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劉繼峰打開大門的時候,貨倉内的景象讓這位幹練的探長都吃了一驚。血從門口趴着的屍體中流了出來在低窪處彙成了血泊。劉繼峰深吸一口氣,空氣中彌漫着血腥氣與腐味交織的味道。放眼看去,破舊的倉庫裏早已沒有什麽貨物,空蕩蕩的隻能看見十幾具屍體靜靜地躺在地上。搖擺昏暗的燈光,使這裏顯得更加陰森恐怖。
“小迪,跟緊點”劉繼峰不自覺的讓吳曉迪跟緊自己,“對了,報案人是怎麽說的?”
“隻是說……這個老倉庫傳了來很多槍聲……”吳曉迪戰戰兢兢答道。
“槍聲……”劉繼峰走到了倉庫中央的長桌旁邊,憑借着頭頂上微弱的燈光觀察着四周。一具屍體伏在桌上,手裏攥着鈔票。長桌上的玻璃瓶都已經破碎,碎玻璃散落了一地。他蹲下用手指沾了些地上的血,血液已經粘稠。成攤的血迹上,沾有零散的鈔票。
“驗,死者眼開嘴和,四肢僵硬,右手握拳……”劉繼峰站起身,小心翼翼地翻動着死者,“緻命傷看來就是胸口的槍傷,直接斃命……記下了嗎?”
“……記……記下了!”吳曉迪慌忙地答道。作爲一名新上崗的女警員面對這麽血腥的現場被吓壞也是很正常的。嘴上答應的很快,心裏卻十分不開心……總嘀咕着自己怎麽這麽倒黴,今天晚上輪到自己值班。
“死者左手握着鈔票,可能是與同伴争執時被突然開槍打死。以至于……左手五指肌肉……松弛?!”劉繼峰顯得有點吃驚。但什麽也沒有說,凝着眉思考了一下,突然站了起來在現場走來走去,四處觀察。
到底是怎麽回事兒?劉繼峰問着自己,十四具屍體數量剛剛好,四周的柱子上的彈痕和四處散落着的屍體證實着自己一開始的推論……一定是劫匪分贓不均起了内讧……可是……總有什麽不對勁。
劉繼峰自己真的有點想不通,到底是哪裏不對呢?!感覺毎一個具屍體都有可疑之處,但合在一起他卻想不出任何别的解釋來。他陷入了沉思……不知過了多久,劉繼峰感覺四周靜得可怕!
“曉迪,曉迪!”劉繼峰呼喊着手下,但是得不到回應。接着快步走出了倉庫,站在四周還是見不到一個人影……“怪了!這死丫頭跑哪兒去了!”劉繼峰十分不解,這一晚天氣很不好,不見月亮,詭異的很。搞得人心裏直發毛,劉探長開始擔心起曉迪的安危……
轟隆!
天上突然打起了雷,驚了劉探長一跳,随後暴雨緊接而來根本沒有給他選擇的機會,徑直跑回了案發現場……
“今天到底是怎麽回事!”劉繼峰顯得十分生氣!站在門口焦急地望着外面,殊不知……
“繼峰……”有人在背後幽幽的叫着自己,這一聲不要緊,聯想起之前對現場的畫面不禁地讓劉繼峰出了一身冷汗。
他緩緩地回過頭,看到了一個人站在長桌後面……雙手自然下垂,背也是弓着的……微弱的燈光讓大探長一下子沒有認出對方是誰,但是這穿着卻十分熟悉。他大着膽子往前挪了兩步……
“你……你不是死了麽?!”劉繼峰定睛一看,正是上午被槍殺的葉老先生……頭上的單孔還一直往外滲血,繞開鼻梁越過嘴唇由下把往下滴……“你……你,你怎麽會在這裏!”從警七年,跟死人打了這麽長時間交道……卻從來沒有跟死人說過話!但是這一切,在劉繼峰看來都似曾相識……
“你……說……呢?”這位不知該稱爲先生還是……屍體的……先生。似乎是在跟劉繼峰開着玩笑,像是故意拖長聲音一般煎熬着聽者的内心。
“葉伯父,我……很抱歉發生了這樣的事。我們在全力追查線索!殺你的劫匪你也看到了,都在這裏十四個一個也不少。”劉繼峰果然是過于常人,在如此情景面前依然鎮靜。若是吳曉迪在場想必早已吓昏過去。
“哈……哈……哈!看看你的腳下!”
