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新的一天,陳宇皓出了宿舍,暫别那滿是黴味的大樓,向波克切利學院走去。出門時他罕見的遇到了他唯一的室友……不對,準确的說是樓友,那如同幽靈般存在的,唯一的樓友。
“早!”陳宇皓向他招手問好。
對方弓着背,雙手自然下垂,那形象仿佛是生活在熱帶叢林裏的狒狒。“啊?”好半天,他才反應過來,有氣無力的回應道,“早……”那斷斷續續、顫抖的長歎就像是将死之人臨終前的耳語。
面對這樣的回應,陳宇皓咧着嘴幹笑,“啊!那麽早出門,很少見呐!”
“啊?”他擡頭望天,口中發出含糊不清的聲響,“喔……”好一會棱角分明的喉結才再度在幹澀的咽喉中上下滑行。
“喂,我在這呐!”陳宇皓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噢……”如同幽靈般的樓友這才拖着長音轉過頭看了陳宇皓一眼,“我隻是不習慣白天而已……啊……”說完他就打了個打哈欠。
陳宇皓側身閃到一邊,雙眼圓睜,如同看怪物似得盯着他唯一的樓友,“你……好吧!哎,話說回來你今天可起的真早啊!”
“因爲三天沒吃飯了,實在是扛不住啊!”
陳宇皓聽了心中不由得爲他豎起大拇指,這才是宅的境界啊!
别了唯一的樓友之後,陳宇皓匆忙向波克切利大學校園走去。他邊走邊打開身上唯一一件值錢的東西,那就是多功能電子表。目光随着晃動的全息圖左右搖擺,“第一堂課在1052公共大廳嗎?好咧!”他再次确認早上的課程和教室後,便關了顯示器,來到樓梯口拐角處的鏡子前,簡單整理下衣衫和頭發。
記得某人成功人士,“折”人說過:就算你窮得之剩下一件襯衫,那也要将它洗得幹幹淨淨,燙平了,整整齊齊的穿到身上。這話的寓意就是告誡人們不管當下境況如何,永遠都不要對明天的生活失去希望。陳宇皓一直來對這句話深信不疑,他一直來也是這麽做的。(讀者S:所以他衣衫整潔但頭發淩亂對嗎?作者:噓,不要大聲說出來呀!醬油黨:隻聽說過頭可斷血可流,發型不能亂的,沒聽說頭可斷,發可亂,衣衫不能亂的啊。)
“今天,不管如何都得将課完整的上完。”陳宇皓擡頭挺胸,盯着鏡中的自己心裏默念道。當得知了她是身爲厄爾朵星雲聯盟裏排名前十的政治大家族中的一員後,陳宇皓的心也平靜了不少。他凝視着鏡子,直到鏡中的人影變得模糊,自嘲的笑了笑,搖着頭轉身向電梯走去。今天他整理衣衫已不再是信仰而是一種習慣。
陳宇皓剛進入電梯,心中就湧上一種異樣感覺,令他渾身不自在,仿佛全身上下沒有一塊皮膚是舒服的。“我這是怎麽了?中邪了嗎?”他松松衣領心想道。
電梯内擠滿了前去上課的學生,但陳宇皓卻沒有絲毫擁擠的感覺,相反他發現自己還擁有很多活動手腳的空間。他疑惑的環視四周,發現周圍的學生們都仿佛将他視爲洪水猛獸,一個吃人的怪物,紛紛退避三尺。狹小的電梯内已經沒有更多的空間了,但他們依舊奮力向後擠去,三五層人像夾三明治般的疊在一起。
對此,陳宇皓十分疑惑不解的撓撓他那頭又髒又亂的頭發,心想:這就是這座世界名校的傳統文化和習俗嗎?坐電梯的一定要擠?那好,入鄉随俗……于是,他也向人群靠過去。
