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屏住呼吸,一動不動地盯住水面。五秒後,船身猛地一沉,皇鲵再次出現在獨木舟前方,黑色的背脊上赫然挂着一個鏽迹斑斑的彎鈎。
魏征南因爲慣性險些滑倒,大罵道:“誰他娘把船錨扔水裏的?”
蕭然抓住邊緣看了看,獨木舟上本來有一隻用于固定的錨,一定是剛剛那幾次撞擊把它震到河裏,恰巧鈎在了皇鲵的背上。
皇鲵後背吃疼,不斷地在河裏翻騰,那嬰兒般的怪叫幾乎要震穿耳膜,獨木舟禁不起它的拖拽,在水面上劇烈地颠簸,船上的人就像在坐快艇,每當河面上的浮木碰撞到船底,衆人都會經曆一次恐怖的撞擊。
“切斷連接!”混亂中魏征南喊道。
關越拔出匕首一看,船錨竟是用手指粗的青銅鏈條綁在獨木舟上的,不禁大罵道:“你讓我怎麽切?用這把水果刀?”
姜遙擠到前面,揮劍對着鐵鏈連劈了三劍,頓時火星四濺,那柄古劍雖然鋒利,但也隻是把青銅鏈砍出一個缺口,船錨卻還死死地釘在船尾。他咬了咬牙,準備再次劈下去,前方的皇鲵突然一個轉身,醜陋無比的巨大黑色頭顱瞬間從水中竄出,長滿尖牙的嘴大開,露出了殷紅色的食道,竟作勢要鲸吞獨木舟。
比起關越,姜遙的反應到底還是迅速了許多,他快速以一個側手翻躲過了緻命攻擊,但仍然驚出一臉的冷汗。
水怪那鼓足全力的咬殺雖沒有成功,卻迎面撞上了獨木舟,後方撐槳的魏征南根本沒辦法控制,一瞬間的沖擊力不亞于和一輛貨運皮卡正面相撞。蕭然還沒有任何準備,自己已經從船上翻了出去,水下被皇鲵翻騰攪動一片混亂,什麽也看不清,河水裹着大量泥沙嗆進了肺裏,他腦中立即一陣暈眩,短短幾秒後,肺活量已經到了極限,身體裏所有剩餘的意識和本能促使他手腳并用拼命往上浮。
迷離中他聽到了一些類似呐喊的聲音,一股強烈的求生意識噴湧而出。
這幾秒對于他如同一個世紀般漫長,不知過了多久,蕭然終于從水面突破而出,貪婪地呼吸着空氣,意識随着氧氣進入肺部也在逐漸恢複,他環顧四周,自己正浮在河面上,緊接着一陣徹頭徹尾的恐懼感立即湧上心頭。本以爲皇鲵會在水中等着他,但事實并非這樣。
漂滿浮木的河面,沒有一個人,沒有獨木舟,甚至沒有水怪,所有一切竟像是無端蒸發了,水面逐漸平靜,就像是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
怎麽回事?盜夢空間?他拍了拍腦袋,努力使自己冷靜下來。不管了,先上岸再說,如果皇鲵潛在水中,自己吃不了兜着走。
蕭然深吸一口氣,吃力地劃到岸邊的一片石灘上,一上去就忍不住躺倒在地,天空中的烏雲越來越密集,他卻無動于衷,眼皮不住地往下搭。反正都濕透了,這雨愛下就讓它下吧,找人什麽的先不管了,此時他隻想要好好地睡上一覺,其餘的事都不重要了。
恍惚間,耳邊突然傳來幾聲高昂的犬吠,蕭然一驚,立即鯉魚打挺般坐了起來。果然,一條黑色狼狗馱着什麽東西從河中央緩緩遊過來,是巴朗!
蕭然立即學着姜遙打了一個呼哨,巴朗迅速朝他的方向遊上了河岸,他上前一看,巴朗馱着的竟是失去知覺的歐陽巧。
這就表明剛才确實發生了翻船落水事件,其他人很可能被皇鲵拖到下遊去了,這裏網狀水系極度複雜,這下事情大條了。
巴朗相當有靈性,見蕭然發呆,立刻叫了一聲。蕭然這才意識到救人要緊,趕忙手忙腳亂把歐陽巧平放到一塊相對平坦的大石頭上。
他深吸了一口氣,把手指搭在歐陽巧手腕處,心裏的石頭一下落了地:謝天謝地,脈搏還在跳動。但是非常微弱。
蕭然學過急救的方法,知道當務之急是把肺部和氣管中的河水弄出來。他立即雙手重疊,開始有規律的按壓她的心口,幾分鍾後,歐陽巧身體向上一弓,伴随着劇烈的咳嗽,肺裏摻雜着泥沙的河水噴了蕭然一臉。
蕭然動了動喉嚨,轉頭對巴朗道:“我說,那大叔都沒有教你怎麽做人工呼吸嗎?”
巴朗呲了呲牙以表示不滿。
“我在哪兒?”歐陽巧睜開眼,隻見漫天的陰霾,“發生了什麽事?”
“你别問,反正情況糟透了。”蕭然沒好氣地抹去臉上的水道。
歐陽巧從石頭上坐起來,揉着太陽穴道:“我記得金娃娃把船掀翻了,然後我就落水了……其他人呢?”
