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正時深秋,已是半月期限的最後一天,宋明結了個包裹,将一口青鋼劍拿在手上,他孤身而來,身無長物,隻帶了幾件陸菲青爲他準備的衣服和一些銀兩作爲盤纏,又在延綏鎮上買了些幹糧,當日晌午便辭别了陸菲青和李沅芷,孤身一人縱馬疾馳而去。
宋明打馬出了延綏鎮城門,放慢了坐下棗紅馬的速度,他在現代從未騎過馬,到了這個世界也是第一次,剛才躍馬疾馳已經把他吓出了一身冷汗。沿着塞外官道悠悠而行,青鋼劍挂在馬匹上,包裹則背在肩上,一身書生的打扮,在這空曠的塞外古道上,反倒是像一位遊學的秀才,那劍反成了裝飾物。
金烏西去,玉兔東升。宋明一路上走走停停,一邊練習騎馬,一邊趕路,縱目四望,隻見夜色漸合,長長的塞外古道上,除了他一人外,惟有黃沙衰草,陣陣歸鴉。蓦地一陣西風襲來。宋明長吟:“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心想:“王摩诘這句詩當真是把邊塞大漠之景一概而括,其景之壯麗,無可言說。”他此時年不過二十,英氣勃發,壯志淩雲,雖然武藝算不得高超,但未來無可限量,又想:“我此時正值少年,這落日實不與我相配,要做,我便要做那冉冉升起的朝陽。”馬鞭一揮,縱馬狂奔出去。
禦馬翻過一個山崗,眼見天色将黑,宋明駐馬而立,遠遠眺望,隻見一個城鎮在遠處若隐若現,那是神木縣城,是塞外離着延綏最近的城鎮之一。但大漠之上,望山跑死馬,他心裏估計那城鎮至少還有十裏的路,若是放開了速度,當晚還來得及在鎮上落店。正在這時,宋明忽聽得後方一陣快馬疾馳的聲音傳來,轉頭遠眺,遠見後方征塵影裏,三乘快馬勢若奔雷,乘風而來,眨眼之間已旋風似得來到近前。當前兩匹馬上,一個是秃頭的紅臉老頭,另一個是滿頭白發的老婦。稍落後于兩匹馬半個馬身,一個黃衫少女騎了一匹青馬緊跟在兩人身後,縱騎小跑,輕馳而過。那少女秀美中透着一股英氣,光采照人,當真是麗若春梅綻雪,神如秋蕙披霜,兩頰融融,霞映澄塘,雙目晶晶,月射寒江。
宋明見那少女和李沅芷差不多年紀,相貌卻還要比李沅芷勝上三分,腰插匕首,長辨垂肩,一身鵝黃衫子,頭戴金絲繡的小帽,帽邊插了一根長長的翠綠羽毛,革履青馬,旖旎如畫。黃衫少女縱馬而過,宋明情不禁自催馬過去,目不轉睛的盯着她。黃衫少女見一個美貌的漢人少年癡癡相望,臉一紅,叫了一聲:“師傅!”那滿頭白發的老婦拍馬過來,拍了拍宋明的肩膀,說道:“小朋友,看什麽呢?”宋明“唔”了一聲,登時反應過來,适才自己當真是失禮,剛想拱手賠禮,左臂一擡,兀的左肩一陣疼痛,卻是剛才被那老婦引動了舊傷,疼痛之下,就連腦袋都不敢随意轉動。那黃衫少女見他仍然望着自己,隻道他心存輕薄,暗啐一聲:“登徒子!”手揮一圈馬鞭,已裹住他坐騎的鬃毛,回手一拉,登時扯下了一大片毛來。那馬疼的亂跳亂縱,宋明一隻右手緊抓缰繩,左手卻垂在身側,尚未緩過來,可馬匹受驚之下就是常年馴馬的馬夫都未必能輕易制服,又豈是他一隻手能夠控制得住的?沒堅持兩下,便被那馬摔倒了地上,獨自狂奔了出去。
黃衫少女見宋明連一匹馬都制不住,暗自撇撇嘴,剛想嗤笑兩聲,卻見宋明神情有異,倒在地上站不起身,心想:“這人莫不是被摔壞了吧?”拍馬回轉,叫道:“喂!你沒事吧?”宋明被摔下馬,在地上滾了兩圈,左肩更是傷上加傷,痛的正說不出話來,一張臉憋得通紅。那黃衫少女下了馬,走到近前,問道:“你怎麽樣?”宋明此時痛感稍減,喘了幾口粗氣,說道:“剛才在下對姑娘失禮了,還望姑娘見諒!”黃衫少女見他此時又彬彬有禮,想起他剛才那發呆的模樣,臉一紅,說道:“我不怪你了,你快說,你怎麽了?”宋明開口要答,忽聽得一聲鷹啼,回蕩在空曠的大漠,擡頭望天,隻見一隻雄鷹盤旋在兩人頭頂,既不離去,也不落下,那黃衫少女道:“你快說啊,我師傅在叫我了。”宋明一愣,指了指天上的雄鷹,疑惑道:“你師父?”黃衫少女道:“是啊,那是我師傅養的。”宋明“哦”一聲,右手撐地,掙紮着站起來,說道:“我沒事,隻是肩膀有些舊傷而已。”
便在這時,馬蹄聲又響,兩匹馬自前方回轉,八蹄翻飛,奔将過來,先前那老婦勒缰停馬,說道:“青桐,出什麽事了?”宋明心中一禀,擡眼望向少女頭上的翠綠羽毛,心道:“果然是她!”
原來這少女正是日後的“翠羽黃衫”霍青桐。霍青桐此時雖然年紀尚小,學武不過五載,但三分劍術已經習得了幾分精髓,“翠羽黃衫”的名号在天山南北武林也已經小有流傳,在回人之中更是聲名卓著,**商人常有從回部到關内做生意,但回人到關内人生地不熟,難免遇到難事,這一次,便是有商人在直隸做生意,被人劫了貨物,求到了霍青桐這裏。霍青桐本想自己去解決這件事,但她師傅放心不下,便随她一起來了關内。
霍青桐的師傅便是那老婦,人稱“雪雕”關明梅,那秃頭的紅臉老頭人稱“秃鹫”陳正德,這兩個人是一對夫婦,合稱天山雙鷹,在天山南北武林也是威名赫赫。
霍青桐見師傅回轉,一指宋明說道:“師傅,你看看他怎麽了!”關明梅見宋明左臂下垂,便知他肩膀受了傷,心想:“我剛才也沒用多少力氣,怎麽就傷了他呢?”提身一縱,躍下馬來,問道:“小子,你左肩受過傷?”宋明道:“前輩慧眼,在下這左肩半個月前才受了一回傷,幸得一位老前輩會一些接骨的手法,這才保住了在下這條手臂。”說到這裏,露出一絲苦笑,道:“不過這左肩實在是接不了前輩的一掌了。”關明梅想不到還真是自己出手傷了這少年,上前兩步,說道:“我看看!”說罷伸手便要搭上宋明的左肩。陳正德縱身竄到宋明身前,叫道:“我來!”關明梅怒道:“别搗亂,一邊去!”來來回回的在宋明肩膀上揉了揉,那手法竟然比陸菲青還要純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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