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0】
魏征南說完就徑直離開了。莫杭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盡頭後,道:“這裏怎麽這麽多怪人啊?”蕭然拍了拍他,笑了笑道:“古怪的地方當然有古怪的人,别怕。”
“呵呵,我會怕?”莫杭露出不屑的表情。
穿過漫長的走廊,女仆往左邊一指:“兩位,往前就是餐廳了。”蕭然看了看右邊,盡頭是一扇半掩的大門,後面似乎是一個露天開闊地,隐約可以看到一棵樹的影子。蕭然指着右邊問道:“那邊是麽地方?”女仆看了看說:“那邊是中庭,通往山莊背面,不過都封了。”
“快走吧,本少爺餓死了,現在都過了飯點了。”莫杭看了看表道,“诶你幹嘛去?”
蕭然皺了皺眉,卻往中庭走去:“你們先過去,我到後面轉轉,不用等我。”
蕭然穿過大門,鞋子觸到了泥土地,外面天色已經相當暗了。果然是典型的古堡中庭,面積非常大。四周是環形的長廊,中間有棵大樹,遠遠看去,樹幹奇怪地扭曲着,樹葉很繁茂卻是死氣沉沉的。他一邊思考着一邊向中庭另一頭踱去。
敖山屢次發生命案,被害者慘死卻面帶微笑,那麽詭異的死狀實在是匪夷所思。還有,蔣笠所謂的妖是什麽?什麽能把他吓得神志不清,滿口胡話?恐怕這一切都和這座日落山莊脫不了幹系。
蕭然思考着,冷不丁擡頭往樹上看去,一看不要緊,驚得他倒吸了一口冷氣。他隐約看到樹上坐着一個白衣女子的身影,背對着他一動不動,看不到容貌。蕭然暗罵一句,心說運氣這麽背,這麽容易就遇上女鬼了?
他本來并不太相信什麽有鬼的傳言,但這地方太詭異了,他不由得有些心虛。随手撿了一塊石頭,蕭然慢慢朝中央的大樹靠近。
蕭然摸到樹下,正想着如何應對,誰料頭頂上樹枝一顫,那女子竟從樹上跳下來了!
蕭然吓了一跳,立即倒退三步,舉起了石頭。卻看到面前站這一個身穿白色連衣裙的女生,面容俏麗,梳着結嬛發式,别着一枚造型别緻的發卡,上面鑲着一顆漂亮的紅寶石,微微泛着暗紅色的光芒,仿佛其中有血流湧動。
頗有古風。蕭然心裏突然湧出四個字,他仍然心有餘悸,于是問道:“你是人是鬼?”
白衣女生看到他先是一驚,然後皺了皺眉頭道:“是鬼你用石頭打有用嗎?”
原來是個人。蕭然看她還提着一個小包,舒了口氣,這才意識到自己手裏緊緊捏着一塊石頭,尴尬地笑了笑,趕忙扔了石頭道:“我以爲你……算了,你在樹上幹什麽?很危險的,你知道這裏發生的那些事嗎?”
“敖山發生的幾起命案,我知道。不過從小我就喜歡樹,樹能給我安全的感覺。”白衣女生摸了摸樹幹說,“你也是被請來的客人?你到這裏幹什麽?”
蕭然點頭道:“提前熟悉現場環境,可以防患于未然。”
白衣女生抿嘴笑道:“不愧是蕭然,警界之子,說得就跟真的一樣。”
“你認識我?”蕭然心裏一驚,但卻記不起自己在哪兒見過這個女生。
“我見過你父親,很有魄力的一位警界精英,也聽說過他從小就喜歡玩偵探遊戲的兒子。”白衣女生俏皮地眨了眨眼睛道,“怎麽樣,我們還算是故人吧?”
自己父親确實辦了不少懸案,在西安城還算小有名氣。蕭然無奈地笑了,問道:“你呢?叫什麽名字?”