“我的腳下!”劉繼峰順着指引看到了腳下的那具屍體,“葉伯父!葉……”劉繼峰想多問些什麽,擡起頭卻發現葉老先生已經消失了!
“葉伯父,葉伯父……”
……
咚……
“哎呦……”
“探長!你怎麽啦?!”
劉繼峰捂着頭,從床下爬起來。剛才那一下看來摔得不輕……
“曉迪啊!你來了?!”面對吳曉迪的出現,劉繼峰早已見怪不怪了。
“探長,又做那個夢啦?”吳曉迪對劉繼峰的情況似乎也見怪不怪了,“當年案件現場記錄就在你床頭櫃抽屜裏!”邊說着便走出了卧室。
“算了,都背下來了。”劉繼峰站起身穿上上衣,邊走邊說,“死者眼閉嘴合,身後有四肢爬行的痕迹,渾身衣物下方粘土,應是受重傷爬行一段,失血過多而死……”
“傷口爲腹部槍傷,大量血液流出,應是脾髒受損。”曉迪端過早餐放在桌上,“我都記下了,别想那麽多,趕快吃完還要上班呢!”
“知道啦!”劉繼峰對曉迪的催促十分不滿,但是也無話可說。這件萦繞他心裏三年一直揮散不去的案子早已定案,但是不知爲何他總覺得沒那麽簡單……
“曉迪,你說當時現場那麽多人……”
“對呀!現場那麽多人都沒看出什麽問題,怎麽偏偏就您看出來了呢?”曉迪放下了手裏的油條振振有詞的說道,“那是因爲咱們劉探長是上海英租界有名的法醫神探,能讓死人開口說話!當然能看出來異樣啊!”
“對啊!話是這麽說但是……”
“但是當時雷探長和葉探長都在現場,雖然也覺得哪裏不對勁但是似乎沒有别的解釋,找到的證據都驗證了最初的推斷。”曉迪顯得有些不耐煩了……
“對,對……”劉繼峰被弄得無話可說,隻好應付着答了兩句。
“探長?探長?”曉迪小聲的叫着,生怕自己剛剛弄得頭兒不高興了,“沒生氣吧?!”
“沒生氣!”劉繼峰有點不耐煩了,“是被你搞的無話可說了!你說也是,三年前的這案子,它怎麽就搞得我誰也睡不好呢?!”
“您可說呢!這葉老先生是葉探長的爸爸,他不想搞清真相?如今雷探長也辭職了,馬上就成了葉家的上門女婿,這葉老先生也是他嶽父了吧?人家兒子、女婿都沒你這麽上心,倒是你一煩煩好幾年,時不時做個噩夢的。”
“唉……話雖如此,但是我跟你說過。人命大如天,我們處理人命案手握生殺之權,不可不慎之又慎。出個冤案,可不行啊!”
咚咚咚……這時傳進來一陣敲門聲……
“是誰呀?!”劉繼峰轉身開門,“阿水啊!這麽着急怎麽了?!”
“探長,西郊發現女屍!局長喊你快去!”
“知道了,曉迪别吃了!走吧!”
