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無話,接下來的十多個小時變得相當漫長。當廣播裏終于傳來“昆明到了,請各位旅客拿好自己的行李,有序下車。”的提示音時,已是淩晨一點多。
出了火車站,客流四下分散一空。街上早已沒什麽行人,隻有幾塊霓虹燈廣告牌在不停地閃爍。
“媽的,南方真的熱得離譜啊!”關越不停地扯着自己的領口說道。
莫杭笑道:“關二哥你東北來的吧?這麽點溫度就慫了?難怪臉紅得跟高壓鍋似的。”
“丫的,你小子别跑!”兩人就在馬路上你追我趕。歐陽巧搖搖頭道:“真是的,這兩個加起來都快六十了還這麽幼稚。”
“沒錯,”羅伯特爽朗笑道,“Too young too naive.(太年輕太天真)”
趕了一天路,大家都沒有吃什麽東西。街上沒有一家店鋪開着,走了幾條街,九個人停在了一棟兩層的木質小樓外。樓房看起來十分破舊,門口的木匾上寫着“新月客棧”,裏面隐約有昏黃的燈光。
九個人魚貫而入,客棧前台是個容貌清秀的白族女孩,正倚在桌子上打盹。她一見客人來了,忙起身迎接,略帶滇味兒的普通話說得莫杭骨頭都軟了。
大半夜店裏沒别的,九人圍了一大桌,每人一碗過橋米線加雞蛋。路途勞頓,吃過夜宵,大家都已疲憊不堪,各自回房。房間都是木質的,熏着檀香,這一夜蕭然睡得很香,什麽夢也沒有做。
次日天微微亮,魏征南已經拿回了裝備,作爲監督員的巴朗也順利歸隊。在客棧睡了一夜,所有人精神都不錯,在白族女孩的指引下,九人一犬開始乘長途汽車前往雲南的更南端。
過程不再贅述,經過兩天艱苦的公路颠簸,盟軍奪寶隊終于到達了無量山的外圍。
“高莫高于無量山,古柘南郡一雄關。分得點蒼綿亘勢,周百餘裏皆層巒。”
經曆48小時的舟車勞頓,當蕭然看到眼前巍峨連綿的大山時,撲面濕潤的空氣夾雜着泥土氣息,讓他情不自禁地吟出這首詩。
“蕭大人,我們都快坐抽過去了,你倒好,一下車就對着大自然泛酸水。”莫杭臉色煞白,揉着肩膀抱怨道。
魏征南招呼大家集中到路邊稍作休息,莫杭實在抗不住到一邊吐去了。姜遙指着面前的山脈道:“這裏是公路的盡頭,再往前走就要穿越叢林了,眼前這座山脈叫無量山,南诏時古稱南嶽,綿延數百裏,是點蒼山南部支脈,裏面氣候潮濕複雜,蛇蟲衆多,行進時要時刻注意腳下的情況。”
“無量山?就是段譽跟随茶商,學會淩波微步的地方?”歐陽巧想起了《天龍八部》裏描述的情節。
關越笑道:“沒錯,不過這山裏可沒有神女石壁,隻有馬蜂那麽大的吸血毒蚊子,而且最喜歡你這種細皮嫩肉的小姑娘。”被他一說,盡管穿着沖鋒服,歐陽巧還是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好了,廢話少說。”魏征南喝斥道,“天黑前必須要翻過第一座山峰,不想睡蛇窩裏的就動作麻利點!”他一面說一面将裝備分成了若幹份,巴朗幫他把手電一個個叼了出來。除了食物,水和一些藥品等,大部份負重都被男人們分擔了,兩個女生自然隻用背上背包就行了。