“我不知道,八成給沖到下遊去了,隻怕兇多吉少。”蕭然站起來望向河流的盡頭,視野被茂密的雨林遮擋。
巴朗雕塑般靜立在一旁看着河流的盡頭,歐陽巧伸手撫摸着它的頭:“放心,你的主人不會有事的。可我們怎麽辦?”
說實話,蕭然自己心中也沒底。眼前的處境非常麻煩,這片河谷之中的原始叢林面積相當大,光憑兩人一犬,要在沒有任何地圖、指南針或衛星定位的情況下找到南诏王陵,無疑是天方夜毯。尋求救援更是不可能的。一種辦法隻有逆水而上,沿河岸看能否原路回到寺廟的遺迹,這樣大概要走兩天。但河道複雜,非常容易迷路,最重要的是,他們沒有時間可以浪費了。
歐陽巧搖頭道:“可就算我們僥幸回到了出發前的盆地,解不了蠱也一樣會死的啊。”
一陣大風刮過,雨林仿佛在竊竊私語,灰蒙中透露出巨大的恐怖,濕透的沖鋒服讓蕭然渾身不舒服,他看着背後的密林道:“你說的對,那我們唯一的出路,就是徒步穿越這片沼澤。”
五公裏外,另一群獨木舟的乘客還沒有脫離險境。
船錨死死地鈎在皇鲵的背脊上,獨木舟被皇鲵一路拖拽,順着河道激流而下。
“Do something!Do something!(快做點什麽!)”羅伯特此刻已經魂不附體。
皇鲵一路咆哮着,那如同嬰兒般的凄厲叫聲不斷折磨着舟上人的神經。水花四濺,所有人隻能緊緊抓住獨木舟的邊緣才能勉強不會被甩到河裏去。
“蕭然他們掉下去了!這下怎麽辦!”莫杭大喊道。
“現在還是管好自己吧!”姜遙一把按住他道。
水流越來越快,關越突然看見前方不遠處的水平面出現了一條斷線,水流開始大量地朝下面奔騰。他立即就明白了,獨木舟前方是一條巨大的瀑布!
“我靠!破布!破布!”關越已經吃驚到語無倫次。
其他人顯然也看到了面前的巨大危機,魏征南冒着被甩下獨木舟的風險一躍而起,立即端槍就打連在皇鲵身上的青銅鎖鏈,但獨木舟搖晃太厲害,完全無法打中。
“所有人抓穩!狗日的!”魏征南吼道。
話音未落,皇鲵已經咆哮着掉了下去。巨大的身軀立即形成了一股巨大的牽引力,把獨木舟瞬間甩到了半空中,上面的所有人都叫喊着被摔了出去,淹沒在呼嘯狂奔的水花聲中。
仿佛是世界末日的大洪水,一切都被淹沒在汪洋之下。
混沌之中,第一個破水而出的是姜遙,他奮力掙紮到岸邊,手中竟然還緊緊攥着那把黑色的古劍。他立即開始營救其他人,萬幸瀑布之下都有一個深潭,還不至于直接摔死。魏征南和關越也抓住羅伯特遊到了岸上。
皇鲵不見了蹤影,不知道是不是逃到河流下遊去了。除了身上的行裝,大部分大型裝備都找不到了,無價的陰沉木舟碎成了無數的木頭碎片,飄浮在水面上。
魏征南點了點人,關越身上有幾處擦傷,沈西關的墨鏡丢了。而羅伯特溺水暈過去了,他立即開始施展急救。其他人都沒什麽大礙,但是葉青蘭卻不見了。
如果被卷進了水底的漩渦,隻怕兇多吉少。
“葉子!葉子!”姜遙站在奔騰的河水邊發瘋似地大喊道。沒有人回答,他立刻就準備再下水去找人。
其他人一路都沒看見他這樣不冷靜的樣子,關越立即截住他道:“你瘋了!那怪物還在水裏!”
“你閃開!”姜遙一把推開他,把劍一扔,“水流那麽急,她一定還在水裏!”
“你給我冷靜點!”魏征南訓斥道,“沖動可以解決問題嗎?”
姜遙似乎注意到自己失态了,深吸一口氣,把劍撿起來重新别回腰上。關越道:“走,我陪你去找人。”
姜遙此時卻似乎發現了什麽,立即示意他讓開,徑直走向奔騰中的瀑布。瀑布近在咫尺,他用劍刃分開了水流,大量水花濺到臉上他毫不在意,因爲他聽見了巨大的水聲中還夾雜着一種很奇怪的咕噜聲。
突然一塊石頭從瀑布裏飛了出來,“撲通”一聲落在他腳下。
“葉子?”姜遙試探着叫了一聲。
随即又是一塊石頭從水裏被砸了出來。
他立刻就明白了:這瀑布後面有空間。
姜遙深吸了一口氣,退後幾步,頂着瀑布朝裏面沖了進去。他穿過瀑布,鼻子并沒有撞到石壁,而是看見葉青蘭渾身濕透,正站在他面前。
“你沒事吧?”
青蘭把臉轉到一邊道:“你别管我,快去叫他們進來。這裏面一定有蹊跷。”
姜遙拿出手電筒拍了拍,所幸還能用。瀑布原來隻是一幕水簾,後面竟然隐藏着一個山洞的入口。他把光束打到山洞内部,深處一片黑暗,不見盡頭,但有明顯的人工痕迹。
“踏破鐵鞋無覓處啊。這是個水簾洞,看來我們這次真的是撞對地方了。”姜遙微微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