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一片混沌,完全沒有星月之光。
蕭然一手拿着狼眼,一手攥着把工兵鏟小心地在密林中穿梭。這是他唯一的光源和武器。
夜半時分獨自穿越雨林還是十分滲人,總覺得有什麽在背後跟着自己。越靠近盆地中心一步,他越覺得自己的決定是個錯誤。不過,以自己的性格不可能什麽都不做等在營地裏,好在他也有所準備。每走一段路,蕭然都用熒光記号筆在樹幹上做上記号,一來減輕迷路的風險,二來萬一魏征南等人回來了可以找到自己的蹤迹。
一路做着記号,蕭然已經在雨林中行進了數個鍾頭,路越來越難走,高大茂密的樹冠幾乎把天空遮蓋了,他完全看不到那座巨大寺廟的蹤影。白天蕭然站在懸崖上就目測了營地到那座寺廟的距離,因爲沒有月光,一路自己幾乎都是憑樹木的長勢和直覺修正方向,可現在看來好像并沒有這麽簡單。
焦慮和恐懼慢慢侵蝕着他,蕭然深吸一口氣,開始一直朝前方跑,一直跑了很遠,被地上的植物藤蔓絆倒才停下。他呻吟着爬起來,才發現自己已經完全迷失了方向。
早知道就老老實實呆在營地了。在這片奇怪的林子中迷路可不是什麽好事,傍晚聽到的恐怖叫聲讓他心有餘悸,而且别說怪物,現在就是遇到頭野豬也夠嗆。他開始非常後悔自己的冒失。
冷靜地想了想,還是先等天亮再說。露宿森林,樹上相對安全,可周圍的樹木都十分高大不宜攀爬。蕭然拿起狼眼,尋找周圍可以爬上去的矮樹,準備在樹上挨過黑夜。剛走了幾步,忽然發現不遠處的一顆樹的樹幹上閃着淡淡的綠色光芒。蕭然湊近一看,愣住了,這竟然是熒光筆做的記号。
難不成自己在原地轉圈?
蕭然摸了摸這個記号,心說不會吧。他隻知道人在沙漠中行走,因爲缺少參照物,所以會慢慢走成彎路,最後就可能回到出發的地方。可自己不過才走了幾個小時,而且雨林裏樹雖然長得差不多,仔細辨别還是有區别的。他皺着眉又朝前走了一段,第二個記号出現了,繼續走了二十分鍾,又發現了另一個記号,這次卻是畫在石頭上的。
這就對了。
蕭然心裏一陣興奮,自己一路都是畫在樹上的,從沒有在石頭上做記号。不出意外,這應該是消失的探險隊成員做的記号。
他立刻加快腳步,果然很快又發現了第四個記号,幾乎是一路小跑,蕭然尋着記号迅速朝雨林深處靠近。
一直經過了幾十個記号,突然蕭然又被某個東西絆了一下,險些再次摔倒。他拿手電掃視,面前的植物灌木中出現了石闆鋪成的道路,視野立即開闊,一座巨大的建築靜靜地伫立在自己面前。
狼眼雖然有不錯的照明距離,也隻能照到寺廟的局部。這也是一座石造寺廟,被建造在盆地中心的一個青石闆鋪成的小型廣場上。非常不錯的佛教建築,這也許就是當年宗教參拜的中心了,蕭然心想。
來不及欣賞古代勞動人民的智慧結晶,蕭然走到寺廟的門口,将狼眼的光線調暗,四處望了望,小心翼翼地摸進了寺廟。
内部空間很大,依舊是狼狽不堪,到處都是碎石和看不出形狀的佛像殘骸,表面覆蓋着青苔,佛像的殘肢斷頭看起來格外滲人。蕭然盡量讓自己不去看,一直朝寺廟内部走去。走過幾個佛堂,沒有任何人的影子,他心裏越發焦慮。
寺廟内部構造很複雜,一直穿過了很多佛堂後,蕭然忽然聞到一股淡淡的香氣,那氣味若有若無,類似藏香,氣味很好聞。蕭然感到奇怪,循着香氣往前走去,不多時前方出現了一段向下的階梯,盡頭竟然隐約有一片藍光閃動。那藍光瑰麗夢幻,仿佛幽冥之光。
蕭然十分疑惑,慢慢地朝階梯下面走去。剛走一半,突然身後猛竄出一個黑影,蕭然反應不及,被一把拖到了一個石柱後面。他奮力舉起工兵鏟砸去,立即就被擋了下來。
“别動,是我。”
蕭立即就聽出來了,這是姜遙的聲音。他用手電一照,發現魏征南端着槍,而巴朗很鎮靜地蹲在兩人背後。
“怎麽是你們,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姜遙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然後探出頭朝階梯下面望了望。詭異的藍光已經慢慢消失了。蕭然還想追問,魏征南和姜遙已經朝下面跑了下去。
蕭然莫名其妙,隻好立即跟上。階梯的盡頭是一個很大的佛堂。中央有一尊十分高大的佛像,狼眼隻能照到佛像的底座。蕭然立即就看到莫杭、歐陽巧等人全都躺在佛像下,一動不動。
“這?”蕭然吃了一驚。
“隻是暈過去了,魏爺,這地方果然不簡單。”姜遙摸了摸青蘭的脈搏道。
魏征南皺眉道:“先把他們扶到一邊去,小鬼,過來幫忙!”
