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弗亂其所爲,所以動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
這是邢小天初中時學習的一篇古文段落,也是他一直用來自勉的座右銘。西方的人們說上帝是唯一的、良善的、全知全能的,那麽如果也用一組詞來形容邢小天的話,可以這麽說:邢小天是杯具的、醜陋的、人人可欺的。
他很醜,《巴黎聖母院》中描述那個善良的敲鍾人時是這麽說的:“他叫卡西莫多,一個被父母遺棄在巴黎聖母院門前的畸形兒,幾何形的臉,四方形的鼻子,向外凸的嘴,上帝把一切醜陋都給了他,被稱爲長相醜陋又聾又啞的鍾樓怪人。”如果雨果先生還活着,當他看到邢小天時,或許會認爲卡西莫多長的還挺讨人喜歡的——邢小天長着不規則輪廓的臉(小時候長的醜,經常被人打,還專門打臉,每次都血肉模糊,又沒錢治療),看不清五官,臉上橫着各種瘡疤,由于缺乏營養,頭發稀稀落落就幾根,已經20歲的他身高還不足1.5米,骨瘦如柴,腰背佝偻,一條腿天生畸形,腳朝後長。說實話,如果讓他到《生化危機》片場演一隻喪屍,根本不用化妝。
邢小天是個很“特别”的孤兒,爲什麽“特别”呢?除了長得醜之外,他的生命力特别頑強——他剛出生,就被亂七八糟地在身上裹了好多醫院用的紗布,外面随便用生鏽的鐵絲一捆,扔到垃圾場的填埋坑裏,臉和大半個身子都浸泡在強腐蝕性的垃圾廢液裏,皮膚被嚴重腐蝕,還沒長成的臉直接被毀容。據把他撿回家的醉漢說,他是親眼看到一個年輕的女人把邢小天扔進去的,想必那就是小天的生母了,需要怎樣的厭惡和恨意,才能如此狠毒地對待自己的骨肉啊!被撿回家的邢小天不哭不鬧,隻是眼神呆滞地看着前方。醉漢一生潦倒,看到邢小天那個醜樣子就忍不住動了心思:這小孩雖然醜,内髒卻是好的。這樣都死不了,說明很好養,每天随便給點吃的,不餓死他就行了!等他長大一點,可以把他的内髒啊、眼球啊弄出去賣,聽說眼球可以賣到很多錢呢!那個時候,老子就風光啦!直接把錢砸在那個成天問我讨酒錢的老頭臉上,然後看着那張變得谄媚的老臉,那滋味,啧啧!就這樣,醉漢把邢小天養到七歲,還沒來得及實施他的“偉大”計劃,就死了——酗酒死了。
醉漢死了好多天後,邢小天才被人發現——醉漢的房子是違章建築,一幫城管氣勢洶洶地去找醉鬼下“最後通牒”,卻在他家找到了醉漢的屍體和快餓死的邢小天。那時,邢小天還不會說話,那醉漢是把他當狗養的,從不教他說話。城管們當時都懵了,他們在充滿惡臭的房子裏,看到了一具快要腐爛的屍體和一個在地上不停蠕動并“依依呀呀”呻吟的人形“怪物”。陰森的氣氛和詭異的如臨地獄的場景,讓一名城管當天就辭職回家,發誓再也不幹缺德事了。
邢小天最後還是得救了。法醫鑒定他是一名7歲的男性兒童,之後離開了現場。警察們在維護秩序——有着如獵狗一樣靈敏的嗅覺的記者和圍觀者,帶好了攝像機和爆米花蜂擁而來。記者們收取手續費就可以進去采訪,圍觀者就沒那麽好運了。記者們心有靈犀地把邢小天作爲拍攝重點,主播們在攝像機前進行了一段段聲情并茂的演說,然後離開了。沒有人在意靠在牆角餓得瑟瑟發抖的小天,不知是哪個記者把半個咬剩的漢堡随手丢在地上,小天艱難地爬過去,把和着泥土的漢堡吞進腹中。
第二天,由于媒體曝光,小天受到了很多“關注”,很多人“慕名而來”——人們從未見過長的如此醜陋的同類。迫于各種壓力,有關部門把邢小天送到了孤兒院。于是,邢小天在擺脫了被當牲畜養的命運之後,正式變成了“人”。
在孤兒院裏的,都是一群苦命的孩子,他們由于各種原因失去了父母或者被父母遺棄。他們中有很多也有悲慘的童年,扭曲的性格。外界的慈善家們每年都“施舍”很多錢物給他們,孤兒院外面的人大部分都以爲,孤兒們有錢了,就能過上幸福生活。于是,對于這些孤兒,整個社會在道德上安逸了,除了每年給些錢,有關部門領導走過場地看望,媒體報喜不敢報憂的報道,孤兒們被人們遺忘在角落——所有人都認爲孤兒們生活得很好。
孤兒院成了社會的角落,除了黑心的房地産商們每天恨不得鏟平孤兒院蓋商品房之外,很少有人問津。而現實就是,在人類社會,某個地方被人們的視線長期忽視,就會滋生黑暗。
人類的黑暗來自于人心,人心缺乏真正的關愛,就會失去自身的存在感,不管是否年幼。孤兒院裏的孩子們很少和工作人員們有情感交流,因爲那不現實,通常一個人要照看十幾個甚至更多孩子的生活,久而久之,孩子們得到的關愛就少了,因爲誇張點說,孤兒們此時與其說是被撫養,不如說是被“飼養”。邢小天就被送到這樣一個冷漠的環境中,加上他長得令人厭惡,一開始就被那些孩子排斥,沒有人喜歡他。當他們發現小天雖然長得恐怖,但懦弱膽小時,就開始欺負他。當這些孩子在情感上得不到滿足,心靈空洞時,就走向了另一個極端,可憐的小天成了他們的發洩品。于是,可憐的孤兒們成天欺淩更可憐的小天,在院子裏毆打他,在食堂搶他的飯菜,在宿舍尿濕他的床單鋪蓋,在廁所向他丢石子······這其實是一個很可悲的悲劇,不是嗎?