“既然是警探的兒子,你猜猜?”白衣女生心情好了許多,于是想要捉弄一下這個認識不到五分鍾的男生,她輕輕吟出幾句詞:“鳳髻金泥帶,龍紋玉掌梳,去來窗下笑相扶,愛道畫眉深淺入時無。”
蕭然心說這哪兒跟哪兒,還好他本就是中文系出身,不會别的,古文詩詞卻早已爛熟心中。于是輕聲吟道:“弄筆偎人久,描花試手初,等閑妨了繡功夫,笑問鴛鴦兩字怎生書。”白衣女生輕輕揚了揚眉毛,蕭然接着說道:“這是醉翁歐陽修的詞,原來姑娘姓歐陽,但是名我可猜不出來。”
“呃……算我輸給你了。”她撅了撅嘴,向他伸出右手,“歐陽巧。”
蕭然禮貌地握了握,半開玩笑說:“好名字,從樹上掉下來的故人,确實挺巧的。”
“你……”本想捉弄他卻反被捉弄了,歐陽巧惱怒地瞪了蕭然一眼,原來他并沒有傳言中那麽悶。
蕭然拿出外套口袋裏的黑色信封,抽出了印有狴犴和詩句的金屬卡牌,問道:“你也收到了這個對嗎?”歐陽巧愣了愣,從包裏拿出了一個一模一樣的黑色信封,裏面也有一張特殊的金屬卡片。蕭然接過去,發現内容卻有區别,卡牌的正面畫着的是一頭狼狗一樣的動物,尾巴上有羽毛,背後生有雙翅,昂首坐立,目視遠方。
“嘲風?"蕭然皺了皺眉道,“又是龍子,這些畫到底代表着什麽?”
“什麽是嘲風?”歐陽巧問道。
蕭然指着卡牌解釋道:“嘲風傳說是龍的第三子,平生好行險和遠望。嘲風是災獸,能操縱地震海嘯,不過你看嘲風生有尾羽翅膀,隐約有鳳凰的特征,所以也有鎮災祥瑞之意。古建築殿角上的神獸就是嘲風。”
“你懂得挺多的嘛。”歐陽巧笑了笑。蕭然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頭道:“對了,你知道這裏是什麽地方嗎?”
歐陽巧搖搖頭:“我也不清楚,這個信封是三天前的早晨突然出現在我的陽台上的。”三天前?蕭然微微吃了一驚,這和自己和莫杭收到信封是同一天。蕭然将卡片翻過來,本以爲同樣會寫有那首奇怪的小詩,沒想到内容隻有一句話:
歐陽小姐,想知道父親去哪兒了嗎?8.10.2012 6:00am西隴古城廣場
同樣的日期和地點,隻是一個是早上,一個是傍晚。“你的父親……”蕭然用眼神問道。
歐陽巧接過卡片,臉色變得有些蒼白:“我爸爸失蹤了。”
“怎麽會?”蕭然暗想,又是人員失蹤案麽?
“一個月了,否則我不會來這裏。我在電視上看到了近幾個月敖山發生的失蹤案與命案,我很擔心,我想這些案件可能與我爸爸失蹤有關聯。”
蕭然暗想她父親若是在敖山失蹤,恐怕兇多吉少了,這些當然不能給她說。于是問道:“你來這裏不害怕嗎?”
歐陽巧笑了笑,掩蓋住臉上的愁雲道:“既然蕭警官的兒子都來了,我想找到的希望會更大些。你爸爸那麽厲害,你應該也不會太差吧?”
正說着,一滴水落到了歐陽巧的手背上。雨水終于降臨,淅淅瀝瀝,飄然而下,空氣頓時變得濕潤起來。原本若即若離的雷聲漸漸逼近,雨勢也越來越大。
“雖然這案子很棘手,不過我會盡力的。”蕭然微笑着點了點頭,“我們進去吧,他們還在等我們。”
轟隆!一聲炸雷突然間響起,然後又是連續的閃電仿佛撕裂的天空,把城堡斑駁的牆壁照得慘白。
蕭然感覺耳膜都快被震破了。歐陽巧也沒準備,更是吓得夠嗆,慌忙蹲到樹下去捂着耳朵。“诶诶,雷雨天蹲樹底下會被劈的,你不會連這個都不知道吧,歐陽小姐?”
