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仁傑正坐在正堂的書案後靜靜地思索着。門“砰”的一聲打開了,一陣急雨飄了進來。狄公一驚,趕忙站起身走到門前,正要關門。
“大人!”門外傳來叫聲,狄公擡起頭,隻見院子裏,狄春打着雨傘,李元芳和一個陌生人向正堂匆匆走來。狄公趕忙打開門,李元芳、狄春和陌生人走進正堂。
李元芳向狄公介紹道:“大人,這位是殿中省掌管閑廄的飛龍使何雲大人。”
陌生人躬身施禮:“卑職飛龍使何雲參見國老。”
說着,便要跪下叩頭,狄公趕忙扶住了他:“大人免禮。如此深夜将大人找來,本閣心内不安,快請坐吧。”
何雲謝過狄公,三人分賓主落座,狄春獻上茶來。
李元芳笑道:“大人,本來卑職是不敢勞動何大人大駕的,但何大人堅持,一定要見到大人才能道出詳情。”
狄公一愣:“哦?”
何雲從懷裏掏出了那張馬蹄拓樣:“國老,今天下午李将軍拿着拓下的蹄印前來找我,也将他的看法告訴了卑職。卑職即刻查看《馬經》進行比對,認爲此蹄印可以肯定是馬無疑,并不是什麽妖獸。”
狄公吐了口氣,臉上露出了微笑。
何雲道:“然而,卑職同時也發現了一件可怕的事情!”
狄公一驚:“什麽事?”
何雲道:“此馬所戴蹄鐵乃是隋朝所制!”
狄公一驚:“什麽?”
何雲道:“是的,這個拓印上的蹄鐵花色,本朝早在太宗皇帝時便已明令兵部駕部、官馬坊和閑廄禁絕使用!”
狄公愕然:“禁絕使用?”
何雲點點頭:“是的。因爲這種蹄鐵花色乃是前隋炀帝骁果軍的專用蹄鐵,凡打造、使用此種花色者在本朝罪同反叛,按大逆論處。”
狄公倒抽了一口涼氣:“你是說,這個蹄印上的花色,是前隋骁果軍專用的?”
何雲道:“正是。當年,太宗聖谕下達後,凡繳獲前隋軍的馬匹,均被換上了本朝所制的護軍蹄鐵。”
狄公問:“那麽,這種蹄鐵會不會有散落民間的呢?”
何雲搖了搖頭:“此花色乃是隋朝的禁衛軍專用,民間是不可能打造的。再說,蹄鐵并非耐用品,需時時更換,從隋末到現在,已将近八十年,一塊蹄鐵是不可能用這麽長時間的。”
一番話把李元芳也驚住了:“何大人的意思是,這塊蹄鐵是隋末所制?”
何雲點點頭:“正是。此乃江都供械坊專爲骁果軍打造的。這種蹄花模子早已失傳。而且,打造此物乃是大逆之罪,是要夷九族的!因此,卑職想來不可能是今人仿制的。”
李元芳的臉色陡變,他輕聲反複着:“骁果軍,骁果軍……”
狄公深深吸了口氣,道:“蹄鐵是隋末所制,那這匹馬……”
何雲道:“卑職正要對國老說說這匹馬。若說蹄鐵之事萬分蹊跷,那麽,這匹馬就更加令人不可捉摸了!”
狄公糊塗了:“哦,卻是爲何?”
何雲道:“恕卑職出言無狀。這匹馬絕不應該是今人所有!”
狄公驚訝得張大了嘴:“什、什麽意思?”
何雲道:“此馬應在後漢末年便已絕迹。”
狄公越發驚訝了:“後漢末年?絕迹?”
何雲點點頭:“是的。今天,李将軍拿來此馬蹄印,卑職一見之下便吃了一驚。查遍了兵部三十六馬坊、殿中省官馬坊六廄:左飛、右飛、左萬、右萬、東南内、西南内。殿中省飛龍使六廄:飛龍、祥麟、鳳苑、鸾、吉良、六群。共四十八坊馬廄的所有馬譜,竟沒有一匹馬與此相同!”