……
在劉繼峰夢裏一直出現的案子就是三年前轟動上海灘的一次銀行劫案。當時有十四個劫匪沖進葉氏銀行搶劫,行動十分迅速老練。在警局還沒反應之前,劫匪就已經作案完畢。奇怪就怪在,這十四個劫匪在臨走前突然想起了什麽似得,一個人停了下來問,“這葉氏銀行的老闆在哪?!”葉家先生那天正好巡視銀行被作爲人質,見劫匪問道邊站起身答應。誰知此人二話不說直接往葉先生頭上開了一槍,葉先生應聲倒地,驚呆了在場所有人。當警察趕到現場的時候,隻剩下餘驚未定的人質和葉老先生的遺體。
劫案發生後,鑒于此案危害巨大,加之葉家家大業大勢力不小,葉家大公子也是英租界警局有名的探長。警局調用全部警力調查,讓劉繼峰、雷淩雲、葉晗三位警長帶精幹力量分三個方向偵破此案。然而,還沒等排查工作做完,當天晚上留守警局的劉繼峰就接到報案說碼頭的一個老倉庫傳來一陣槍聲。開始劉繼峰并不以爲意,覺得可能是黑幫火拼。誰知抵達現場發現老倉庫散落了一地鈔票,數額巨大,在場十四具屍體恰與上午劫案劫匪數吻合。随即叫葉、雷兩位探長前來支援。
現場發現彈坑100餘處,死者皆前胸中彈,場面相當慘烈。三位探長初步推斷是劫匪分贓不均起内讧自相殘殺。但随後的調查中毎具屍體都有些可疑之處,加之銀行被劫贓款數額巨大,足夠這十四人一輩子吃喝無憂,常理不會發生内讧。但是事實就這麽擺在眼前,淩亂的現場,散布在各處的彈殼鈔票都是物證。劉繼峰從屍體上雖然看出很多可疑之處,但是也理不出個頭緒。鑒于當時時間已晚,現場調查暫告一段落。
但是接下來的十五天裏警局内部出現了重大分歧。由于案情牽扯葉家,葉晗被調回局裏坐鎮避嫌。劉繼峰通過對十四具屍體以及現場的反複勘驗基于内讧槍戰的背景進行了現場的推演,雖然順利推演下來但還是有些疑點無法解決。相反,雷淩雲大量排查葉家背景關系,得知葉家向來以德行商業内口碑甚好,樹敵不多。但是在排查舊事時,查出當年最大的競争對手楊家因借高利貸應對商業戰争全家被趕盡殺絕……這條線索順藤摸瓜,劫匪十四人中匪首楊三即倒在門口的死者,正是當年楊家小工其父母皆在楊家做工。事發之時其父母接受牽連緻死,隻有他僥幸生還。遂斷定此案爲複仇劫案。
雷淩雲認定楊三在二十年後糾集鄉衆開始對葉家尋仇,鄉衆大多奔錢而來。已至搶劫完準備離去時才想起尋仇一事。所以才會發生突然問起老闆,然後直接槍殺葉先生。之後在老倉庫分贓時,有人提出既然楊三大仇已報要求其少分贓款,一言不合大打出手。楊三在撂倒衆人後不幸中槍,還未得到醫治就脾髒大出血而死在倉庫。
另一方面劉繼峰不相信事情就如此簡單與雷淩雲發生了争執,一方執意要定案,而另一方仍然認爲此案存在疑點。事情僵持了一日,葉家及社會各界對此案十分關注,警局怕再不結案難平民憤。而此時葉家都相信事情沒有這麽簡單,一定要警局繼續調查。一方面劉繼峰反複勘驗現場屍體,另一方面雷淩雲到葉家遊說。在之後的十天裏,劉繼峰雖然找到了一些蛛絲馬迹但始終串聯不起來。而葉家二小姐葉曉雯經曆喪父之痛難以自拔在雷淩雲反複撫慰下竟情況好轉,站在了雷淩雲一方。
僵持局面一轉而下,雷淩雲不知從哪裏又搬來了很多物證證明此爲鐵案,而劉繼峰這邊始終沒有進展。葉家人逐漸失去耐心,最終坐山觀虎鬥一個多月的葉晗出面協調,最終此案按照雷淩雲意思定案。雷淩雲那時憑借精準的槍法、矯健的身手還有敢打敢拼的性格剛升任探長一職,然後破此大案而名聲大起。之後更是傳出其與葉家二小姐的戀情。
案件就告一段落了,但是坊間卻仍然流傳着各種說法。更有甚者說是葉家老爺的鬼魂殺死了十四個劫匪。但是随着時間的過去,人們也便逐漸忘去了這些。一切的疑點,都消失在時間的無情下,隻存在在有心人的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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