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炳良？”羅亦君在腦海裏搜尋着這個人的名字，道，“戴炳良，難道是香港科技大學的生物學教授戴炳良嗎？”

“當然是他。”王石孫說道，“除了他誰還會對這些東西感興趣。”

羅亦君不說話了。在他還在王石孫的生物實驗室工作學習的時候，他就聽說過王石孫老師和戴炳良的一些未經證實的傳說。

王石孫和戴炳良都是生物學泰鬥孟卓華的高徒，孟卓華教授在國際生物界生物進化理論研究上享有極高的盛譽。按照達爾文的進化理論，生物在遺傳和進化過程中，不斷的進行着自然選擇，從低級到高級，生物在進化過程中逐漸變的越來越複雜。而促使生物發生進化的除了自然環境變化這個外部條件之外，孟教授認爲，在生物的遺傳密碼中，有一種用來記錄和保留進化信息的細胞素在起作用。這種細胞素在生物繁殖過程中，一方面是生物保持母代的特征，同時又在更新記錄變異的信息。當變異信息未達到質變的時候，生物并不顯現出和母代的差異，但是當變異信息一旦達到臨界狀态或者發生質變，那麽後代将表現出和母代顯著的差異性。孟教授将記錄和保留進化信息的物質命名爲“基因進化素”。

王石孫教授和戴炳良教授師從孟卓華教授，都接受了“基因進化素”理論。但是兩個人對“基因進化素”的研究方向發生了沖突。王石孫教授認爲，“基因進化素”理論研究的實用目的是控制“基因進化素”的破壞性進化，通過人工幹預，減少“基因進化素”的信息的積累和突變，以防止人類出現返祖或者未知性先天缺陷。因爲“基因進化素”的進化帶有盲目性和無選擇性。生物的種群繁衍并不是一帆風順的，有進化成功的，也有進化失敗的。隻不過進化成功的都活了下來，而進化失敗的都滅絕了。王石孫教授研究的目的是減少失敗性進化，維護人體的健康發育。

但王石孫的研究方向讓戴炳良教授嗤之以鼻。

戴炳良教授認爲，生物的進化雖然帶有盲目性，但這種進化是生物進化的必要積累。比如說，有的孩子生下來，眼睛沒有眼皮，而是長出像魚眼睛表面那樣的一層透明的眼睑。這或許在現在看來，這是人類的變異，是生理缺陷。但是誰又知道呢，也許若幹年後，冰川融化，地球成爲水球，人類要像魚一樣在海底生活，那麽眼睛沒有眼皮，那麽像魚一樣眼睛的人可能更容易生存下來，而現在所謂的正常人可能會滅絕。百萬年之後，人都像魚一樣了。那時候，我們現在的正常人就是被滅絕的一支，隻能出現在海底挖出的化石裏。

“人爲的幹預上帝的選擇，這不是很可笑的事情嗎？”戴炳良講述自己理論的時候，從來不忘記挖苦和諷刺一下王石孫的研究。

戴炳良的研究方向和王石孫的截然不同。王石孫教授是要減少“基因進化素”的積累，使人類保持正常的基因序列和外在體征，防止畸形兒和變異人種的出生，提高所謂的優生率。而戴炳良教授的研究是增加“基因進化素”的信息積累量，使人類的基因發生盡快的變異，從而提高人類的進化速度，培育出智商更高，更聰明更優秀的人種。

有些事情是真的，羅亦君曾經聽過戴炳良教授的一次課。

戴炳良教授在課上說，人類的“基因進化素”的信息積累量，第二胎要比第一胎高的多。在平時的生活中就可以得到驗證。一對夫婦的長子更多的是遺傳基因多，從外表上來說更像父母，而第二個孩子變異的成分大，所以第二胎更容易發生進化。

“我覺得戴教授的理論有些胡扯。”上完課，有個同學和羅亦君在走廊裏說話，道，“第一胎和第二胎是怎麽區分的？如果第一次懷孕了做掉了，那以後生下來的算是第一胎還是第二胎？難道不管你是第幾次要孩子，第一個生下來的都是遺傳，第二個孩子一定是變異？”

“當然！”戴炳良教授在兩個人的身後應聲答道，“這就是上帝的秘密。要保持你的遺傳信息完整，你最好找一個處女結婚。”戴炳良面無表情地說。

羅亦君和那個同學趕忙側身讓路，緊張的看着戴炳良教授。

戴教授一臉的嚴肅，目不斜視地大踏步的走了過去。

“想不到他也來了。”王石孫教授低聲說了一句，把羅亦君從回憶中拉了回來。

羅亦君不敢多問。他聽說王石孫和戴炳良兩個人的關系後來越鬧越僵，孟教授去世之後，兩個人竟然不再來往。傳聞是因爲孟教授的女兒孟麗君，嫁給了王石孫教授，而戴炳良教授一直暗戀她。當然這些都是些未經證實的傳聞。不過後來戴炳良辭去當地大學的教職，被聘請到香港科技大學擔任生物學教授，雙方似乎沒在來往過。在王石孫教授的實驗室幫忙的時候，有人告訴他，千萬别在王教授面前提到戴炳良這個名字，可是沒想到，兩個人會在這天涯海角的地方碰到一起。

