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早,靜谧的山寨從夢中醒來,一切如常,男人們紛紛下田上山,女人煮飯喂雞鴨狗豬,小孩子們即便再困也會被媽媽們揪起來放牛羊,結伴而行,喧嚣吆喝,春天特有的希冀與聒噪彌漫開來。我這樣豆大的孩子可賴床的,更主要是我是老三,頭上倆姐大我八、五歲的。昨晚發生的事此時已隻屬于蘭嬸家,或者說一直都隻是他們家的,誰也無法擔當别人的事,因爲痛苦沒人能感同身受的。我睡眼惺忪的跑到院子裏就撒尿,似乎家裏什麽地方都可以是我的廁所一樣,隻是每次都會被大姐抱怨說院子一股尿騷味,夥伴來玩都要笑她家不愛幹淨。蘭嬸家門緊閉着,這在山裏人家絕對不應該了,我也有自己的小腦袋能思考的,所以跑過去梆梆的敲門。門并沒有從裏面鎖住,我用力便推開來,笨重的木門吱呀像病危的老人。蘭嬸家就隻兩間單房,睡覺做飯分開而已。我推開的是她家正房(睡覺的房)、、、、、、我隻知道我看見熟睡的蓬頭垢面的蘭以及我的哭聲招來的所有廚房忙碌的女人們很悲傷似乎,媽和幾個女人更是嗚咽抽泣。我竟然走到蘭身邊摸了她的已冰冷的臉,她的眼緊閉,嘴唇發紫,我這一舉動把媽媽駭個半死。蘭死了,或者她想跟她孩子一起生活在離我們很遠的天上,且不敢說天堂,因爲沒人知曉她會過得好或者怎樣。男人把蘭草草埋掉就不見蹤影了,有人說被蘭的娘家人恐吓不敢回來了,而現在想來他或者找到更好的出路了。一個人的消亡如此無奈,但與外人又有多少幹系,日子依舊,太陽月亮依舊,山花依舊,打鬧的狗仔們依舊。我倒是經常會想起蘭,但卻從沒夢見(後來的山上夢見是唯一)、、、、、、我并沒有在老魏的預料之中醒來,相反更是進入深度睡眠狀态。呼吸平穩,臉色也無異樣。老魏一臉的抱歉跟疑惑,隻能提議爸媽另做打算。而我卻像是做了一個多麽多麽漫長的夢,夢裏的生活挺好的,夢裏隻有蘭嬸,她多麽多麽的寵我。現實是爸爸去鄉裏合作社貸款把我養在市醫院裏,雖不見好轉,但不會更糟便是晴天。媽媽寸步不離的守我在床前,抽泣累了就趴一會兒,仿佛明早太陽出來時我又可以蹦起來做個鬼臉吓她,似乎做夢一樣媽媽嘴角上揚了一絲。第五天,嫁在市裏的堂姑姑聽說我的事後到醫院看我,聽媽媽叨唠後便出謀劃策起來“川硐那邊有個姓何的仙姑,聽說很靈的。我有個同事因爲走夜路被野靈叫去耍了三天,後來請過道士都沒用,還是仙姑弄好的。”在我們山裏有種說法,道士是武力解決鬼怪,而仙姑則是調解師,充當陰陽的鏈接媒介作用。武力解決不了的頑劣,隻能靠調解折中,或者洗腦感化,所以仙姑一類的人都是打親情牌的,且一定能說會道的。爸媽一聽堂姑的話,頓時又覺得有了新的希望,當天下午就帶我出院。醫生也無話可說,反而一臉不好意思地說“神藥倆解是好事”。堂姑父是市裏人,自然他們家的條件我家以及山寨裏不可比。她跟爸爸從小就關系很好,自然她會費心地幫他的哥哥。把我跟媽媽安頓好在她家時已是晚上。爸爸、姑和姑父連夜打的去往川硐。川硐同我的雙林(我的寨子叫雙林,可能以林多爲名吧)一樣山。司機隻知道大概位置,天又已晚,一對三,他自然停山外的泥胚大路上就不肯往裏開了。