震威過後,沈西關打着一把黑傘,幽靈般出現在兩人面前:“這裏雨大,請二位立即跟我去餐廳,晚宴馬上開始了。”
沈西關做了一個請的手勢,臉上依然面無表情。兩人點點頭,快步從中庭跑回城堡内。沈西關收了傘,領兩人走進了裝潢華美的餐廳。
壁燈泛起昏黃的光暈,氣氛有些詭異。餐廳很大,一面是壁爐,一面都是落地窗。正中立着狹長的西式餐桌,米黃色的桌布上整齊擺放着精緻的餐具,食物以西餐爲主,并不算太豐盛,但看得出來都是精心準備過的。女傭們端着茶壺侍立一旁。餐廳正面的牆上安着一個液晶屏幕,估計是電視。
葉青蘭坐在靠壁爐的第一位;随後是兩個男人,正在聊天;唯一在靠落地窗這邊就是那個兇神惡煞的魏征南,旁邊是正在玩手機的莫杭。沈西關請兩人落座,自己就到一旁抽煙,也不招呼客人。蕭然略數了一下,除去主位正好一邊五個,似乎有客人還沒有來。
莫杭看了看坐在末尾的歐陽巧,小聲對蕭然道:“搞了半天你他娘是去泡妞去了,真不厚道,十分鍾功夫你打哪兒弄了個姑娘?”蕭然幹笑了一聲,拍了拍他道:“樹上。”
這時蕭然才注意到對面坐着的竟是一個高鼻梁的外國人,看容貌似乎是白人,隻是皮膚比一般白人黝黑;旁邊的穿休閑服的男人正在和他低聲交談。莫杭四處打量了一下說:“你一定猜不到這些人是幹什麽的。我告訴你,那個旗袍美女居然是意大利的珠寶設計師,一直住在米蘭,是個華僑;還有對面這個穿休閑服的闆寸頭,聽說是寫小說的……”
蕭然奇道:“你小子怎麽調查得那麽清楚?”莫杭得意洋洋地說:“你不是經常說,查案首要就是打探情報麽?”
青蘭首先打破了沉默,她端起茶杯問那個白人道:“先生是哪裏人?”旁邊穿休閑服的男人搶先說道:“這位先生名字音譯過來叫羅伯特?克拉斯韋爾,是從意大利過來的考古學家。”衆人頗有些驚訝,蕭然心說果然是人不可貌相。
“你懂意大利語?”蕭然有些好奇。
“不,我們剛剛說的是中文。”
話音未落,羅伯特就開口用比較流利的中文說道:“我在讀大學時進修過中文,幾年前因爲工作關系到過中國新疆去研究樓蘭文明,也自學過一段時間。”
青蘭有些奇怪:“我一直在米蘭工作,你的皮膚好像比一般的西歐人深一些。”
羅伯特笑了笑:“我的曾祖父本是威尼斯商人,後來因爲戰争逃到了伊朗,我是歐洲人和波斯人的混血統,童年是在中東渡過的,後來還到過埃及工作。開羅的陽光可是相當毒辣的。”
“聽說你是個作家?”蕭然對休閑服男子說道。
“我叫關越,稱不上是作家,就是寫點東西混口飯吃,爬格子爬了幾年也沒紅過,我都在考慮要不要轉行了。”關越說着擺了擺手。
歐陽巧聽見了湊過來說道:“你就是關越?我看過你的一本小說,好像叫《東方亞特蘭蒂斯》,寫得還不錯。不過恕我冒昧,我認爲你的書内容有點缺乏真實性……”
關越不禁苦笑:“小妹妹,說話單刀直入也算你的優點,不過小說都是虛構的,你又何必較真。”
羅伯特補充說:“小說雖是虛構的,卻也源于我們真實的生活。”關越點了一支煙,問蕭然道:“看你們三個的年齡,應該是大學生吧。”蕭然點點頭:“西安乾清大學。”說起自己的學校,蕭然還是比較自豪的,無論學術氛圍還是曆史淵源,乾清大學都在國内是數一數二的。“百年名校啊。”關越感歎道。
“對了,這位老先生怎麽稱呼?”關越突然看到了一直一言不發的魏征南。蕭然以爲他又會立刻發火,不過還好,魏征南隻是瞪了關越一眼,手裏拿着高腳杯一直把玩,沒有搭理他,搞得關越很尴尬。
小說家,考古專家,珠寶設計師……毫無關聯的一些職業,爲什麽會被召集到這裏來?古堡的主人遲遲不肯現身,是要搞什麽花樣?蕭然心中越發好奇。
一陣風把幾扇落地窗吹得咔咔直響,一場暴風雨在所難免。
過來好一會兒,還是沒有人進來,莫杭已經對自己面前的一塊西冷牛排垂涎三尺了,大半天沒進食,蕭然也不免覺得有些餓。
大家都在等待着主人的出現,一直沒說話的魏征南也沉不住氣了,他似乎突然想起了什麽,立刻站起身快步走到餐廳門口想打開門,但是任他怎麽用力,門把手卻紋絲不動。
有人從外面将餐廳門反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