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一飛腳步一動,再次從原地消失,随即出現在十米開外。
光頭青年一拳落空,打在地闆上,半條手臂刺入地面,磚石崩裂。他轉身掄出一拳,三根水銀凝成的圓錐脫手而出,旋轉着朝顧一飛鑽來。
眼看着就要穿胸而過,顧一飛擡起根手指,在空中畫了個符号。正在突進的三根汞錐突然如陷泥淖,刹那間減速,懸停在顧一飛面前,然後掉轉頭來,重新旋轉,目标卻變成了原先的主人,像是被馴服一般。
青年這時候要再看不出厲害,那就真有點傻了。
他連忙起身拍掉塵土,面帶微笑,頗有江湖風範地一抱拳,彎身鞠躬90度,誠懇地說道:“見過前輩,晚輩多有冒犯,還起……噗!”話沒說完,他整個腦袋就被塞進了地裏,爆出的土石揚起一米多高,那個“請”字也吞了音。
“你變得倒快。”顧一飛蹲在他旁邊,朝他後背上又拍了一巴掌,土裏響起咳嗽聲。
築基少女已經吓傻了,站在後面手足無措,都不知道要把劍拔出來。顧一飛站起身,沖她昂了一下頭,問道:“你多大了?”
“……十九。”
他抓了抓頭發,有些恨鐵不成鋼地說:“十九歲不學好,手上嘴上都不積德。你知不知道如果我是個普通人,你那一巴掌能把我打成什麽樣?”
女孩惶恐地搖頭。
“脖子會斷知道嗎?你以爲普通人是什麽,可以讓你這麽不講分寸?”顧一飛呵斥道,“别被自己那點本事蒙蔽了,你還沒到高人一等的地步,劍仙也不行!這話你給我記好了!”說着他把光頭青年從地裏拔了出來,指着他鼻子道:“你也一樣!“
……
史雲與顧一飛分開後,先是沿着向北的公路走,直到确認走出了對方的視線之外,他才如獲大赦般松了口氣,感到腿一陣發軟,不得不扶住路邊的欄杆才能站穩。
和表現出來的不同,他一點兒也不放松。
顧一飛那老古董的修爲起碼是金丹,是世間最強者之一,随便打個噴嚏都可能要了他的命,而且對方曾經做過恐怖分子,還混迹監獄長達五十年之久,精神可能都已經不太正常,誰也說不好他會做出什麽來。
和這樣一個定時炸彈相處,還要作出熱心知己的模樣,史雲快累瘋了。
慢慢讓身體放松下來,他走到路邊,伸手再次攔下一輛出租車,上去後對司機道:“去上城區的二七七路。“
車子開起來,很快駛入下行的高速路。因爲車身與地面不接觸,行車沒有任何震動,史雲便把頭放松地靠在車窗上,閉目反思起來。
請顧一飛出山本身是招險棋,是他私自作的決定,到現在也沒給上級呈遞報告,甚至那份特赦令都是僞造的,本來也沒打算真交出去。現在顧一飛越獄成立,很快會有人來找他做調查,怎麽對付過去又是麻煩。
要不是時局真的太糟,仙人階層已有了貴族獨裁的氣勢,中國眼看着要一條道走到黑了,他也不會做這種砸飯碗的事。但是想給大環境引入一個新變量,又對後果無從預知,作爲實施者和負責人,他以後承擔的壓力必然會更大。
這個計劃還是不成熟,可是又有什麽辦法呢?