“咦?”電梯雖擠但陳宇皓并沒有碰到任何人,“怎麽回事?”他心中自問道。隻見電梯内的學生們個個面帶厭惡之色盯着他,順着他前進的方向忽的聚攏又忽的散開,就像是大海中的沙丁魚躲避捕食者追擊一般躲避他。
爲什麽?爲什麽會這樣?陳宇皓茫然不知所措:這隻是坐電梯而已啊!我們不都是學生嗎?他的瞪大眼睛掃視着電梯内每一個人,隻見他們要麽身着光鮮亮麗的代表榮譽成就的波克切利校服,要麽就是身着奢華昂貴代表身份财富的世界名牌服裝。隻有他是個異類,隻有他穿着售價不足兩位數的窮酸衣服站在這裏。
此刻什麽天賦人權,人人平等;什麽憲法;什麽公民權益都成了狗屁,社會财富将人化爲三六九等。陳宇皓發現自己雖然位繁華富饒的都市,世界知名大學,位于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但卻像是置身于茫茫大海中的孤島。縱使周圍波浪滔滔,浪花喧鬧又有與他何關呢?海水在海裏,他在陸地上。
正所謂物以類聚人以群分,他被孤立了。陳宇皓想起昨天被人追着捧着,那也不過是得益于跟賀遊崇這樣知名人士打賭的八卦新聞。那些人哪裏是歡迎自己,隻不過是想從當事人口中找點話題,找點樂子罷了。電梯門開了,學生們魚貫而出,僅留下陳宇皓一個人呆在角落裏低着頭胡思亂想。空蕩蕩的電梯隻有一個人,但在外的學生們都不進來,他們甯可再等一輪。
終于,電梯到了十樓。波克切利大學高材生們分列成兩排,各自都用詫異的目光目送陳宇皓走出電梯。“嚯!偶爾這樣也不錯,讓人整齊列隊行注目禮的待遇也隻有軍政界重要人物才能享有吧?”陳宇皓一邊用阿Q精神安慰自己一邊向1052公共大廳走去。
1052室準确的說算不上傳統意義上的教室。那是一座圓型的大廳,中間緩緩下凹的形成一個半球體,一圈一圈的弧形長條桌椅環繞在它周圍,就如同太陽系中土星的光環。
進門時所有學生都被要求提供電子郵箱賬号。“這是爲什麽?”陳宇皓好奇的問校方工作人員。
“教材啦!不然任課教授怎麽把教材給你們?”
“呃……”
身着黑色正裝的工作人員白了他一眼:“難不成你還要求我們在這個物資緊缺匮乏的年代向你提供紙質教材嗎?别開玩笑了,這裏有那麽多學生,就算是名校也出不起這錢呐!”
“呵呵……”陳宇皓尴尬的笑着進入大廳,找了片略空曠的區域坐下。這并不是他生性孤僻,而是空曠的地方能讓他更好的觀察四周動靜,尋找那美麗的身影;其次坐電梯的經驗告訴他即使他他往人堆裏擠,人們也會“呼啦”一下散開。
“何必去觸人黴頭呢?”陳宇皓自嘲的笑了笑,十分自覺地向最冷清的位置走去。
按照以前在宣義第三中學讀書時的習慣,深信黴國夢的陳宇皓總會提前抵達教室,一個人靜靜的坐在位子上将接下來的課程都預習一遍;而現在,身處世界名校的他卻将電子郵箱内的教材徹底抛之腦後,魂不守舍的東張西望,完全沒了當年的學習熱情。
“她今天會來吧?一定會的來!她……”陳宇皓像是着了魔般的一問一答,嗡嗡低語如同念經,目光不停的在入口、場内來回漂移。終于,他等到了他心中女神。
穆菀柔進門的那一刹那,陳宇皓覺得世界就仿佛是一部暫停的了電影,周圍的一切都在此刻靜止,除了陳宇皓和穆菀柔.
