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一點,飛往海南三亞的飛機起飛了。再過四個半小時,飛機就能到三亞了。羅亦君告訴王石孫教授,到三亞之後,先休息一晚,然後明天早上再趕往陵水。王石孫搖了搖頭,說要一下飛機就趕往陵水,争取今天晚上就能看到自己想看的東西。羅亦君知道王石孫的脾氣,這老頭子一搞起研究來,在實驗室可以好幾個月不回家。學生們背後稱呼他老頭子,其實王石孫并不老,今年才四十多歲,隻是因爲頭發白了好多,所以大家給他起了老頭子的綽号。王石孫知道之後并不生氣,即使當面有人這樣叫他,他也隻是笑笑而已,并不争辯。
王石孫帶着羅亦君提供的那半截殘肢離開賓館,立刻趕到實驗室,在顯微鏡下觀察了上面的生物,的的确确是三葉蟲。王石孫确定之後,心情分外激動。他對實驗室的同事們交代,說自己要出一趟遠門,要他們繼續實驗室項目的研究,随時向他彙報工作進展,然後回家和妻子打了一個招呼,簡單的收拾了一下行李就奔往飛機場。在趕往飛機場的路上,他給聶飛打了一個電話。
聶飛是王石孫一個老朋友的孩子,是一家報社的記者。今年二十八九歲的年紀,以前在海軍陸戰隊幹過偵察兵,退伍之後本來安排去當警察,可這孩子說自己喜歡自由自在,不喜歡再穿制服,不顧老爸的反對,自己應聘去一家報社當了記者。不知道他舞槍弄棒的手怎麽能習慣握起筆杆子。還好報社主編知人善任,知道聶飛的父母都是搞科研的大學教授,就安排聶飛做了科技版的記者,每個月寫一篇關于科研方面的稿子。聶飛倒也落得逍遙,加上自己好奇心很強,對科學研究也很有興趣,做科技版的記者也對了他脾氣。他經常跑來找王石孫教授請教問題。王石孫給聶飛打電話的目的很簡單,如果羅亦君提供的情況真的,讓聶飛趕忙發一篇稿件,向世人宣布這個重大發現,這篇報道或許将會成爲人類曆史上劃時代的大事。
給聶飛打完電話,王教授就覺得有點後悔了。他覺得自己的行爲有點太沖動了。萬一調查的結果是一些人搞的玩笑,那自己可就糗大了。作爲一個在生物界很有些威望的專家,犯這樣的錯誤就太贻笑大方了。王石孫很少有這樣不冷靜的時候,或者是因爲自己太激動了,所以有些迫不及待了。他用這樣的理由原諒了自己。何況剛才聶飛的電話根本沒有打通,隻是做了語音留言,也許聶飛聽不到這些留言,退一步說,就算是聽到了,他也會打電話向自己求證,到時候如果情況有變,自己還可以解釋。想到這裏,王石孫就放下心來。
在飛機上,王石孫反複的盯着手裏的照片看,仔細比較照片中的幾個标志性的生物标本,腦子中搜尋自己所知道的各種可能性。最終的結論是,即使羅亦君提供的東西是有人在造假,那麽此人也一定是生物學的高手。三葉蟲的化石發現了很多,但就像世界上沒有相同的兩片樹葉一樣,照片中的三葉蟲和自己親眼觀察到的三葉蟲并不完全一樣,而且有好幾隻都處在不同的發育狀态,如果要是造假的話,不可能達到這樣逼真的高度。弓鳍魚的樣本除了照片上的,同樣在殘肢上找到了一些,也是形态各異。作爲專家,王石孫立刻能判斷出,這些弓鳍魚和目前世界上存活的弓鳍魚并不相同,在脊柱發育上還有些原始,如果沒有其他的問題,那麽這些弓鳍魚幾乎可以判定,這是現存弓鳍魚的老祖宗。
王石孫越是比較這些發現,心裏就越激動。他覺得飛機飛的太慢了,他恨不得一步就趕到海南陵水,看到那些讓他無比激動的東西。