因爲魏征南曾經在金三角打過仗,俨然成了此次探險的顧問。
最後,魏征南拿出了箱底的兩把短柄突擊步槍,他端起槍身仔細檢查了一番,上了保險後裝了一把進了自己的背包,然後拿起另一把問道:“你們還有誰會使槍?”衆人面面相觑,關越道:“交給我吧,在伊拉克采訪那些日子,帶一把手槍防身是家常便飯。”
他接過槍用防水布裹好藏在身後,雖說是在深山老林裏,但此處已經靠近中緬邊境,如果遇上軍隊盤查,一幹人隻有兩個選擇,要麽進班房,要麽火拼解放軍。
其餘人收拾行裝,盟軍奪寶隊開始進入無量山的腹地。雲南的南部是廣袤的熱帶季雨林帶,山環水繞,高大茂密的樹冠幾乎遮蔽了陽光,地面上長滿低矮的灌木和枯樹裸露的怪藤,泥土潮濕稀松,一腳踩上去一攤黑色的氣泡。偶爾可以看到蜘蛛挂在蛛網上等待獵物。這些蜘蛛都有巴掌那麽大,渾身斑斓。這是劇毒的象征,衆人看到都避而遠之。
才走了一個多小時,叢林中的濕氣和酷熱讓這群不速之客嘗盡了苦頭。因爲雨林毒物太猛,所有人都是長袖長褲并且用繩子紮住了袖口和褲腳,蕭然的沖鋒衣早已被汗水濕透。剛開始莫杭還在和羅伯特扯皮,關越不時用單反拍攝雨林,再接下來的兩個鍾頭,幾乎所有人都不說話了,高溫和疲乏讓氣氛非常壓抑。
穿過一片榕樹林後,姜遙招呼大家在樹下休息一會兒,雨林就像一個大蒸籠,雖不被太陽暴曬,卻是出奇的濕熱。青蘭和歐陽巧從未吃過這種苦,累得夠嗆,互相攙扶着坐到一塊大石頭上歇腳,其餘人都把裝備卸在一旁。
莫杭大呼小叫地在不遠處發現了一個水潭,面積挺大,四周倒挂着大片的藤蔓,水面上漂浮着枯枝敗葉。水下一片渾濁,蕭然用樹枝稍稍量了一下,水潭輕易沒過了整條樹枝。
“搞什麽啊,這麽深?”蕭然拍拍手上的泥道。
“管他呢。”莫杭支持不住暑氣,直接伏下身子把臉埋在水裏,用手不停地往脖子上潑水。這時,蹲在不遠處的巴朗突然對着水面狂吠起來,方才還異常平靜的水潭一下子泛起波瀾,本來鋪滿在中心水面的落葉猛然分成兩半,随之就是一陣急促的水聲,一道夾雜着枯葉的水痕朝潭邊兩人迅速遊來。
蕭然心中一緊,還沒反映過來,魏征南怒斥了一聲,幾步沖上前一把将莫杭從水潭邊扯出來摔到地上。在一那瞬間,蕭然隐約看到一大團暗綠色的黑影在水花中閃過,遊入了水潭深處。幾分鍾後水面恢複了平靜,就像什麽也沒有發生過。
莫杭完全被摔懵了,剛站起身就被魏征南扯住了衣領:“你小子他娘的找死啊!嫌命長就直接跳下去!”
其他人不知魏征南爲什麽發那麽大火,蕭然就道:“剛才一瞬間我看到水裏有東西,要不是大叔及時把莫杭抓起來,他可能已經被那玩意兒拖進水裏去了。不過大叔,那到底是什麽?”
