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樂14年秋,大風之夜,期間狗吠不止。鎮口劉家茶鋪,沒于大火中,劉家四口無一幸免。
次日,日頭還沒打照面兒,天嘛撒嘿,就有一下人如丢魂一般的喊着老爺,說是劉家出事了。于青本想天一亮就打着響兒,熱熱鬧鬧的去提親的。這下可好,這小老頭臉都白了,一家子人都起來了,沒聽明白的問着,聽明白的都愣在院子裏看着。于青出了門,就朝着西門的縣衙奔。才出了街口就遇到師爺了,帶着打更的也往那邊趕。這師爺一開口就是個“節哀啊,于兄。”看着那師爺于青臉都白了,問“這是怎麽回事兒?”,心裏雖然不爽,也顧不得和這師爺瞎咧咧。“全家四口人啊,給一把火點了,仵作正在驗着。估計怕是遭了匪了。”
“你跟我來,自己看吧。”
一眼望過去,那是真黑,不看到蓋屍體的白布,你都不知道屍體在哪兒。仔細一盯,三具屍體都是完整的,旁邊一具,屍首分家,手腳分家。狗也遭了秧,一并成了黑炭。于青站在門口偷瞄了瞄,白布蓋着,也沒看出個一二三。這下子是死了的心都有了,天也快亮了,心想着,回吧。見于青要回,師爺有熱情起來:“節哀,節哀,節…..”于青一下子就火了,“節什麽哀啊,這不還沒上門提親呢麽!”甩下張又長又臭又紅的馬臉,便走了。縣老爺看了眼師爺,師爺一眼憋屈。然後又臭了師爺一大眼,師爺這才低下頭,憋着口氣跟着于青走道了衙門口,還送到了街口。于青那是頭也不回,不緊不慢的走回了家。天還涼,回到正堂門口,剛一落座,下人就送了一杯茶上去,一口下去,吐一口白氣。于李氏盯着,小妾盯着,于宗翰盯着。“死光了,大黃都燒成了炭。慘啊。”話說他也就看見大黃了。
于宗翰不語,眼中有一些失望。
“那一家老小都沒活口了?”于李氏問道
“是啊,就連小孩兒都沒放過,燒得光光的了”
“造孽啊,”小妾又問到“那這麽些嫁妝,不是白準備了?”
“人家家裏出事了,你怎麽腦袋裏全是錢錢錢,就知道錢”于青一個白眼就看了過去,可他心裏想着,這傻娘們說的倒是在理,“就先放着,這城裏又不是隻有劉家一家。”又醜了那小妾一眼。
下人們都看着,于青也不好再接着說些什麽,其實心裏還在罵着,小妾就是小妾,不識大體,在下人面前就錢錢錢的,真是丢人丢到家裏了。
于宗翰本來是中午還打算去茶莊見個買主,約好了的,現在隻得改了。隻好等買主上門,再出去哪家小酒館坐坐。
這一大上午的幹點啥呢,也沒個去處,在家裏也閑的慌,正好家姐約出去逛街,那就去吧。交代好了下人,姐弟倆帶着下人就出去了。城東頭鎮口附近反正是不去了,晦氣。
這女人逛街吧,一條街集也就三裏左右,可這來回來回的走怕是走出十幾二十裏了,受不了啊,你說看是要看個半天,買是不買,看看别家的又走回來,又再走回去。這病剛好,得找個面攤歇歇,還餓,吃了一碗。這小鎮什麽都不好,集也是一月就那麽一兩次,越往冬裏去就越少。過了這個月,就該等着過年的年集了,也逛不了幾次了。歇夠吃飽了,看家姐還在逛,于宗翰便回家候客去了,回來沒多久,客到了,正好趕上吃飯的時候,家姐也回來了,老爺子也在,便招呼客人一并坐下來了,于青也就當面看着于宗翰把生意給辦了,一聲未吭。這下這點兒高興的勁兒才緩了些早上的悶氣。這買家也是機靈,看前院那麽些嫁妝也沒多問一句,談好了事,便走了。老爺子現在是一臉喜色,誇得這兒子都有些不好意思,可這小媽一看宗翰臉上喜色勁兒剛一去,立馬就陰了下來,急忙補了一句,我看城北的張家的張婉玲和你挺般配,要不小媽幫你說說去。
“張家?張明?他家那位管事兒的是不是叫徐斐?”
