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山藏古寺,本來是一幅絕妙的意境畫,在血色的夕陽下卻顯得如此詭異。
眼前是一片規模巨大的廟宇遺迹,到處都是殘破的黑色石造建築和方塔,零零散散地分布在雨林中,一直蔓延到山谷邊緣。所有人都驚呆了,在懸崖上站成一排眺望着下面的遺迹群。
“看這裏樹木的長勢,千百年前山谷裏應該是沒有植被的,隻是這裏荒廢之後經過了漫長的歲月,遺迹的大部分才被雨林遮蓋。如果把這裏的樹砍光,這得是多大的一片古廟宇建築群啊。”關越一邊不停拍攝,一邊說道。
羅伯特也贊歎道:“雖說南洋佛教盛行,但如此大型的古刹遺迹實屬罕見,幾乎可以媲美吳哥窟!真是令人心曠神怡。”
“我說兔子你的中文跟誰學的?方文山嗎?”一旁莫杭就挖苦他。
“兔子?你幹嘛叫他兔子?”歐陽巧當然沒有想到,英文中“兔子”和“羅伯特”的發音相近,莫杭才不留口德地給他起了這麽個綽号。
“别廢話了,腿腳都麻利點,等天黑了還指不定出什麽岔子!”魏征南吼了一聲,催促其餘成員繼續前進。衆人唏噓一番,陸陸續續朝前行進。歐陽巧走在隊伍最後面,回頭發現蕭然還站在原地看着遠處的山谷,不知道在想什麽。
“喂!發什麽呆呢?再不走不許你吃晚飯哦。”
“來了!”蕭然從思緒中回過神,又回頭看了看山,小跑跟了上去。
就像魏征南說的一樣,在懸崖上看着近在眼前的遺迹,衆人竟沿着山走了四個鍾頭。當他們進入遺迹隐藏的那片雨林的時候,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魏征南和姜遙帶着巴朗,打着火把在前方開道。雨林裏除了一陣陣的蟲鳴聲,不時還能聽見不知名的怪叫。其餘人提心吊膽地跟在後面,小心翼翼地前進。
走了一路遇到了不少建築遺迹,不過都是殘骸,和樹纏繞在一起,沒有辦法紮營。繼續深入了一段距離,魏征南找到了第一個可以休整的地方。那是幾座規模不大但還算完整的廢棄廟宇,都在一個緩坡上。對他們來說,比起在雨林露宿,這幾間石頭屋子已經是星級酒店了。
蕭然打着手電進入寺廟的内部,裏面仍舊殘破不堪,破碎的佛像和石柱到處都是,表面全是一層青苔,但比外面幹燥得多。蕭然環視一周,發現寺廟主體幾乎都是清一色的巨石打造,确實頗有南洋風格。
“這裏的寺廟風格和你們中原有很大區别,應該頗有曆史淵源,至少應該有一千多年了。”羅伯特看了看四周道。
“南诏信奉的佛教是阿吒力教,雨林裏出現大量佛教遺迹也不爲怪。而且一千多年,時間上也和南诏國接近,看來我們的大緻方向沒有錯。不過這裏都是石造建築,總覺得怪怪的。”蕭然用指甲刮下一片青苔,露出下面的石頭道。
“哪裏奇怪了?西南接壤東南亞,寺廟帶點南洋風格很正常。”關越道。
蕭然不置可否。衆人把防水布鋪地上,點上無煙爐,晚上總算可以睡個囵吞覺。關越他們将三間石屋都大緻打掃了一下,魏征南已經在外面的空地上燃起一團篝火,說是可以防範野獸。
高強度的雨林行軍讓很多成員都有些吃不消,不過兩個女生反而這時候很有精力。歐陽巧正忙着幫青蘭準備晚餐,姜遙他們忙着整理裝備。沈西關和魏征南靠在台階上抽煙,也不說話,在大多數人看來,這兩個人都是不好相處的類型。
蕭然也覺得累得不行,招呼莫杭過去,兩人也坐到台階上休息。
莫杭把鞋子脫掉,腳心全是豌豆大小的水泡:“小爺這回真是遭了罪了,再這麽走下去,我這雙腳就得廢了。”蕭然背上的傷三天裏也并沒有痊愈,此時隻覺得隐隐作痛。還沒等兩人屁股坐出印子,結果就因爲帶來的固體燃料不多,被魏征南打發去附近撿柴火。“我和你們一起去吧。”閑着沒事的羅伯特說道。