小天就這樣在孤兒院裏過着水深火熱的生活,也被他可悲的命運折磨的越來越堅韌。他雖然醜,但很聰明,在孤兒院自己辦的學校裏,他一直上到初中畢業,他的成績永遠是第一,也因此被嫉妒的孤兒們毒打。九年義務之後,他也成年了,他離開了孤兒院,獨立了。他以爲離開孤兒院,好日子就來了,再也沒人欺負他,可他錯了,他沒有任何社會經驗,沒有任何一技之長,沒有在世上活下去的能力,外面的世界,對他來說,比孤兒院裏更黑暗。
于是,可憐的小天過起了流浪生活,乞讨、到垃圾堆裏找吃的、被城管毆打驅逐······
直到有一天,當小天餓得迷迷糊糊地蜷縮在馬路邊時,他看到了一隻白嫩的小手,遞給他一包餅幹,他擡頭看到了一張微笑的臉,是個女孩子,她很美,很美,小天感覺到自己的靈魂在顫抖——那是一種不可言喻的感覺,一見鍾情?可能吧。小天渾渾噩噩地接過餅幹,就這麽呆呆地看着女孩。女孩看他的目光沒有别人看他時的厭惡惡心,輕聲對他說:“跟我來”。
小天高興地跟着這個從他來到世界上以來,第一個給他溫暖的人,住進了女孩爲他準備的小屋裏,女孩告訴他,她是一家藥業公司的職員,可以爲他找一份工作。小天對她千恩萬謝,看着她的眼神更溫柔了。
第二天,女孩帶着一包沖泡藥劑來找小天,說是給他找的工作是“品嘗師”,任務就是嘗嘗藥物的口感,上報上去然後調整。小天很高心,答應了下來。
一段日子以來,小天和女孩相處得很融洽,小天鼓起勇氣向女孩婉轉地表達他的好感,女孩也暧昧地誇獎小天的善良真誠,對小天也有好感。小天心花怒放,感動莫名。
日子一天天過去,小天沉浸在自己對愛情美好的憧憬裏,可他發現自己身體一天比一天差,不停流鼻血,掉頭發,吃不下飯。小天很着急,也很困惑。直到有一天,小天聽到屋外女孩和一個男人的對話,女孩說:“我看他已經不行了,老公,再在他身上試藥也沒什麽價值,我們換個人吧。”小天吃驚、疑惑、憤怒,他強撐着走到門口質問女孩:“你騙我?!”女孩再也沒有掩飾自己對小天的厭惡,嘲諷地看着小天,向她丈夫使了個眼色,那男的一拳砸暈了小天,把他捆到袋子裏,扔進了不遠處的江水中······
小天被冰涼的江水一泡就醒了,他掙紮着,掙紮着,可始終就是徒勞的,片刻之後,小天掙紮不動了,回光返照似地回想着自己的一生,或許死了也不錯,他來這世界,就像來到了煉獄,就這麽結束吧!
在小天就要失去意識時,他聽到了一聲深沉的歎息······
一個聲音在他腦海中回蕩着:你恨嗎?很恨吧?去吧!去毀了這個荒謬可笑又可悲的世界,去毀了人類吧!他們從未給過你溫暖,隻給了你痛苦,去吧!從現在起,你,就是滅世者!!!
一道血紅的強光刺入了邢小天的雙眼,他再睜開眼時,雙目血光暴閃,江水沸騰,一公裏之内的江水蒸發了,江水斷流!小天注視着遠處高聳的電視塔,下一刻,他就到了那裏,俯視着汽車、人群,目光冷漠,就像看着一群蝼蟻!
他喃喃自語着:“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我的大任,就是做這滅世的魔頭麽?好吧!從今往後,我便是魔!我要這衆生,盡皆消亡,回到那創世的原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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