三人慢慢把暈倒的成員拖到牆邊上,拿水壺一個一個地喂水。
蕭然忍不住再次追問道:“今晚上到底出了什麽事?剛剛的藍光是什麽?”姜遙一邊把青蘭上身扶起來給她喂水,一邊簡明地描述幾小時前發生的怪事。
其他人睡熟以後,兩人本來一直在石室外面守夜,一直風平浪靜。夜半,魏征南起來抽了支煙,突然發現營地周圍出現了一片藍色的光芒,隐隐約約,就在石室上空盤旋。同時,一股奇怪的香味開始在空氣中蔓延。那種香味吸入鼻腔,他們隻覺得一股眩暈感和困倦感立即開始侵蝕大腦。兩人警惕性非常高,馬上用水打濕袖口,捂住口鼻,帶着巴朗躲避到一旁的灌木中。
“就是剛才的那種藍光和香氣?”
姜遙點點頭,繼續說下去。兩人第一反應是迷香,正當他們準備去喚醒睡在石室中的人的時候,更奇怪的事情發生了。他們看到關越、青蘭他們一個一個從石室裏走了出來,每個人都步伐緩慢,低着頭雙眼緊閉,就像中了邪一樣。一群人就像喪屍一般,受到什麽召喚,一步一步地朝雨林深處走去。
兩人站在遠處不停地喊他們的名字,他們卻像被催眠了似的,毫無反應。姜遙和魏征南知道問題一定出在那香味上,但情況詭異,不敢貿然沖過去阻攔。兩人也不清楚爲什麽隻有 蕭然沒有中招。
“夢遊”的人漸漸消失在雨林的黑暗中,如果一旦進入了雨林中央,要找到他們就難上加難了。魏征南和姜遙沒有時間考慮,帶着巴朗立即就跟了上去。兩人擔心自己也受那股香味影響,不敢靠的太近,始終和他們保持了一定距離。兩人一犬屏氣噤聲跟蹤了很長的路程,想弄清楚他們的目的地到底是什麽地方。這時姜遙想到蕭然還被獨自留在營地當中,于是一路用記号筆做下标記,能讓蕭然知道他們的蹤迹。
他們一路追蹤,終于來到了這座伫立在雨林中央的寺廟遺迹。關越等人被藍光指引,徑直走進了寺廟中,兩人也随之潛入,最後停在這間大佛堂外。正當他們要進去一探究竟,藍光又起,那種香味随即開始蔓延,魏征南就示意躲在石柱後面等待機會。再後來就遇到了循着記号找來的蕭然。
蕭然沒料到短短幾小時會發生如此詭異的事,就問:“你們看清那藍光是什麽東西了嗎?”
姜遙聳聳肩:“那團藍光在半空中浮動,就像海裏的魚群可以變換形狀。但是天太黑,我們隔得遠,看不清。”
“别廢話了!等他們醒過來我們馬上離開,鬼知道那股藍光會不會再來。”魏征南在一旁呵斥道。
片刻,暈倒的人開始陸續醒過來,卻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
“蕭大人,你怎麽把我擡這兒來了?”莫杭睜開眼睛看見蕭然道。
“我擡你妹!你們大半夜的到底發生了什麽事?”蕭然罵道。
“不知道,頭痛得厲害。”莫杭揉了揉太陽穴道,“媽的,做了個夢,夢到英語系那幫潑婦要拿刀砍我......”