魏征南放開莫杭,表情嚴肅道:“雨林裏的水塘不比其他地方,特别是這種深不見底的,表面風平浪靜,其實水下和地下暗河相連,水道貫通,那水裏各種稀奇古怪的猛物專門在水下守株待兔,一但有和你一樣蠢的獵物來喝水立馬拖進暗河,别說是屍體,連渣子都找不到。”
說完,莫杭才感到汗毛豎立,連忙跑到十米開外,蕭然和關越還想多看一眼,都被魏征南趕了回來,其餘人更是不敢再靠近那個暗藏兇險的水潭。
衆人回到樹下,青蘭她們還等在原地,見莫杭滿身泥濘,狼狽不堪的樣子就問發生了什麽事。蕭然擔心兩個女生聽了會害怕,忙使眼色讓他閉嘴。莫杭恨恨地瞥了瞥魏征南道:“沒事,摔的。”其餘人都忍不住咧嘴笑出了聲。
接下來是一段相當長時間的雨林行軍,隊伍裏體力差距很大,行進速度越來越慢,休息間隔也越來越短。
從樹冠縫隙中透進來的陽光越來越暗,天色已經接近黃昏。隊伍開始有一些不安,在雨林過夜畢竟太危險了。魏征南招呼所有人開始最後一次短暫休整。
“What’s this?”本來一直坐在樹下休息的羅伯特突然觸電一樣從地上彈了起來,用英語大叫道。隻見羅伯特本是黑色的背包表面布滿了雪白的斑點,湊近一看,那白斑竟然全是密密麻麻的芝麻大小,腹部乳白的小蟲,正在背包上來回爬動。更讓他們心驚的是,這些蟲子每過幾秒就會吃掉一隻同類,把它體内的汁液吸幹,隻剩一張皮囊。它們不斷地自相殘殺,卻像是怎麽也滿足不了進食的欲望,有幾隻已經吃得比正常的大幾倍,蛾子般腹部漲成了醬紫色。
“哪裏來這麽多白蟻?”關越吃驚道。姜遙眼疾手快,伸手就從蟲堆裏捉了一隻,拿到眼前看了看變色道:“小心,這不是白蟻,這是血虱!”其他人不知血虱爲何物,隻覺的頭皮發麻,渾身起雞皮疙瘩。羅伯特一腳将背包踢翻,不少血虱落到地上,他提起皮靴猛踩,地上頓時滿是惡心的暗黃色液體。姜遙一把扯住他:“不能踩!血虱體内有大量蟻酸,它們對酸性非常敏感,這就是它們爲什麽自食同類的原因,隻要一點酸性物質足以讓它們瘋狂!”
話音剛落,附近樹木的樹根下面開始大量湧出血虱,數量之大如潮水一般。它們被同類的屍體吸引,不斷從地下湧出,鋪天蓋地,在地表形成一股白色的浪潮。腳下爬滿了貪婪的蟲子,有些已經順着鞋子爬上了褲腿。蕭然等人連連後退,青蘭被蟲群吓得尖叫。
魏征南迅速拿出一瓶酒精摔碎在地上點燃,一道火焰隔離帶漫延開來,火勢勉強阻擋了蟲子的進攻,無數的血虱被火焰吞噬,耳邊響起一陣輕脆的燒焦聲。不多時,整片榕樹林響起了恐怖的虱子爬動的聲音。
“這樹林是它們的巢,快跑!”姜遙招呼道。衆人提上裝備,不顧一切地往叢林深處跑去。狂奔了不知幾裏路,地勢開始向下傾斜,衆人借着下坡的勢頭越跑越快,墊後的魏征南和姜遙覺得不對勁,大喊着讓其他人停下,蕭然拉住了歐陽巧和青蘭,跑在最前面的莫杭和關越刹車不住,齊刷刷地滾了下去。
兩人翻滾着摔進了前方一大片濃密的灌木,蕭然心裏猛地一沉,因爲他知道陡坡的盡頭很可能就是懸崖。七個人臉色鐵青地站在原地靜靜等待了三十秒,隻聽灌木叢中穿來關越的叫罵聲:“你大爺的放手,我的胳膊快脫臼了!”
“開什麽玩笑!放手小爺就去見革命導師了……快來人啊!”
聽見兩人沒事,衆人松了口氣,沈西關和姜遙忙跑過去幫忙,蕭然跟着他們穿過灌木,傍晚血色的天空出現在眼前。三人齊心協力把挂在懸崖邊的兩人拉了起來,關越用手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道:“靠!我還以爲死定了……”
魏征南帶着剩下的人也來到崖邊,莫杭轉眼便忘了方才的驚險,指着山崖下道:“對了,這裏有古怪,你們快往下看。”
衆人順着他的手望去,頓時吃了一驚,就在在他們腳下,懸崖下茂密的樹冠掩映中,出現了一大片古建築的遺迹,死氣沉沉,在血紅的夕陽照耀下顯得格外詭異。
“我們不是要去那裏投宿吧?”歐陽巧看了看昏黃的天空,輕聲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