“是是,遵命,魏老大。”莫杭雖然一肚子火,看着魏征南臉上那條駭人的傷疤也是一點脾氣都沒有。三人拿着火把,在莫杭的罵罵咧咧中,慢慢地轉到遺迹的背後去尋找能當柴火的樹枝。
夜晚的月亮很圓,到處都是蟲子的叫聲。身後那片雨林深不可測,蕭然隐約可以看到山谷中很多其他遺迹建築群的黑影。稍遠處似乎有一座黑影特别巨大,應該是遺迹的主體,這個山谷盆地面積非常大,其他像衆人紮營的這種小型石屋在峽谷中大概不計其數。
明天恐怕又得受累了。蕭然暗罵一句,正彎腰扳下幾根已經枯死的樹枝,突然一陣令人毛骨悚然的怪叫聲劃破了夜空,響徹了整片山谷。一瞬間,竟然連周圍的蟲鳴聲都消失了。三個人頓時一個哆嗦,擡頭看向身後的雨林。
蕭然警覺地盯着雨林的深處,還沒回過神,立即又是一陣尖銳的怪叫聲。
那叫聲很大,似乎是從山谷另一頭傳來的,而且詭異非常,既像嬰兒歇斯底裏的啼哭,又像群鴉大肆的鳴叫,讓人渾身起雞皮疙瘩,絕對不是普通野獸的叫聲。
三人被那怪叫吓得不輕,一動不動整整維持維持了一分鍾才緩過來。“你們聽到了嗎?”羅伯特瞪大眼睛問道。蕭然心說廢話,别說他們,估計整個山谷的蟲子都聽見了。
“我操!剛剛是什麽鬼東西?”莫杭驚道。
“走!我們回去!”三人再也無心撿柴,立即原路繞回到紮營的地方。看到篝火,頓時覺得心裏踏實了一大半。
其他人當然也聽到了那兩聲恐怖的怪叫,所有人都站了起來。“我靠你們聽見了嗎?剛剛......”莫杭話音未落,就被姜遙捂住了嘴,豎起中指示意他閉嘴。衆人都豎起耳朵聽,那怪異的叫聲卻始終沒有再出現。
“慌什麽,沒關系,離我們很遠。”過了很久,魏征南說了一句,然後從容地從莫杭懷中抽出幹柴添到篝火裏。
一旁歐陽巧側着耳朵,一臉凝重地說道:“在雨林的那一邊。那東西,好像在哭泣。”
“大小姐,這你也聽的出來?那你再聽聽,它是不是被劈腿了還是怎麽的,大半夜嚎什麽嚎?”莫杭就道。
姜遙放開莫杭,朝大家揮手道:“沒事了,大家吃了東西到裏面休息吧,今晚我和魏爺守夜,明天的路還長。”也許是缺乏叢林生存經驗的原因,小隊的其餘成員幾乎都把這兩人當成隊伍的領航者,當然這也和魏征南身上強硬的氣場和姜遙的卓越身手有關。
“魏老大,剛剛那是什麽東西?你不告訴我,這晚上睡不踏實啊。”莫杭纏着魏征南問道。兩個女生開始給每個人的碗裏盛晚餐。所有人端着碗卻沒有動,都在等經驗最老道的長者給出一個答案。
“那是雨林的神明。你們最好祈禱别遇到它。”魏征南淡淡地說了一句,轉身把吃的倒到巴朗面前的一個搪瓷杯子裏。
“孤獨的老男人,他這樣怎麽找得到女人?”莫杭小聲咕噜了幾句,卻發現魏征南正一臉殺氣瞪着他,趕緊抱着碗逃了。
蕭然端着碗坐到石階上,一旁的關越一邊吃一邊對青蘭贊歎道:“沒想到在這鬼地方也能吃到這麽好吃的東西,葉小姐真是上得廳堂下得廚房,誰要能娶你,那才是幾世修來的福氣。”青蘭被說得有些不好意思,隻是微笑。
這馬屁拍的。蕭然心說這不就是壓縮餅幹和牛肉罐頭煮的大雜燴嘛,有那麽誇張嗎?他把碗端到面前,立即就有一股很濃香的氣味鑽進鼻子。趕緊吃了幾口,才發現确實如關越所說,這個女人的廚藝絕對不簡單。
“這麽樣?味道還行吧?”歐陽巧走到蕭然身邊坐下問道。
“嗯嗯......味道不錯。說起來這也不是你煮的啊。”蕭然又朝嘴裏刨了一大口,聲音都有些含糊。
“可是我有幫忙開罐頭和熬湯啊。”歐陽巧皺着眉露出一個很俏皮的表情。
蕭然感覺自己被這個表情驚豔了一下,他擡頭看了看如鬼魅般的雨林,在這種環境下,能坐着吃大雜燴,身邊還有個漂亮的妹子,身中蠱術、性命堪憂什麽的此時都顯得不那麽重要了。
