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宇皓靜靜的坐在硬闆床上,頭靠着冰冷堅硬的混凝土牆,無神的雙目凝視窗外蔚藍天空下那一朵朵慵懶的閑雲。明亮的陽光從狹小的窗口中溫柔的淌入,在靛青色的地闆上留下一塊方形的亮斑。
時間緩緩流轉,方形的亮斑也随着時間劃過15度角,時間過去了一小時。就在這靜靜的一小時中,陳宇皓靜靜的坐着,眼珠一動不動的盯着窗外那朵白雲,如一張定格的畫面。
“吱吱嘎嘎……”腐朽的門樞傳來令人牙齒打顫的聲響,渾身冒着熱氣的沙耶走進隻屬于陳宇皓一個人的2014寝室。“舒服,舒服……”他身穿一條褲衩,露出一身古銅色的橫肉。濃密的胸毛汗毛密密麻麻遍布其上,再配上那張胡須紮拉的猥瑣臉,一下子讓人覺得莫不是那家動物園的猴山管理員沒把籠子鎖好?
“真是太舒服啦!”沙耶用白色的幹毛巾不停的揉着那頭潮濕卷曲的長發,不一會白毛巾就變成了灰毛巾,似乎再好的洗發水也無法洗淨他那頭布滿油膩污垢的卷發。
“嘿!小夥,怎麽了?”他注意到陷入呆滞狀态的陳宇皓,上前伸出兩根短小但粗壯的手指彈了彈陳宇皓的側臉,“思春了?”
陳宇皓就像是一具沒有靈魂的空殼僵屍,木讷的眼珠始終未曾動一下。
“那朵雲嗎?”沙耶似乎也注意到了這點,他長籲短歎道:“啊……哈!真羨慕天邊的閑雲呐!可以無憂無慮的飄蕩在天邊,讓暖暖的陽光填充寒冷的身體,讓柔柔的微風輕撫自己的皮膚。”說着他看看天邊的雲又看看呆滞的陳宇皓,搖搖頭,“但是雲……真的那麽逍遙自在嗎?”
終于,陳宇皓有了一些反應,證明他還活着。那呆滞僵化的眼珠轉了轉,然後重歸寂靜。
“風要它往哪裏去,它就得往哪裏去;風要它變成什麽形狀它就得變成什麽形狀。”說完,沙耶來到陳宇皓面前,一頭亂糟糟的卷發遮住了小窗。
陳宇皓低頭側目,盯着漆黑的床腳一言不發。
“我知道你有煩心事,你對這個世界,對自己有很多很多的不滿。”沙耶伸手揉了揉陳宇皓那如鳥窩般淩亂的頭發,“但是不滿歸不滿,煩心事歸煩心事,你在這裏消沉又能有什麽用?能解決問題嗎?”
陳宇皓扭動僵硬的脖子,擡頭,那種生硬的僵直感仿佛是一台缺油鏽蝕的古董機器艱難的轉動齒輪和樞軸,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牙齒打顫的聲響。他泛起一對死魚眼,耷拉着沉重的眼皮看了沙耶一眼,“那我又能幹什麽?”
“你能幹什麽?”沙耶揉了揉他那紅彤彤的酒糟鼻說,“我告訴你,你什麽也幹不了!”
2014寝室再度陷入一陣令人抓狂的沉默,不過陳宇皓似乎十分享受這股分爲。這樣就好,讓我一個人安靜會。他心想道。
“不就是你的夢中**沒來上課嘛!有什麽大不了的?”沙耶攤手聳肩說,“又不是說你們兩就此拜拜了。”
“靠!你又偷窺我的想法!”
“偷窺?你這用詞真是太不恰當了,我可沒有偷窺,是你自己不停的對外說老子的馬子沒來上課;老子的馬子跑了;老子的馬子可能遇到麻煩,會遭小人報複……”沙耶臉上挂着幸災樂禍的笑容,故意扯開大嗓門大聲喧嘩,仿佛要讓全世界人都知道這件事似得。幸好這棟宿舍樓隻有兩名住戶,一個是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隻撸電腦的超級宅;另一個則是當事人陳宇皓自己,要不然波克切利分校,瑪麗頓學院準定會爆出一則天大的八卦新聞。
“靠!老子跟她還沒發展到那地步好嗎?”陳宇皓撿起身邊的枕頭朝沙耶丢去,随後他小聲嘀咕:“如果真能發展到那地步也不錯啊!”
“咳咳……”沙耶幹咳兩聲說,“人之常情嘛!我能理解的。不過話說回來……”他頓了頓,睜大圓眼,射出兩道精光盯着陳宇皓,“這一切不過是你的猜測,你一個人的胡思亂想而已。”
陳宇皓焦躁的搖頭擺手,“她沒有理由不來。”十根手指極不安分的在臉頰兩側、上嘴唇、下巴等部位搓來搓去。
“沒有理由?你怎麽知道對方沒有理由不來?”沙耶笑嘻嘻的說,“你确認過了嗎?”
“我……”
“你什麽都沒确認,你也什麽都不知道!”
陳宇皓再度垂下腦袋,目光四處遊移。
“被我說中了?呵呵!”沙耶冷笑一聲,“你和她其實形同陌路,真正算得上見面也就一次。在來到這所學校之前,你還不知道她的名字,跟她說話有超過十句嗎?”