那個美麗、神秘的女生,目若星辰,唇如春花,齊耳的青絲随着她那搖擺的嬌軀翩翩起舞。陳宇皓目光如炬,直勾勾的盯着她,好像怎麽也看不夠。
穆菀柔似乎察覺到了那道如同盛夏正午時分的驕陽般灼人的目光,她轉過美輪美奂的側臉,黑珍珠般的雙眸一下子就發現了源頭。墨色的瞳孔豁然放大,“是他……”穆菀柔與陳宇皓四目相對,僅短暫的一瞬,相觸即離,不過對于陳宇皓來說卻恍如漫長的世紀。
在那四目相對的那一瞬間,陳宇皓覺得仿佛全宇宙就隻剩下他和穆菀柔兩個人。萬物俱滅,世界靜止,讓時間永遠停留在那一刻。啊!世上還有什麽能比這更幸福的呢?他心中感慨道。
不過很快,一個冷人厭惡的陰影闖入了陳宇皓的世界,将他小小的幸福撕得粉碎。“菀柔啊!你來上課怎麽也不通知我一聲呢?害得我差點找錯教室了。”那個萬惡的陰影正是賀遊崇,他恬不知恥的跟在穆菀柔身後黏來蹭去,絲毫不顧對方的臉色已變得十分陰沉可怕。
陳宇皓緊握雙拳,将骨節捏的“噶啦”直響,“你也報了這門學科,上課還用得着别人來提醒嗎?”他猛拍桌子,正欲沖上前去。不過就在這時,上課鈴聲及時制止了他的沖動行爲。
三五成群,叽叽喳喳的學生們也都井然有序的各自坐好,就連賀遊崇也變成了乖寶寶。陳宇皓見狀隻得随大流一起坐下。
這一堂課是由伯克切利大學特邀現今機甲領域久負盛名的專家,錢子林博士長期駐校舉辦的專題講座,是機械人工程學專業非常重要的一門課程。院内學生、院外行業相關人士、相關媒體雜志的撰稿人等,來者衆多,因此該課程就設在公衆大廳内。
如此重量級的一堂課,所有人都聽得十分認真,他們恨不得将錢博士說的每一個字都記錄下來,然後帶回去反反複複研究上百遍方肯罷休。但凡事無絕對,那麽多認真的聽衆中出現了三個異類:心懷鬼胎的賀遊崇、深受賀遊崇騷擾的穆菀柔和心急如焚的陳宇晧。
賀遊崇緊貼着穆菀柔而坐,目光放肆的在她身上四處遊移,令她感覺渾身不舒服。
穆菀柔隻覺的對方的目光就像是一隻臭蟲在她臉上、手上、腿上爬來爬去,攪得她不得片刻安甯。對,沒錯!他就是一隻臭蟲。穆菀柔抿着嘴心想:要不是因爲家族上層有意與賀家聯姻,她早就将那隻臭蟲一腳踹出門外。
鮮紅的雙唇失去血色,變得慘白,穆菀柔的耐心即将消失殆盡,正處于火山爆發的邊緣。不過由于這堂課是學術界的泰鬥,錢子林博士的專題講座,又有各行各業的精英人士以及媒體到場,她隻得選擇隐忍退讓。
賀遊崇雖然人品不怎樣,但他不是蠢蛋呆子,人精明的很。他從穆菀柔的神色和動作中猜到了她的心思,于是乎變得愈發大膽放肆。一隻不懷好意的鹹豬手貼着穆菀柔的大腿緩緩向上,經過腰腹後突然加速,欲勇攀高峰。
“啪!啪!”清楚的巴掌聲久久回蕩于圓形大廳内,不絕于耳。
錢博士放下激光筆,笑了笑說:“天氣一熱,蚊子們也變得活躍了不是嗎?”他話音剛落,在場的所有人都報以愉快的歡笑和熱烈的掌聲。當然也有不少人用冒火的雙眼掃視全場,企圖将那個打攪錢博士講課的無禮之徒揪出來爆菊,讓他真正的了解什麽叫做“啪啪啪”。
“什麽蚊子活躍了?請不要侮辱蚊子好嗎!”陳宇皓和穆菀柔心中一起默念道。
賀遊崇用發紅的手捂着半邊腫脹的臉說:“你敢打我?你打我就算了,但能不能不打臉?”