下午五點三十分,飛機降落在海南三亞鳳凰國際機場,王石孫他們一出飛機場,立刻就往海邊碼頭趕。這次海嘯給三亞地區造成了很大的影響,雖然過去了半個多月,但整個城市讓人籠罩在劫後餘生的陰影中。海嘯造成滔天巨浪曾經将三亞整個城市泡在水中,三樓以下都成了水下世界。海水退去後,一片狼藉,道路兩側所有的樹木都光秃秃的東倒西歪。刺鼻的海腥味彌漫在整個城市中。道路兩側堆滿了清理出來的報廢汽車和家電,上面堆滿了淤泥。
“從三亞到陵水的公路全部被沖毀了,現在去陵水隻能到臨時碼頭,乘坐海上救援隊的救援船隻到達。”孫明對王石孫教授說道,“六點半将有一批救援物資從碼頭出發運往陵水,如果我們能趕到碼頭的話,可以上船一起到陵水去。”
王石孫點點頭,道:“我們去碼頭吧。今晚我就想見到我想見的東西。”
羅亦君道:“陵水受的損失更大,到了哪裏隻能請王老師住在帳篷裏了。今天晚上可能還會下暴雨,到時候可就難過了。”
王石孫對此一點都不在意,他心裏早已經被即将揭開的大發現或是大騙局充滿了。
六點二十分,他們趕到了碼頭,還好隻有那一艘救援船要開,一到碼頭就看見了。等孫明和船上的指揮說明情況,三個人急急忙忙的上船之後,船立刻就開了。
海上無風三尺浪,夜色暗下來之後,四周都安靜了下來,隻聽見海船前行,海水拍打船體的聲音。因爲是陰天,烏雲籠罩,黑漆漆的大海如同鬼域般猙獰。這場海嘯造成了沿岸上萬人的失蹤和死亡,海面上似乎飄滿了亡魂,黑的讓人戰栗。因爲害怕暴風雨的提前到來,救援船隻開得非常快。在這段時間裏,王石孫教授略微的休息了一下。
大概一個多小時以後,救援船到達了陵水新村港的渡船碼頭。一輛“猛士”越野吉普車已經等在了碼頭上。開車的是一個穿軍裝的士兵。王石孫一看到來接自己的竟然是一輛軍車,心裏有些疑惑。羅亦君笑了一下,幫着王教授将箱子放進車裏,拉王教授進了車。
“怎麽回事?難道這事已經驚動軍方了?”王石孫疑惑地問道。
“沒有。”羅亦君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
“王教授大概還不知道吧。”孫明坐在司機旁的位置上,扭頭對王石孫說道,“小羅的父親是…..”
“是在軍隊裏面工作。”羅亦君打斷了孫明的話,道,“這裏現在是疫區,當地政府害怕大災之後有大疫,禁止外地民用車輛進入。而且這裏的路都被毀壞了,普通的汽車根本跑不了。我怕王老師等不及,剛才在船上,我給我爸爸打了一個電話,讓他幫忙找了一輛軍隊的車。這樣方便些。”
“哦。”王石孫點了一下頭,不說話了。
“我們發現的東西就存放在離這裏不遠的三才鎮上。”羅亦君介紹說,“離這裏大概有二三十分鍾的路程。現在還沒有恢複供電,到處都是黑漆漆的一片,路不好走,估計要用一個多鍾頭的時間。”
“沒有電?”王石孫心裏一驚。
“有些需要電的地方用的是柴油發電機。”羅亦君知道王石孫教授擔心什麽,說道,“我特别叮囑他們一定要讓冰櫃保持工作,王老師不用擔心。”
王石孫這才放下心來。
陵水縣河流衆多,大大小小的河流有150多條。當地人修建了許多大大小小的水利工程,這次突如其來的海嘯幾乎将這些工程全部破壞,這裏是丘陵山路,路都被沖刷的七扭八歪,到處都是淤泥積水,越野車也不敢開的太快,擔心萬一開進淤泥沼澤裏面或者掉下深谷裏面去,幾個人全都得報銷。就這樣一步一挪似的,越野車小心翼翼的行駛在漆黑腥臭的道路上。