仨摸着山路進到川硐時狗吠鴉鳴的。問了幾戶人家才到家。仙姑家境不錯,一堂屋一卧室。堂屋正中供着家祖神壇,神壇下一張齊人腰的八仙桌,倆旁各一張長闆凳(可以排座仨)。聞聲出來招呼的老頭是仙姑丈夫,瘸腿,他自然了解來人來意,轉進卧室叫仙姑。仙姑五十來歲,長發盤在後腦勺,雖然青白參半,但有韻味,且眉目清晰有氣質。一身淺藍色長衫。仙姑慢慢的移步到桌旁坐下,這時父親才發現她是個盲人。也難怪,但凡有點特異功能的人誰能跳脫這殘缺的命運,不然公平何在?仙姑足下無子,原因不詳(大概就是現代很容易治好的不孕吧)。“三位有何事貧仙可以效勞的?”爸爸一翻細述後,仙姑點點頭,示意老頭到跟前耳語幾句。老頭便進到裏屋,一會拿了一系列暈仙(即是仙姑進到陰陽界限)用的道具:紅蓋頭、一大瓷碗糯米、三支紅白蠟燭。隻見仙姑蓋上紅蓋頭,雙手蘭花指樣放在倆膝蓋上,嘴裏叨叨的念了些話語後全身便如同篩子樣抖起來,大家粗氣都不敢出。突然她停下來,頭部轉向父親“本大哥(爸爸小名),你找我?”爸爸一時語塞,半天沒反應過來。“我是杜蘭啊,才多久就不認得了麽?”爸爸的臉變成一種難以名狀的神情,驚訝?還是故人再見?害怕?恐怕都有吧。這時仙姑又猛抖起來,突然又頓下,問道“這個叫杜蘭的女人說接你娃在她那兒陪她幾日,好吃好玩的都給他。不過隻能是她的一廂情願罷了,人鬼殊途終會害死你娃。我幫你問問她可有更好的辦法折中”,爸爸頻頻感激點頭。說完便又開始篩起來,頓住“杜蘭,貧仙能否做個調解?人鬼殊途,終會得不償失。況且本一家對你生前不錯,你大可以此積下陰德,來世必有福音”“仙姑,我當時也隻是想跟晨晨玩一會,可後來卻舍不得他離開。我命苦,生前無法享天倫,死後還想了卻心願。”暈仙的仙姑此時已分裂爲倆,一仙一靈。“既然你如此疼愛晨晨,你又怎害他無法享盡人間快樂幸福?疼愛不是占有,是放開手”。原來,蘭死時腹中胎兒尚未成型,自然無法凝聚成靈陪伴她那來不及叫的媽媽。“你何必遊蕩,七七四十九天後你大可以投胎轉世獲得重生,上世受的苦,來世上天會償還你的!爲仙絕不欺你!本仙願用四十餘載的仙行賭你的來世”“既然仙姑都這般慷慨了,況且我也不想害晨晨,我聽你的”。叭的一聲,仙姑倒地頓了幾秒後回陽過來,慢慢的站起來,抖了抖長衫,表示事情已圓滿結束了。堂姑趕緊把準備好的一個大紅包走上前塞到手裏“仙姑,禮薄請莫見怪啊,不知如何感激您啊”爸爸、姑父一旁也頻頻點頭道是。仙姑慈祥地一揮手說“貧仙五十尚膝下無子,我倒是很好奇晨晨這個孩子,如此讓杜蘭疼愛。更且他竟然可以同靈體生活五天有餘且生命未休,說明這孩子體質極陰,實屬罕見啊。本兄弟,不知我能否有幸見他一面”、、、、、、爸爸仨人回到姑家裏已經夜深了。爸爸迫不及待地到我床前對媽媽說“有救了!!!”、、、、後來便是我醒來發現已是躺在幾十裏開外堂姑家床上的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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