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然知道在很多少數民族的習俗中,祖母的地位在族群部落中都非常高,特别是藏族,年齡最大的老年女人通常是家族中的精神領袖。但他并不能确定黑苗族是不是也有類似的傳統。
這個大漢身上的紋身比其他人的都要詭異和複雜,看樣子應該是村子裏的首領。不過從大漢的話裏可以聽出他對這個這個“阿媽”是相當尊敬的。所以蕭然猜想他口中的這個女人肯定身份不一般。雖然不知道她的目的,但以自己現在的身體狀态,跑是跑不掉了,見一見她說不定還有一絲轉機。
于是蕭然彎腰撿起自己的弓箭,抖了抖上面的泥巴道:“帶路吧。”
大漢揮了揮手,兩人在一群苗族人怒視的目光中緊跟着他離開了人群。
“這邊。”大漢指了一個方向,帶着蕭然和歐陽巧穿過一座座木樓,來到村子的最後面,那裏有一座比其他房屋都要大的吊腳樓,裏面亮着昏黃的光。吊腳樓背靠着一棵非常粗壯的大樹,遠遠看去就像是座樹屋一樣。
大漢在門口說了句什麽,似乎是苗語,然後就示意兩人進去。
這座房屋和整個村子一樣非常老舊,蕭然一踏進吊腳樓,地闆發出了不堪負重的聲音,随後他就聞到了一股熟悉的香氣。
蕭然突然反應過來,這味道和藍光出現時散發的香味一樣!
過了幾秒,兩人的意識卻還是清醒的,并沒有像想象中昏迷過去。蕭然這才拉着歐陽巧走進屋子裏,四處打量着。木屋的裝扮很簡樸,牆上挂着動物的頭骨和樹根做的面具,還有很多枯樹皮一樣的東西,蕭然仔細看了看,全都是風幹的蛇皮。
地上圍着火,鋪着皮做的毯子,一個佝偻的人影正盤腿坐在屋子中央的地上,面前擺放着一個很古舊的香爐。香味就是從這個爐子裏飄出來的。
明明是在濕熱的雨林之中,那人卻披着用動物皮毛制成的衣服,上面裝飾着色彩斑斓的挂飾,隻是赤裸着形似枯柴的胳膊。她頭上帶着非常沉重而且古怪的銀質頭飾,和幹瘦的身軀形成極大的反差。
聽見腳步聲,那人慢慢擡起頭來,蕭然看見了一張非常老非常老的女人面孔,他甚至不能确定那是不是一個女人。
歐陽巧有些害怕,躲在蕭然身後。而蕭然一時間也不知道該怎樣和一個外貌這樣的人交談。
終于,這個女人先開口了,她手裏把弄着一隻蜥蜴,動了動嘴巴,喉嚨裏冒出幾句兩人完全不能理解的語言。與其說是語言,不如說更像是野獸低沉的嘶吼。
兩人莫名其妙,不知怎麽答話,隻能呆在原地。一旁的苗族大漢侍立在一旁,突然開口道:“阿媽問你們想怎麽死?”
蕭然愣了愣,還以爲自己聽錯了。本以爲被見過來見這村子的精神領袖事情可以有所轉折,沒想到一句話沒談就翻臉了?說好的交易呢?
“我們不想死!”歐陽巧壯着膽子說道。
那老太婆繼續從嘴裏發出一連串含混不清的聲音,大漢接着充當翻譯道:“擅闖我部族禁地的人必死!你們是哪裏來的,爲什麽要靠近葬蛇谷?”
氣氛一下子變得很不友好,蕭然隻好暫時隐瞞尋找南诏王陵的意圖:“我們在河裏遇到了水怪,失去了朋友的蹤迹。之後在林子裏迷了路,還不小心遇到來了你們說的阿紮羅。”
老太婆全是褶子的臉微微抖了抖,又開始說話。蕭然估摸着這就是失落多年的老苗語。他想起在城堡暗室撿到的那本日記,據姐姐蕭玥說裏面就有大量的老苗語,她說這世界上還能懂這種語言的人已經不超過四位數,是一門非常古老的語種。
自己一直想弄懂日記的内容,現在根正苗紅的老苗人就在面前,自己要不要當面請教?
大漢的話打斷了他的思考:“河裏的水獸守護着葬蛇谷不讓外人進來,阿紮羅本來隻在陵墓裏面有,但是那些人出現把它們放出來了。阿媽問你,你們是不是和那些人是一夥的?”