羅亦君問道：“老師，怎麽辦？”

王石孫看了羅亦君一眼，道：“找到他，把東西拿回來。”說完，頭也不回的就轉身到車上去了。

羅亦君問了老頭幾句話，緊跟着進了車。

“他們是今天下午來的。今天下午沒有船隻離開，他們不可能走遠，也許就住在鎮上。現在基本上沒有什麽遊客，到鎮上一打聽就能打聽出來。我們先去鎮上，找個地方休息一下吧。”羅亦君對王石孫說道。

王石孫點點頭，司機發動汽車，往鎮上駛去。

鎮上到處都是淤泥，車行在上面，半個車轱辘都陷了進去。因爲這一帶受災比較嚴重，幾乎家家都有人死去或者失蹤，當地根本組織不起人力來清理街道，所以到處都是濕漉漉的，泥濘不堪。

“他們如果還沒有離開的話，可能就住在鎮上的天涯旅社。”孫明說道。

“你爲什麽這麽肯定？”王石孫教授問道。剛問完，王教授就不說話了，孫明也沒有回答。因爲整個鎮上都黑壓壓的，偶爾有些光亮。而在鎮的中央，一個霓虹燈閃爍的五層高樓，樓頂上寫着四個字“天涯旅社”。

很快，王石孫他們的車就開到天涯旅社的門口。旅社附近傳來發電機的聲音，看來這個天涯旅社是目前當地最豪華的旅社了，竟然可以搞到緊俏的大功率柴油發電機，在這樣的非常時刻，還能保證旅店的正常營業。

整個旅社門口淤泥被清理到了兩旁，汽車的燈光照見了停在門口的兩輛“悍馬”。挂的是黑色的牌照。看來，戴炳良等人就是住在了這裏。

幾個人從車上下來，直奔旅社的服務台。

“給我們開三個房間。”羅亦君敲敲桌子，對正在打盹的男服務員說道，“有外地人在這裏住嗎？我是海監局的。”

服務員迷迷瞪瞪地看了四個人一眼，看見了穿軍裝的戰士，立刻精神了。眨眨眼睛，說道：“下午來了五個人，開着兩輛悍馬，車就停在門口，聽口音像是香港人。”

“帶着什麽東西沒有？”王石孫問道。

“東西？”服務員努力做思考狀，抓抓腦袋說，“不記得了。那會兒不是我當班。他們住在樓上的402和404房間。怎麽，現在有什麽情況嗎？”

“哈哈”突然，裏面的樓梯上傳來幾聲幹笑，有個聲音道，“我就知道你肯定會來，因爲有些人總以爲自己是救苦救難的觀世音。”

幾個人循聲望去，一個高大的人影從樓梯上鋪了過來。燈光下，有個高個子中年人冷笑着從樓上走了下來。

這個人正是戴炳良。

羅亦君看了一眼王石孫教授。王石孫教授臉上的表情竟然和戴炳良一模一樣。嘴角上翹，笑容裏帶着嘲諷。

“我确沒想到。”王石孫道，“我以爲一個緻力于人類未來的冷血動物會對現實的悲劇無動于衷呢。”

“彼此，彼此。”戴炳良走了下來，眉毛抖動着，道，“随便你怎麽說吧，反正現在你需要我手裏的東西。我倒想看看，一會兒自以爲是的王教授會怎麽求我。”

“我會求你？做夢吧。我才不會和冷血動物做交易呢。”王石孫冷冷地說。

“交易？”戴炳良說道，“哼，你研究的那些東西在我看來根本就是一堆廢紙。”

“二位老師不要在這裏吵架好不好？有什麽事情咱們到房間裏去說。”羅亦君看兩個人越說越僵，趕忙打圓場。

王石孫等人拿起房間的鑰匙，準備上樓。在和戴炳良擦肩而過的時候，戴炳良突然伸手，快速的将一個紙條放進了王石孫的衣服口袋裏，用幾乎聽不到的聲音對王石孫說了兩個字。

王石孫有些懷疑自己的耳朵。他扭頭看了一下戴炳良。戴炳良正扭頭看着服務員，他對服務員說道：“我想吸包煙，你這裏有什麽煙買？”

王石孫覺得很奇怪，他轉過頭來往上走，隐約看見樓梯口内側，有個人影一閃而沒。

“救我。”王石孫走進房間，關上門，他回想着剛才和戴炳良擦肩而過的時候，戴炳良似乎對自己說了這麽兩個字。但王石孫并不能确定自己确實聽到的是這兩個字。他想起戴炳良曾經有意無意的碰過自己的口袋。他伸手往口袋裏一摸，裏面多了一張小紙條。紙條上寫着一行歪歪扭扭的字，可以看出寫字的人有些匆忙。