狄公驚訝得目瞪口呆。
何雲道:“國老可能知道,官馬坊專門接收河隴駿騎,而飛龍使所轄内廄乃專爲皇家馭騎,接收的都是各國進貢的名貴馬種,可以說天下無出其右。這裏沒有的馬種,在其他地方就更不可能有!”
狄公點點頭:“這我相信。”
何雲道:“就在此時,卑職忽然想到了一種早已絕迹的馬種。”
狄公忙問道:“是什麽?”
“汗血寶馬!”說話的是李元芳。
狄公一愣。何雲一驚:“怎麽,李将軍也是這麽認爲?”
李元芳歎了口氣:“如果一定要說這蹄印是馬的話,那麽,除了早已絕迹的汗血馬,天下絕不會再有其他的馬種如此神駿,步幅如此巨大!”
何雲點了點頭:“将軍所論極是,應該說以蹄印和步伐判斷,隻有這一種解釋。然而,令人不解的是,汗血馬早在後漢時便已絕種。”
狄公咽了口唾沫,若有所思,小聲重複道:“汗血馬,汗血馬。”
何雲道:“書中記載,汗血馬是西域大宛名種,數量極爲稀少。它不食雜草,隻以苜蓿爲食;通體白色,但奔跑出汗時身上變爲血紅,因此,名叫汗血。此馬身強體健,巨大無比,自後漢絕迹後,便再也沒有記載。”
狄公緩緩站起身來道:“隋末的蹄鐵,漢代的寶馬,這到底是怎麽回事?”話音未落,曾泰跌跌撞撞地沖進門來,喘着粗氣語無倫次地道:“恩、恩師,是,是……”
話沒有說完,他雙腿一軟,李元芳搶上一步扶住了他,隻見曾泰臉色煞白,身子不停地顫抖。李元芳趕忙扶着他在椅子上坐下。
狄公大驚,問道:“出了什麽事?”
曾泰嘴唇顫抖着,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李元芳趕忙将一杯熱茶遞過去,曾泰連喝了兩口熱水,這才張開口,結結巴巴地道:“恩師,是這麽回事。從打我們在官道上分手後,卑職便回到了縣衙……”他把當時的情景描畫了一番——
曾泰走進永昌縣衙二堂,見縣尉坐在書案後手持地圖在找着什麽。曾泰的臉立刻沉了下來,縣尉擡起頭來,一見曾泰趕忙起身,迎了上來叫聲“大人”。
曾泰問:“去過江家莊了?”
縣尉支吾道:“還、還沒有。”
曾泰氣憤地哼了一聲:“今日一早,本官便命你前往江家莊調查死者江小郎的親屬,可到現在,三四個時辰過去了,你竟然還在這裏逡巡,是何道理?”
縣尉很委屈,道:“卑職有下情回禀。卑職問遍了縣衙中的衙役捕快,大家都說,永昌縣内沒有江家莊這個地方。”
曾泰道:“胡說!難道身份文牒也會寫錯嗎?明明是你躲懶畏難不肯前去,用這等胡話搪塞本官!”
縣尉吓得後退了一步,苦着臉道:“卑職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欺瞞大人。剛才大人進來前,卑職正在查看地圖,實在是找不到江家莊啊!”
曾泰一愣,走到書案旁,拿起地圖仔細地看着。果然,地圖上的永昌縣境内,沒有江家莊這個名字。
衆人聽罷此言,都目瞪口呆。李元芳納悶道:“沒有江家莊這個地方?”曾泰點點頭。
狄公問道:“那後來呢?”
曾泰歎了口氣:“學生仔細對照了江小郎的身份文牒,那上面寫的确實是河南縣江家莊。河南縣就是永昌縣,是幾年前才改的名,而那文牒肯定是河南縣改名前所發。卑職百思不得其解,找來了很多熟知永昌地理的捕快,大家衆口一詞,都說沒有一個江家莊。”
狄公和李元芳對視了一眼。曾泰接着道:“後來,卑職想到,會不會是江家莊改名了,而我們不知道。在縣尉的提醒下,我想到了一個人。此人名叫高如進,武德初年便在河南縣任縣丞,現已年過九旬。乃是永昌六位九旬老翁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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