約莫着走了一個多小時,前面漸漸有了星星點點的光亮。羅亦君告訴王石孫教授,三才鎮到了。他們要去的殡儀館就在離鎮上不遠的地方。王石孫立刻困意全無,頭腦變的無比清醒。
在孫明的指引下,車行駛到一個黑漆漆的建築面前,停了下來。一看到整個建築連個光亮都沒有,王石孫心裏突然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借着車燈的光亮,他看到黑暗中羅亦君的臉上也隐約有些緊張。
“咚咚咚”羅亦君上去砸門,大鐵門發出的聲音在漆黑的夜晚回蕩着。
“裏面有人嗎?”王石孫站到羅亦君旁邊問道。
“半夜三更的誰會呆在殡儀館啊。”羅亦君說道,“他們這裏隻有一個看門的老大爺,其他的人晚上都回到鎮裏去了。我跟他們的負責人打過招呼了,可以随時過來取放在這裏的東西。”
羅亦君說完,又開始砸門。過了半響,黑漆漆的建築裏面終于閃了一絲光亮,接着就聽到了橐橐的腳步聲。這聲音在黑夜裏分外的瘆人。
“誰啊?”裏面有個沙啞的聲音,隔着鐵門傳了出來。聽聲音是一個地方口音很濃的老人。
“我是海監局的。”羅亦君在門外回答道。
腳步聲漸漸近了,門縫中有了閃動的光亮,一個人拿着手電筒出來開門了。
咣當幾下,鐵門拉開了一條小縫,一個滿臉皺紋的幹癟老頭拿着手電筒探出頭來。他拿手電筒照了照,當他看清羅亦君之後,将鐵門拉開了,但人卻站在門口,并沒有讓他們進去的意思。
羅亦君有些詫異,道:“大爺,是我,我是海監局的,來取放在冰櫃裏的東西。”
老頭站在門口依然不讓開,他用盡量接近普通話的地方話說道:“那些東西已經叫人拿走了。”
王石孫吃了一驚,道:“什麽?叫人拿走了?是什麽人?”
老頭看了一眼王石孫,慢慢地說道:“快天黑的時候,來了三個人,領導帶着,說是家屬,過來把東西帶回去,要入土爲安。”
羅亦君不太相信,道:“什麽家屬?”那些屍體的殘肢都七零八碎的,估計就是親爹娘都認不出是誰來了,怎麽會冒出什麽家屬來?這麽些年來,政府一直要求火葬,就是來了家屬也沒有權力将殘肢帶走啊,難道是别的什麽人,另有目的?可是,誰又會對這麽一堆爛肉感興趣呢?
“兩個都帶走了?”羅亦君有些不相信。
“嗯”老頭慢斯條理地說道,“都帶走了。”
“這些東西你跟别人提過嗎?”王石孫問羅亦君道。
“沒有。”羅亦君想了一下道,“不過,我在網上發過求助信息。當時不知道這些是怎麽回事,就在網上發了幾張照片,大概的說了一下。不過沒有人理我,所以我才去找你。”
王石孫苦笑一下。
“是什麽人來弄走的?”羅亦君仍然不死心,他繼續問那個老頭。
“不記得了。”老頭說道,“有一個個子很高的人,戴着眼鏡。”
“他是不是和我差不多年紀?眉毛上還有一顆紅痣?”王石孫突然想到了一個人,急急忙忙的問道。
“年紀嘛….看不出來。”老頭打量着王石孫,道,“好像眉毛….好像是眉毛上有顆痣。”
王石孫冷笑了一聲,道:“原來真的是他。”
羅亦君轉過頭問道:“誰?”
“我以前的一個老朋友,名叫戴炳良。”王石孫冷冷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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