“避開所有的人，12點後我在外面等你。”

王石孫翻來覆去的看着紙條，疑雲四起。怎麽回事，難道是戴炳良遇到了大麻煩，現在落入到什麽人的手中無法脫身？或者是戴炳良又在耍什麽花樣。

不管什麽花樣，戴炳良肯定遇到了大麻煩，不然這樣一個驕傲的人，不會向自己低頭，喊救命的。他要自己避開所有的人，是讓自己避開羅亦君他們還是别的人，戴炳良是和其他人在一起的，聽服務員說還有幾個香港人，要避開的是不是他們？而且戴炳良是從來不吸煙的，他對服務員說要買包煙，想給自己傳達什麽信息，難道是要告訴自己，他有意外嗎？王石孫越想越覺得奇怪。

時間漸漸接近了午夜，王石孫輕輕地打開門。他決定去見戴炳良，問一個究竟。如果他真陷入了麻煩之中，自己是無法置身事外的。

王石孫輕邁腳步，往樓下走。因爲旅館後面發電機突突的響着，雖然做了隔音處理，但仍然吵的厲害。發電機的聲音正好爲王石孫提供了掩護。爲了不驚動别人，王石孫悄悄地從旅社的後門溜了出去。

來到旅社後面，四周都黑糊糊的一片，王石孫四下張望。這時候黑影中有個聲音低聲道：“快過來，别出聲。”

王石孫趕忙躲進黑影裏，借着微弱的光亮看到了戴炳良那張緊張的臉。

戴炳良沖王石孫招招手，轉身往後走，示意王石孫跟上。王石孫看他的樣子，也不敢出聲，緊随其後。

在泥濘不堪的道路上，兩個人躲在黑影裏，貼着牆邊，一前一後的轉過了兩個樓房，閃進了一個黑糊糊的樓洞裏。戴炳良從身上掏出一個小手電，觀察了一下屋子。這棟樓房大概是主人都搬走躲海嘯去了。本來門是上鎖的，但巨大的海浪沖擊，将一樓撕開了一個大口子，屋内的東西都被沖走了，隻剩下了一層淤泥。

戴炳良帶着王石孫上到二樓，找了還算幹燥的一個小房間，關上房門，拉上窗簾，看看确實沒有人跟過來，才将手電放在門口的小桌子上。手電光直射天花闆，在這樣的燈光之下，戴炳良的臉像是帶着一層恐懼。

“你到底有什麽話說？何必要搞得這麽神秘？”王石孫問道。

戴炳良輕輕地歎了一口氣道：“自作孽，不可活啊。如果是爲了我，無論如何我不會找你的。隻是這件事情關系重大，它有可能改變人類的命運。”

“你什麽時候也開始關心起人類的命運來了？少見啊。”王石孫說道。

戴炳良不理會王石孫的嘲諷，低聲道：“他們人很多，我們根本沒法和他們對抗。我知道你來這裏是要找什麽，但是我要告訴你，你現在知道的東西隻是其中的一小部分。我知道你不知道的東西。如果你答應我的條件，我就把我知道的東西告訴你。”

“你這是在求我還是在威脅我？”王石孫冷笑一聲，坐在了椅子上。

戴炳良好像根本不在意王石孫的态度，繼續說道：“你知道這次海嘯是怎麽發生的嗎？各國政府都衆口一詞的說是因爲太平洋底的地球闆塊運動，引發的海底地震造成的。是吧，你也相信這樣的謊言？我告訴你，不是的，根本沒有地震，這次海嘯不是來自地底下，而是來自天上，是隕石，是天上有東西掉下來。這是新的曆史，這是第二次寒武紀生物大爆發。”

王石孫聽了戴炳良的話，驚訝地說不出話來。

所謂寒武紀生物大爆發是地球史上的一樁懸案。根據從月球上取得的岩石标本推測，地球存在了46億年左右的時間，然而在漫長的40多億年時間裏，地球上沒有多細胞生命，可以說是一顆死亡行星。然而在大約6億年前，在地質學上稱作寒武紀的開始，地球上突然出現了多細胞生物，在幾百萬年的“短時間”内，絕大多數無脊椎動物都出現了。古生物學家将這一現象稱作“寒武紀生物大爆發”。寒武紀前到底有沒有多細胞生物，如果沒有的話，到底是什麽原因促使生物飛快的進化？如果有的話，那又是什麽原因造成了寒武紀前的所有生物化石的缺失。這是地球史上的不解之謎。

戴炳良繼續說道：“造成這次海嘯的是小隕石的襲擊。2004年的印尼海嘯也是隕石襲擊造成的，而并不是人們所說的地震。”戴炳良說着從口袋裏掏出一張疊着的照片，放在王石孫面前的桌子上，道，“這就是證據。”

王石孫打開照片，那是一顆隕石的圖片。

“你也許不知道。就在半個月前，人類和大滅絕剛剛擦肩而過。”戴炳良冷冷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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