身來看着我說,“這裏是基地,你很安全。”
聽他這句話我終于松了口氣,然後忍不住閉上了眼睛,回想了一下這一程海上的經曆,感覺如同做了一場夢。
“你們到底經曆了什麽?爲什麽隻有你一個人漂在海上?其他人呢?”洪烨在我旁邊好奇地問我。
“他們都消失了。”我睜開眼睛淡淡的說。
“消失了?”洪烨皺着眉頭追問了一句,然後就不說話了,似乎在等着我繼續說下去。
我點了點頭,不過沒有接着說我們的事情,而是問了他一句,“我昏迷多久了?”
“半個月。”洪烨淡淡的說。
這個時間比我想象的久了很多,沒想到,我這一昏迷,就然都半個月過去了。
“你們到底經曆了什麽?”洪烨繼續追問我。
我看他很迫切的想知道情況,我也就沒有再岔開話題,把我們在那艘船上所有經曆的事情都跟洪烨說了一遍。
洪烨聽的很是詫異,尤其是當他聽到那一船人全都消失了的時候,更是驚詫不已。
當然最後我說到我見過的那種長着蛇臉的人形東西時,洪烨直接是勃然變色。
然後他迫不及待的問我,“你還能不能找到那片海域?或者那個島嶼?”
我搖了搖頭,那片海域大體在什麽方位我都不知道,況且我對海這個東西完全沒有方向感,别說那艘船最後駛進了神秘的海域,就算它沿着航線走我都記不住路的。
最後洪烨看從我這裏也實在問不出什麽,就說了句讓我好好休息,然後離開了。兩天後,我出院了,身體依然很虛弱,不過已經沒什麽大礙了。
出院的當天我就離開了基地,回了蘭州。
等我再一次找到王冰和瑤瑤的時候。瑤瑤已經生了,孩子剛生下來一個星期,是個男孩,瑤瑤正在家裏坐月子。
王冰見了我就是一番感慨,看得出他很高興,然後他告訴我說,孩子生下來他就在醫院做了DNA親子鑒定,結果孩子是他的。
說到這裏王冰竟然有點尴尬,我一聽其實也感覺挺蛋碎的,當然這是最好的結果,孩子不是我的。可是讓我以前當了那麽久的冒牌爹,我還是感覺有點無語。
最後王冰說什麽也要讓我做孩子的幹爹,我沒辦法,隻好勉爲其難的答應了。
瑤瑤的記憶仍然沒有恢複,不過孩子确定了是王冰的,她也就相信了王冰是她老公。
如此王冰的事情就算完滿了,我也把小丫接了回去,以後,就真的是各自有各自的生活了,我想我以後我應該會很少去打擾王冰了,畢竟他現在成了有家室的人。
男人,一輩子就這樣。有了老婆孩子,心就要放在家庭上面了,我也看得出來,王冰成熟了很多,有了責任心,也有了擔當,他還說要做生意什麽的,我當然是支持他,并且告訴他用錢的話吱一聲。
王冰也沒有推辭,說過幾天需要錢會找我。
第二天我專門去了一趟小薇的老家,那張皮我一直帶在身邊。
最後我把小薇的皮葬進了她的墳墓。這是她最後的願望,我幫她完成了。
後來我又去了一趟小薇的家,還有劉三撈的家,這些我曾經留下過足迹的地方,我都回味了一遍。
當天我辦完了所有的事,回到了蘭州。
接下來,我的生活又一次步入了正軌,每天接送小丫放學上學,閑餘時間就看看書,有時候寫點東西,雖然日子很平淡,但也非常安逸。
我很享受這種生活。
一轉眼,時間又過去了一個月。這期間洪烨聯系過我幾次,說他們在發現我的那片海域向着四周擴散式搜索,整整一個多月。依然一無所獲。
我這段時間其實都盡量不讓自己去想那些事情,可是這些又都無法逃避,劉三撈和陳皮他們消失了,生死未蔔,我當然不能置之不理。
可是組織的人整整在那裏搜尋了一個多月,都一無所獲,我又能怎麽做?