“你……靠!不許偷窺我的思想!”陳宇皓用尖銳的聲音抗議。
沙耶豈會理睬他那無力的抗議,反而顯得愈加幸災樂禍,“說白了,你和她根本就算不上熟人,隻是見過面,隻是單相思而已。”
“那又怎樣?難道她跟賀遊崇就很熟嗎?難道他們兩人是真的……”陳宇皓欲言又止,似乎覺得自己将要說的話有點可笑。
沙耶白了他一眼,“你明白就好。”
“難道就不能做什麽嗎?”
“身爲當事人的你都不知道,那我又能……”
陳宇皓擡頭盯着沙耶那對渾濁的眸子說:“賀遊崇絕不會就此善擺甘休的。她……有危險……而我卻……”
沙耶一聽,立刻仰天大笑,上氣不接下氣。“哈哈哈哈!你也把你想得太偉大了!她有危險?穆氏家族再不濟那也是厄爾朵星雲聯盟裏排名前十的政治大家族。就算花花大少賀遊崇再沒腦子也不敢把穆宏的乖乖女給怎樣的。除非他們賀家不想混了。”
“什麽……”陳宇皓頓時發覺自己是多麽的無知可笑,“厄爾朵星雲聯盟……十大政治家族……呵呵!”他雙眼圓睜、腦袋歪斜,咧着嘴巴流出晶瑩剔透的口水,仿佛是得了老年癡呆一般,“什麽她有麻煩,什麽賀遊崇不會放過她?有麻煩的明明就是我,賀遊崇不會放過的人明明就是我!我真是自作多情……”雖然他話這樣說,但心中卻好受不少,因爲關鍵的她不會有事。
沙耶毫不留情的繼續打擊陳宇皓:“你明白就好。”他大大咧咧的來到寝室内唯一一張書桌前,轉身,将他那肥大的屁股挪了上去。亂糟糟的卷發遮住了小寝室唯一的光源,從小窗**入的陽光,在地上留下一片彎彎扭扭的影子。“不過……”他話鋒一轉,語氣變得低沉嚴肅,“雖然穆菀柔不會有危險,但賀遊崇還是會跟她糾纏不清。至于賀遊崇爲什麽敢如此明目張膽的騷擾她估計是得到雙方家族上層的授意、默許。”
“授意?默許?”陳宇皓“騰”的起身,接着“嘭”一聲響,腦袋差點将上層床闆定出一個大洞來。“靠!”陳宇皓抱頭蹲地大叫,“難不成是政治婚姻?”他想起了當初,和穆菀柔第一次相遇,那宛如藝術品般的女孩神秘、美麗:黑色的齊耳短發筆直柔順,微微一晃就蕩起一片漣漪;墨色雙眸,帶着黑珍珠般的光澤;堅挺的翹鼻子,朱紅的雙唇……一切的一切都是那麽的精緻、美麗,讓人憐憫,讓人愛惜。但她毫無生氣,身臨險境卻毫無自保意識,像木偶一樣無動于衷,任人擺布。空洞的墨色眸子,無神的凝視夜空,視線沒有焦點,仿佛她早就看到了結局,并接受了這個結局。
“難道當初她……”陳宇皓想起了當初自己問她,“爲何不會家,爲何那麽傻?”,而她則是冷冷抛下一句:“我……無論怎樣都好,我隻是不想回家罷了。”
“這就是她離家出走的理由啊!”陳宇皓長歎一聲。
“總算明白過來了?”
“總算……”陳宇皓似乎覺得某些地方有點不對勁,“爲什麽要說總算?靠!難不成從一開始你就尾行我?”
“去屎!”沙耶擡起臭腳,一腳将他踹飛,“怎麽用詞的?就算尾行我也不會尾行你!”
“呸呸呸……你這也叫洗過澡?尼瑪,比下水管還臭!”
沙耶坐在書桌上,扣着腳闆正色說:“閑話不說了,總之雙方家族上層人物的決定是不會輕易變更的,賀遊崇依舊會粘着你馬子。另外,以賀遊崇的性格絕不會善罷甘休,你和你的朋友将惹上麻煩。”
陳宇皓低頭不語,他心中清楚,也明白即将到來的一切。
“你不是那種坐以待斃的人。”沙耶放下他那比下水管還臭的腳闆,盯着陳宇皓的眼睛說,“要不然你也不會闖入米斯托弗公司大殺四方了。”
“你的意思是……”忽然,陳宇皓覺得自己跟眼前這個男人在一起真的很危險,他甚至懷疑自己當初跟沙耶學習成爲超能武士的決定是否正确。
“跟賀遊崇這樣的人講道理是沒用的,跟賀氏家族這樣的大集團勢力講道理和法律,更加沒用。”
“你的意思是沒有說理的地方嗎?呵呵!”陳宇皓冷笑一聲,“在這個開化時代;在這個法制的社會……怎麽……怎麽可能……沒有……”雖然口上不承認,但他的話越說越沒底氣。
“開化?法制?哼!”沙耶冷哼一聲,“如果時代和社會真有那麽美好,我還至于混成這個樣子?”
自從在自己家鄉邑西密村經曆過那樣一件事之後,陳宇皓這自己,對這個社會,對黴國夢的信仰産生了動搖。
“不要希望寄托給别人,也不要寄托給社會……掌握自己命運的隻有自己。”沙耶從陳宇皓的行李箱中取出一支破舊的“手電筒”丢給陳宇皓,“能依賴的也隻有自己。”
陳宇皓怔怔的盯着“舊手電筒”,用力握住,隻聽“嗡”一聲,一道比太陽還要耀眼的光柱從中竄出,“照你這麽說,空閑的時間不多了啊!那麽趕快開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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