蕭然懶得理他,一旁的歐陽巧也醒了過來,輕聲說道:“水......給我水......”
“你怎麽樣?”蕭然趕忙把水壺遞給她。
“我還以爲自己死了。”歐陽巧搖搖頭,拿起水壺一口氣喝了半壺。其他人也都蘇醒過來,青蘭醒過來發現自己在姜遙的懷裏,立即一把将他推開:“不用你管!”
蕭然詫異她爲什麽發那麽大火,趁着姜遙告訴大家藍光的事,他站起來用狼眼在佛堂中掃視了一周,佛堂中沒有什麽多餘的東西,隻有中央這座巨大的佛像。他走到佛像底座下面,擡頭去照中央那座巨大的佛像的全貌,手電光剛一照到佛像的頭部,蕭然立即吓了一跳,他看到了一張黑色猙獰的臉,正在怒視着他。
這是一尊約高10米的殘破黑色鎏金造像,造型很恐怖,佛像青面獠牙,額上長着三隻眼睛,頭戴骷髅冠,身體生有六隻手臂,分别拿着各種法器。
“這是什麽佛?好可怕。”歐陽巧低聲說道。
“摩诃伽羅......”姜遙擡頭喃喃道。
“什麽?”
“他說的是梵語,就是大黑天。”蕭然接着說道。
一旁的關越緩緩站起來,有氣無力道:“沒錯。你們看這佛像,右邊三隻手持三叉戟、寶劍和鐵索;左邊三隻手持層鼓、血杯和念珠。正是密宗所供奉的大黑天神。”
姜遙開口補充道:“大黑天源自印度密教,原本是濕婆神的化身。相傳唐朝傳入中國,被佛教密宗吸收成爲護法神。大黑天在西藏和雲南都有非常古老的供奉曆史。隻是略有不同而已。”
“看這哥們兒長成這樣,恐怕是一位邪神吧?”莫杭問道。
“不。”蕭然搖搖頭道,“在雲南唐密文化中,有着這麽一個傳說。相傳大黑天是玉帝的護法神,一天有巡天神報告玉帝說凡間白族人不耕不織,不孝不養,玉帝大怒,就派大黑天帶着毒藥下凡,将瘟疫散播,要将白族懲滅。大黑天領旨下凡,卻見白族人男耕女織,勤勞忙碌。他悔恨玉帝聽信讒言,濫殺無辜,不忍将毒藥倒下,于是自己親身服下瘟藥,全身變黑潰爛,死在人間。白族人感念大黑天的恩情,便爲他塑造金身,萬世供奉。所以南诏大理時期的大黑天供奉會沿襲至今。”
歐陽巧歎道:“想不到這尊看起來那麽兇惡的黑天神,卻有一顆善良的心。”
羅伯特仔細地摸了摸佛像的底座道:“這座鎏金像保存還算完好,也算是價值連城了。不過埋沒在這密林之中,終不爲外人知曉。”
不知道怎麽,蕭然總覺得這座佛像有些異常,到底是什麽,卻又不大說得上來。他打起手電,圍着大黑天繞到佛像的背後,後面是一堵很大的牆,顔色看起來很污濁,和外面的建築同樣被侵蝕地很嚴重。蕭然看了半晌,覺得有些古怪。他把手電光湊近,用指甲刮了刮牆面,裏面露出了一小塊五顔六色的部分,似乎内層是以前的佛堂壁畫。
好奇心讓他繼續清理了鄰近的一大部分,發現牆上果然有壁畫,隻是年代久遠被污物遮住,不易被人察覺。蕭然心裏略微有一絲興奮,他後退到幾米外,将手電光調到最大,掃視一周,他驚訝地發現,這座佛堂并非隻有一尊佛像。在這十幾米高的四面牆上,竟然全部繪有壁畫!
蕭然趕忙在佛堂中繞了一圈,那些壁畫一幅接一幅,僅是手電可以照到的地方就不下幾百幅。
他略微掃視了一下,再跑到前面看了看大黑天,立即控制不住自己激動的心情。
“夥計們,我想我也許可以找到進入南诏王陵的方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