雨林讓大部分成員都苦不堪言,衆人草草吃完晚飯,就開始準備把自己藏進睡袋裏,這樣至少可以讓自己身體的大半部分不受到蟲子的侵害。
保險起見,姜遙和魏征南又升起兩堆篝火,跳動的火焰讓人很有安全感。第一個石屋讓給了兩個女生,男人們走到稍遠的石屋,好在裏面很寬敞,想睡哪兒都可以。
“關先生,不建議我睡在你邊上吧?”羅伯特拿着睡袋走到關越旁邊,關越正在整理他單反裏的照片。
“請便。”在其他人看來,這兩個人似乎特别談得來。
而沈西關點着一支煙,找了個黑暗的角落靠着牆坐了下來,臉上還是戴着墨鏡,看不清表情,隻見一個火星在半空中忽明忽暗。
“真是個奇葩,難道他要這樣坐一晚上?”莫杭盯着沈西關小聲說道。
“别人怎麽睡是别人的自由,小龍女還睡繩子呢,快睡吧你。”蕭然拍了拍他,找了個最裏面的石柱邊躺下。閉着眼睛沉思了一會兒,又從口袋裏摸出了那張邀請函中印有狴犴的金屬卡片和在古堡暗室撿到的日記本,借着手機的光線細細地打量着。
日記裏的内容還不太明朗,隻能寄托在姐姐身上。卡片裏的謎語一般的詩句也讓他很在意。在日落山莊發生的事太撲朔迷離了,所得的線索屈指可數,而且完全串不起來,這種感覺讓自己很不舒服。
看了半晌,不遠處的莫杭已經開始磨牙了,聽着他窸窸窣窣的磨牙聲,一股濃烈的睡意和疲勞感開始慢慢占據大腦,蕭然收了日記,沉沉地睡了過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蕭然被一陣尿意憋醒,就準備起身到石屋外面方便,走了兩步卻發現不遠處的莫杭不見了。蕭然“咦”了一聲,打起手電一看,不僅莫杭,關越、羅伯特和沈西關全都不在剛開始的位置上,隻留下幾個空空的睡袋。
難道這些人都去集體放尿去了?他立即走到石屋外,卻頓時一陣激靈:外面一片漆黑,篝火已經不知道什麽時候熄滅了,守夜的兩人一犬也不知蹤影。
所有人都消失了。
受雨林濕熱的影響,蕭然雖然困得不行,卻感覺并沒有睡太久,而是一直處于迷迷糊糊的淺睡眠狀态。他馬上回到石屋摸了摸睡袋裏面,已經沒有溫度了。摁亮手機看時間,已經是深夜,居然已經過了快四個小時了。蕭然打着手電,喊了幾聲,沒有人應答。走到另一間石屋查看,果然也隻有兩個睡袋。
這四個小時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他拍了拍自己的臉,讓自己冷靜下來。
首先大部分行裝都還在,他們大半夜不可能去趕路了,而且就算走,也不可能把他一個人丢下。難道是他們都去方便了?或者是睡不着集體去散個心?這太扯了。
那就一定是發生了什麽事,而且這件事很不尋常,讓他們不得不在沒有叫醒自己的情況下離開。如果事情很普通或是不着急,以莫杭的性格一定會第一時間過來叫醒自己,但是他也不見了,所有人都不見了,那就隻有一種可能:當時的情況十分的緊急,甚至是發生了讓所有人都措手不及的事,大家才可能因爲某種原因都消失了而沒有通知自己。
蕭然把心一沉,最壞的可能就是所有人都被幹掉了。但是有可能嗎?現場沒有打鬥痕迹不說,姜遙和魏征南都不是省油的燈,什麽東西可以悄無聲息地幹掉他們?
正在思索,身後的雨林中又傳出一陣怪嘯。
他驚出了一身冷汗,立即用手電光在雨林中來回掃視。狼眼手電将光圈拉長可以照到很遠。樹影婆娑,雨林中遺迹的影子在手電光的光暈下變成一座座可怕的黑影。蕭然的直覺告訴他,事發的源頭,就在那座盆地雨林中心的巨大寺廟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