“是啊,老爺你認識啊?那太好了”
“豈止是認識,那女人惹不得,你可不要和這家人多來少去的,那樣人家出來的子女,可不是什麽省油的燈。”
“小翰,要不姐姐給你介紹一個?她家在城南,你去過的,爹也常去。”話說着眼睛都往着于青身上去着。
于青愣了愣“你說的是楊家?楊家那個小的,叫什麽楊玄婧?”
“是啊”
“不行不行,楊老家就隻有那麽個小的陪着了,楊老怕是不願意,我昨天才去他家說了宗翰的事,楊老當時還說好,說宗翰也長大了,要成家了。”于青顯得很尴尬“這事不好辦。”
這楊玄清倒是和于家大小姐野慣了,也常來往。
這兩個女的在一起都是男的,分開了才是女的。
“這事兒包在你姐身上了”話音剛落,于燕就說回房休息了。
老頭一臉疑惑,像是有話要講。小媽一臉臭像一聲不吭。當娘的那位笑了笑,什麽也沒說。
然後便各自散了。
楊宗翰這小子也沒報什麽希望,但心裏還是想着,這回不會再出什麽問題了吧。再出問題就真的是命不好了。
後山楓葉紅了一大片,石榴呢也熟了,鎮子上也幾乎平靜了下來,前些天縣老爺還請了張乾下來做了場法事,燒焦的城東劉家茶鋪那地也還空着,也就那麽空着,也沒人提。都知道才死了人不吉利,地空着,原本茶鋪是月月有貢享這縣老爺現在這銀子自然是少了些。但也不希望沒破了案就開始倒騰這地。
屍體都擺了七八天了,雖說是燒的,也不是全幹啊。雖說是秋天,這地界中午也還熱呵着呢。沒辦法隻能先埋了,銀子誰掏啊,本來是想從公銀裏騰些出來,但又怕這按台大人說他巧立名目克扣貢享。烏沙得保。這血還得是自己出。
劉家人其實平時也沒虧待這縣老爺。
打碑的打碑,該怎麽來怎麽來。可是這碑文可就難辦了,非情非故的。隻好拍拍腦門上去求求劉員外家,這鐵公雞,一毛不拔說多了,那叫半毛不拔。表弟家出了這檔子事兒,人也不見,是話也不見,隻好登門問問了。
屁股還沒坐熱,一聽是打碑立墓,就開始嚎窮,那媳婦這唱功可是一流。不比街上罵街的差。沒等她嚎全咯,就着這勁兒,師爺把話給補全了:碑文寫的是表兄,碑錢,地錢,棺材錢縣衙裏出。要的是這家出人出力,劉鐵雞眼睛轉了幾圈,應下了。
好麽,人是擺不住了,得快。
鎮上的,鄉裏的都用上了,沒過兩天,都給趕了出來,一是縣老爺其實爲人不是太壞,二是這劉家茶鋪老闆平時爲人也和善,遇到邊村窮臨的還是會給添補些。
話音剛落的第三天一早,就出了喪。劉員外家還撿了些便宜,鎮上的小販,賣菜的,村裏的一些小戶主都來送了些,也不全是錢。劉員外一見,辦酒席。這樣一來,該來的會來,不該來的看這陣勢也會來。還有那些窮瞎子送的菜什麽的也就不用買了。請了客,辦了喪宴,他劉員外的那些親戚不來也得來了。劉家一大家子,宋家(劉茶大的媳婦家裏人)一大家子這一來都又是錢又是禮的塞了劉宅裏院外院一院子。這人情啊,說不得。面上兒的是面上兒的,裏子裏有的也不少。鎮子上來的人也多,動靜自然也挺大。都在論都在傳。各種版本的故事情節,有的說是中了邪,有的說是以前結了仇,有的說是這劉家小姐不簡單,還有的說是上輩子做了缺德的事兒,這回剛好應了。
這下子,這案子,想冷了都不行了,頂着的往快了辦。這縣老爺知道是搬了個石頭砸到自己腦門心兒上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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