史雲痛苦地捂住眼睛。他能想到的最壞結果,就是顧一飛與劍仙聯手,使仙人階層更加牢不可破,人民生活得更加屈辱和艱難,他則會砸了飯碗,蹲進監獄,甚至有可能會死——在他的印象裏,劍仙一向瑕疵必報。
算了,算了,先這樣吧。
史雲想抛卻這一切,把頭腦清空,隻留下了一個身影——隻有她能讓他感到放松和溫暖。
……
出租車開到了城市底層,沿着曲折的道路七拐八拐,最後來到了一個破舊的棚戶區,在一條小路上靠邊停下。
史雲下了車,看着眼前破敗不堪的一棟棟拆遷房,心裏升起一陣暖意。他穿過馬路,走進一條小巷,熟門熟路地穿過蛛絲般的小徑,沿路和出來乘涼的大爺大媽打了招呼,一直走到一座古色古香的小院前,他停下了。
門是釘着鉚釘的木門,上面有銅環,斑斑點點的鏽蝕痕迹有種舒緩悠長之感。史雲握住一隻門環,輕輕叩了幾下。
吱呀一聲,卻是側面的小門打開了。一個系着圍裙,額上還殘留着汗珠的女孩探出身子,眨了眨眼,看清是史雲後,臉上一下綻放了笑容,道:“傻站着幹嘛?進來吧,我正做晚飯呢。“
日頭西斜,天邊燒起紅雲,遠處的高樓大廈隻剩下一個剪影。不論是在何時,晚霞總是有種别樣的魅力。
棚戶區的小院兒裏,老樟樹下支起一張桌子,桌上擺了油爆蝦、西紅柿炒蛋和清炒西蘭花三個菜。桌子兩頭,兩碗白米飯上各搭着一雙筷子;旁邊還擺着一壇紹興黃酒。兩個人相視而坐,臉上笑靥如花。
”每次來都有酒喝,你家到底藏了多少啊?“史雲拍開封泥,給自己的杯子裏倒了半杯,輕輕飲盡,咂麽咂麽嘴,一副意猶未盡的表情,把對面的女孩逗樂了:“都是戰前屯的,好多呢,夠你喝的。“
女孩叫何旻,是史雲的大學同學。兩個人曾經一起做過修仙科學性的研究,也就是在那時,他們奠定了感情基礎,如今已經交往五年了。
何旻的家庭條件并不好,父母早逝,她是吃百家飯長大的,後來靠社會福利上了大學,盡管她也在打工,但生活負擔太重,家裏一直沒有積蓄,到現在也沒能遷出棚戶區。
史雲喜歡她,是因爲他總能從何旻身上感受到安穩和甯靜,這是一種平凡的美,是他所渴求的。在這個人人追求力量、想要成仙的躁動時代,這份甯靜的平凡是如此的不可多得,有種讓他着迷的魔力。
何旻對他的感情,則是因爲他人格裏的善良、操守、幽默和奮進心,縱然身體上不是那麽強健,但爲人很有魅力。
……
兩個人喝了些酒,開始吃飯。史雲幾天沒正經吃東西了,樣子有些狼吞虎咽,何旻掩着嘴又是一笑,給他夾了一隻蝦到碗裏,問道:“你最近怎麽樣?”
史雲咽下去一口米飯,傻傻地笑起來:“最近我可是焦頭爛額。還好有你在,不然真不知道怎麽挺過去。”
“德性。”何旻伸手幫他擦了擦嘴,“你還在貧血?臉色越來越白了。”
“這是吓的。”史雲故作神秘地撥開她的手,放下筷子道,“你都不知道,這兩天我跟什麽人在一塊兒。”
“誰啊?”
“我說了你可千萬别亂傳,這事情挺要命的。”史雲嚴肅道。
“我是那樣的人嗎?”何旻闆起臉,拍拍胸脯道,“你隻管說,我保證一耳朵進一耳朵出。“
“你這算什麽保證。“史雲吐槽道,看見何旻小臉一沉,趕忙改口,“我這就說。我是跟那位……”
……
天色越來越晚,日輪堕入西山,明月高懸天際。巷口的燈滅了,皎潔的月光灑進這座小院,落下一地白霜。桌上隻剩一個空壇,洗淨的碗筷摞在水槽裏,龍頭滴答着水珠。
正是夜籁人寂之時,“咕咕”兩聲,有鳥雀在樟樹枝頭啼鳴;房間的燈熄了,有人在屋舍之中盡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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