“哼!”穆菀柔冷哼一聲,扭動柔軟且富有彈性的腰肢向右挪了三個位置,緊貼着她右側一名腼腆的男生坐下。
那名男生發現校花排行榜上的女神竟然主動靠近自己,且靠的是那麽近,幾乎是零距離的接觸,身子頓時就僵住了。兩朵紅雲浮上臉頰兩側,呼吸急促,手腳躊躇,不知該往哪裏放才好。
忽得,他背後傳來一陣惡寒,順着脊柱往上爬,仿佛他整個脊背都結了一串冰。那是陳宇皓正用殺人的目光盯着他,“我畫圈圈詛咒你……畫圈圈詛咒你……畫圈圈……”
賀遊崇見了,心情也大爲不爽,他索性起身,來到那名男生旁,伸手重重的拍了拍對方的腦袋。
那名男生正沉浸在幸福的海洋中,忽然被人一記“醍醐灌頂”驚醒,心情糟糕到了極點。“幹什麽啊?”他沒好氣的嚷嚷,不過當他發現來者是臭名昭著的賀遊崇時,氣勢一下子萎了一半,“啊!我是說蚊子……剛剛有蚊子一直在我周圍繞來繞去……我……我……”
“哼!小爺我看上這個位置了,速度閃一邊去。”賀遊崇不耐煩的甩甩手。
“是……是……”男生對着賀遊崇點頭哈腰,收拾好平闆電腦,連滾帶爬的離開。賀遊崇見狀滿意的點點頭,然後得意洋洋的來到穆菀柔右側,緊貼着她坐下,随後他的動作更加放肆大膽。
遠在一旁的陳宇晧内心如火燒,他抓耳撓腮,尋思着自己現在是否該沖過去跟賀遊崇大幹一場。“我(哔)你(哔)的!不是說好的不許再出現在她面前的嗎?”陳宇晧心中大罵,但那又有什麽用呢?計劃A:沖上去,彰顯自己的男子氣概,然後成爲媒體焦點人物,接着被學校除名;計劃B:忍氣吞聲,在一旁眼睜睜的看着自己心中女神被那該死的花花大少**……
不!我不能再坐下去了!就當陳宇晧下定決心沖出去給賀遊崇來個畢生難忘的深刻記憶時,穆菀柔猛拍桌子起身,“我受夠了!”
尖銳的女聲在安靜的大廳内顯得異常刺耳,所有人都用驚愕的目光盯着美麗的穆菀柔。後方的錢博士怔怔的盯着那美麗的人影,“請問,這位同學……呃,我有哪裏講的不好嗎?”
“什麽?她居然敢指責錢博士?”在坐的所有人都紛紛交頭接耳,學院大廳刹那間變成了吵鬧的蜂房,嗡鳴一片。
“那女生到底什麽來頭?是天才還是想出名想瘋了?”
“好漂亮啊!如果她做我的女朋友就好啦!”
“不,錢博士,我指的不是你課題!”說着穆菀柔瞪了賀遊崇一眼。罪魁禍首賀遊崇不但沒有絲毫羞恥之心,反而露出壞笑,用更放肆無恥的舉動回敬她。
“那是……”錢博士收起溫文爾雅的笑容,緊繃着臉問道。可見這名和藹可親的教授對有人莫名打斷他上課顯得十分不滿。
“我……我指的是我身體有些不舒服,抱歉!”穆菀柔簡單的收拾下東西,轉身沖出大廳。
賀遊崇則潇灑的向錢博士揮揮手,“拜拜!”然後大搖大擺的跟着穆菀柔出門而去。
“該死!”陳宇皓拍桌而起,直接翻過後方的條形桌追上前去。“稀裏嘩啦”弄得後方聽課的學生人仰馬翻。“對不住啦!我身子也不舒……”話未說完,但人已經跑沒影了。
“今天究竟是怎麽了?”錢博士疑惑不解的撓撓頭,小聲嘀咕,“有人在食堂早餐裏下藥了嗎?”
幾個眼尖且喜歡八卦的學生們認出了他們三個,“呀!難不成他們穆菀柔、賀遊崇和陳宇皓嗎?”
“哦!你這麽一說我想起來了。”
“這才是真正的決戰啊!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家店了,趕緊追上去!”話音剛落,學生們“呼啦”一下就散了大半,隻留下一群目瞪口呆的校外人士和一個面色鐵青的錢博士。
後來錢子林博士在自傳裏寫道:這是我有史以來所上過的最糟糕的一堂課;他們三個是我有史以來所教過的最差的三個學生;那一天是我人生中最最黑暗的一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