“那些人?是什麽樣的人?”蕭然皺眉道。
“他們和你們一樣,是外邦人,拿着火器,還有火藥。他們想進入王陵。就用火藥炸山,但隻是把阿紮羅放出來了,他們進不去。”
這樣一說,蕭然幾乎已經肯定那些人就是城堡主人的隊伍,這個策劃一切的幕後兇手,自己沒有在葬蛇谷達到目的,就脅迫他們來雲南,爲他繼續尋找南诏王陵的秘密。
“不是。”蕭然很明确地說道,“我們不是一夥的,那是一幫暴徒,是他們給我和我的朋友們下了蠱,威脅我們。我們是爲了解除身上的蠱毒才來到這裏的。”
“年輕人,你要知道,蠱是我們苗人的族術,但那些人都不是苗人。”大漢露出不信任的表情道。
“這點我也很納悶。但是我相信他們是在你們這裏獲得的蠱苗來對付我們。除了葬蛇谷,我想不到世界上還有哪個地方可以找到這樣陰毒的蠱術。”蕭然語氣有三分譏諷,看他會怎麽回答。誰知老太婆和大漢說了幾句之後,突然伸出了她幹癟的右手指向蕭然他們兩人。
兩人不明白她的意圖,下意識後退了一步。大漢又開口道:“那個女娃你過來,阿媽要看看你。”
歐陽巧很意外地指了指自己,然後連連搖頭,她可不想接近這個古怪的老太婆。蕭然拍了拍她:“去給她看看吧,我覺得她不會傷害你的。”接着他又朝老太婆說道:“婆婆,我相信你。”
歐陽巧聽他這麽說,就遲疑着走到火堆旁,慢慢地在老太婆身邊蹲下來。
老太婆又咕噜了幾句,伸手抓住歐陽巧俏麗的臉蛋,盯着她開始四下打量。接着她又開始用手指去觸碰歐陽巧的耳後和脖子,而且念念有詞。最後,她凝視着歐陽巧的瞳孔足足一分鍾,歐陽巧被她看的渾身不舒服,有些抗拒地掙脫了她的手。
歐陽巧被她一番折騰後,老太婆吐出一長串老苗語,一邊的大漢翻譯道:“你們竟然被人下了蛇蠱,這是一種非常古老的蠱術,來源自我們黑苗族的祖先。”
“苗族的祖先,你指的應該是蚩尤吧?”蕭然記得古有記載,蚩尤被炎帝、黃帝打敗于逐鹿之野,他帶領部落退守道黃河以南,成爲五溪蠻的祖先,最後從部落的幾支中演化出了很多種族,苗族的先祖正是其中的一員。
聽蕭然這麽說,老太婆緩慢地搖了搖頭,說了幾句話。大漢道:“你說錯了,我們的先祖是被你們稱作女娲的神明。它給我們帶來安甯,我們苗人一生都要供奉它。”說着他指了指他身上的血紅色紋身。
“你說你身上畫的是女娲?這和我們漢族傳統文化中的女娲可不太一樣。”蕭然搖搖頭,雖然很多少數民族的圖騰信仰都有被異化的過程,黑苗以這個怪獸作圖騰雖然也并不奇怪,但他怎麽也不能把大漢身上那頭恐怖的蛇形怪物和大地之母女娲娘娘聯系在一起。
“如果說人首蛇身就是女娲的話,那豈不是那叫阿紮羅的蛇妖也是女娲?那你的意思是你一箭就射死了你的老祖宗?”
歐陽巧話一出口就覺得自己過于冒失了,好在大漢并沒有在意,他繼續說道:“阿紮羅隻是陵墓的守護者,不是每一個阿紮羅都可以成爲女娲。阿紮羅沒有走下黃泉的權利。”
“阿紮羅可以成爲女娲......沒有走下黃泉的權利......什麽意思?”蕭然愣住了,揣摩着他這兩句話的含義。
沒人理會他,老太婆對大漢嘀咕了一句,他立刻走到門邊吹了一個奇怪的口哨。不一會兒兩個黑苗男人就擡着一個東西走進了吊腳樓,放在地闆上。
歐陽巧一看吓得叫了一聲,那竟然是襲擊他們兩人的蠱人的屍體。準确地說是襲擊他們的阿紮羅的屍體,已經變得有些僵硬了,上面附着了很多綠色的液體,幾乎都已經幹涸了。
蕭然雖然知道這頭妖怪已經死了,還是忍不住後退了幾步。這老太婆讓人把這麽惡心的屍體弄上來是要幹嘛?給大家科普知識嗎?
“你這是什麽意思?”蕭然皺眉道。
“阿媽說你們沒有弄清楚阿紮羅和女娲的區别,她想讓你們看看......”說着大漢從身後抽出了一把铮亮的彎刀。
“你......你要幹什麽?”歐陽巧看他拔刀,捂住了嘴巴。
大漢舉起刀鋒,蕭然兩人還未反應過來,他已經猛地将刀尖刺進了阿紮羅屍體中,然後順勢一劃,整個蛇妖屍體的腹部被他破開一條大口子,内腔瞬間就暴露在空氣中。
彎刀一劃下去,屍體中冒出了一大灘濃稠的綠色粘液,一股難以忍受的惡臭立刻撲面而來,看到這場面,蕭然和歐陽巧幾乎立即就想要跑到外面嘔吐。
“你瘋了嗎?”蕭然的胃裏面不停地翻騰,難受之極。
老太婆和大漢卻像殺了一隻雞一樣從容,他道:“你可以自己看看。”
蕭然強忍住想要嘔吐的欲望,勉強側過臉去看了看阿紮羅的屍體,頓時就被眼前的景象震驚了。他發現這蛇妖一般的阿紮羅,腹腔裏沒有五髒六腑,而是竟然盤卷着一條成人手臂粗細的大蛇!
那條蛇上半身藏在屍體的肚子裏,下半身長在外面,就是蠱人下半身的蛇尾。蕭然立即就明白了,他以前聽說東北地區常有野仙傳說,說的是狐狸、黃皮子之類的畜生成精後鑽進人屍體的肚子裏,操控着屍體談吐行走,這也就是很多仙家的真相。
“這是......共生系統?”歐陽巧看着蕭然疑惑道。
“不,共生系統的寄居生物不會殺死宿主,就像海葵和小醜魚。”蕭然搖頭,“這蛇更類似冬蟲夏草,是在殺死宿主之後操縱屍體捕食,就好像傀儡木偶一樣,絕對不是共生!”
這時老太婆又咕噜着說了幾句,大漢就道:“你們的時間不多了。”
“時間不多了?”
大漢用刀尖指向兩人道:“你們身上的蛇蠱就快起作用了。”
“蛇蠱發作會怎樣?”歐陽巧追問道。
“你們會變成阿紮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