我隻能跟洪烨說如果有了陳皮他們的消息,第一時間通知我,洪烨當然是答應了。
組織也沒有給我指派過任何任務,不知道是用不到我還是覺得我沒什麽用,總之他們不給我找事做,我也落得清閑。
今天家裏忽然打來電話,說奶奶病重,讓我回去一趟。
算算時間,我竟然都有一年多沒有回過老家了,而且老家離這裏,根本不算太遠。
我不知道是因爲村裏的同齡人都結婚了,我回去怕人家說,或者是因爲其他的什麽原因,緻使我這麽久沒有回過老家,但是現在家裏電話一來,我忽然感覺很懷念,懷念那個載滿了我童年記憶的小山村,也懷念那些看着我長大的親人們。
我隻好再一次把小丫托付給了王冰,雖然很不想再打攪他,但是這也沒辦法,除了他,我不知道還有誰能讓我去托付。
當天我就開車趕回了老家,蘭州一個偏遠的小山村,我們這小村子倒是有一個很别緻的名字,“芍藥村。”
芍藥是一種花的名字,這花特别好看,花朵盛開之後有拳頭大小,一層層的,有紅色的,也有白色的,我們這個村子因爲芍藥花特别多,所以就取了個芍藥村的名字。
在我童年的記憶當中,家鄉最美的風景,莫過于芍藥花開的季節,那種漫山遍野都是豔麗的花朵,四處都飄着花香的歲月,幾乎承載了我童年最美好的記憶。
不過很可惜,我已經有三年沒看過家鄉盛開的芍藥花了,這個季節芍藥花也早就開過了,所以回到老家,我依然沒有看到哪怕一朵的芍藥花。
回去的時候我開着我那輛白色的豐田越野,算不上什麽好車,不過村裏人看到的時候還是很羨慕,因爲我們這小山村裏,走出去的年輕人,能開車回來的其實真沒幾個。
想當年我在我們這一塊,别說是我們村,就是我們整個鄉,那都是出了名的學習成績好。
也許農村人比較保守,就覺得學習成績好的孩子,都有出息,所以我在我們這一塊,比較被人看得起,那時候其實搶着給我說媳婦的人也很多,尤其是在我考上大學以後。
不過後來,我大學沒畢業就綴學了,這件事被村裏人當成了茶餘飯後的話柄來議論,說什麽大好前途,就這樣白白葬送了之類的,也有很多親戚會說我老爸老媽的不是,說他們沒有逼着我上完大學,害了我之類的。
農村人就是這樣,喜歡張家長李家短的議論,而且都喜歡說道說道别人家的事情,說白了就是管的多。
我也是因爲這些原因才好久不回家,因爲有時侯回來遇上村裏的長輩,她就說你不好好上學,現在媳婦也讨不到之類的話,你也不能反駁,畢竟這種小村子,村裏人關系都比較好,而且我們這些後輩如果不尊敬長輩,到時候父母就要被村裏人人戳脊梁骨了。
不過現在,一切都不再是問題,因爲我開着車回來了,這說明我在外面混的還可以,村裏人見了我,眼神也跟以前不一樣了。
以前的時候人家跟你說話就覺得你好像是個不懂事的孩子,說着就想教育你一下,可是現在,即使長輩們見到我,也都把我當大人一樣跟我寒暄幾句。
農村人比較樸實,這也就造成了某些方面更加的勢力,因爲他們不太懂的藏着掖着,心裏怎麽想就表露出來了。
這個世界其實就是這麽現實,不論在哪裏,你隻有把實力擺在别人面前,才能赢得别人的尊重。
我趕回家裏的時候,我們家已經來了很多人,大多數都是親戚,三姑二姨什麽的,都是來看我奶奶的。
等我再一次見到我奶奶的時候,她已經瘦得隻剩一把骨頭了,眼窩都深深的陷了下去,不過在看到我的時候,她渾濁的眼神中卻透出了些許光彩。
看到這裏我鼻子一酸,忍不住黯然落淚。
奶奶抓住了我的手,吃力地說,“楊子,奶奶一把年紀了,也算活到頭了,唯一遺憾的事情,就是沒能看到你成家,将來有了媳婦,記得帶到奶奶墳前來讓奶奶瞧瞧,我九泉之下也好跟你爺爺交待。”
說到最後奶奶不知道想起了什麽,兩行眼淚就下來了。
我連忙伸手去幫奶奶擦了臉上的淚水,我也忍不住哭了。
忽然覺得我很不孝,奶奶即将與世長辭,而我卻連她最後一個心願都無法實現,早知道,我應該找個女朋友回來,最起碼了了奶奶的生平憾事,不然讓她帶着遺憾離去,那我真是不孝了。
正當我暗自自責的時候,奶奶的眼神中忽然放射出神奇的光芒,然後她緊緊地盯着我的旁邊,同時我聽到一句飄渺的呼喚,“奶奶。”
是一個女孩子的聲音,在叫奶奶。
正當我納悶的時候,我的手上忽然傳來了涼意,那種感覺,就好像有人用手握住了我和奶奶的手,可是我什麽都看不到。
“楊子,你真的帶媳婦回來了。”
這是奶奶最後的話,然後她面帶微笑去世了。
我左看看右看看,也沒有看到人,不過這時我耳邊響起一句話,“謝謝你幫我找回了我的皮,這一次,我幫你一回。”
是小薇的聲音,恍惚間,我仿佛看到了她就站在我身邊,可是我仔細去看,卻又什麽都沒有。
一切,如夢似幻。
我怅然若失的離開了房間,等其他人進來的時候,奶奶已經去世。
奶奶七十多歲了,沒有病痛的折磨,安然離世,村裏人都說這是喜喪,不過我那幾個姑姑還是哭了。
我所能盡的最後的孝道,就是披麻戴孝,爲奶奶守靈。
我沒有再流過眼淚,但是,我心情異樣的沉重。
葬禮上我幾乎沒有說過話,一開始的感覺,好像奶奶隻是睡着了,直到她被裝進棺材,葬進墳墓,我才幡然醒悟,她真的就這樣永遠離開了我們。
我忽然感覺前所未有的孤獨。
如果人生注定是一場孤獨的旅程,那麽所有陪你走過一段時光的人,都将是美麗的風景。低上記劃。
三天後,葬禮結束,所有人都走了。
最後,我老爸把我獨自叫到了堂屋,他抽着煙,似乎有什麽話要跟我說,但是卻遲遲不曾開口。
我也點了一支煙,如同大人一樣跟我老爸說,“有什麽事你就說吧?”
我老爸狠抽了幾口煙,然後眼神複雜的看着我說,“本來這件事,我和你媽打算瞞你一輩子,可是這樣又感覺對你很不公平,所以,我今天就告訴你吧,其實你不是我和你媽親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