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從諾爾格維克的火箭發射基地裏驅車出來,路上果然沒有再碰到那兩名士兵,見到的隻剩下散落一地的衣服。
“我們抓到過她好幾次,每次都讓她給跑了,這種事早就已經司空見慣了。”
“還不都是因爲你們這裏的安保不嚴才……”
“哎…哎,算了算了。”蕾切爾坐在駕駛室向後面擺了擺手,說道,“她逃跑時沒有使用暴力手段,更沒有打傷你的人。又留給了我們線索,這都表明她要我們去往這個‘神聖的地方’。”
“問題是我們怎麽去。”
“沿着河走不就行了?”
“你真得相信她說的話嗎?”
“不管怎麽樣,一天之後詹姆斯.高恩的軍隊就會去金剛城送死,要想拯救他們的唯一方法就是去雅利安人的部落。”
由發射基地向西驅車二十分鍾左右就來到了“社會主義峰”,從火山口流出的熔岩把中間的一座小島包圍了起來唯一通向這個部落的路就隻有兩河之間的狹長小島。“社會主義峰”位于“亞德倫平原”的東部,是蘇聯金星南部和北部的分界點就相當于中國的秦嶺到淮河一線。因此這個小島被形象得稱爲“天分島”,意思是指天堂和地獄的分界線。“天分島”仿佛是從河底冒出來的一樣,獨自屹立在茫茫的大海之中。小島的四面都是陡峭的石灰岩懸崖,底下的熔岩波濤不停地拍擊着側壁的岩石,有的石頭承受不住岩漿的高溫而像北極冰川那樣一下子全部坍塌下來。
“必須要換上這套衣服嗎?”蕾切爾拿着一個奇形怪狀的包裹問道,“把熔點這麽低的東西套在宇航服外面一接觸這裏的空氣就會直接被融化的。”
“你理解錯了,這東西可不是在外面穿的,而是在探測車内穿。我們駕駛的探測車外殼可不會與硫酸發生反應,空氣中的硫酸當然也不會吸收掉車皮上的水分。但我們是人,即使躲在車内硫酸根也會飄進車裏。意思是說,就算在車裏也要穿好這身衣服一點皮膚也不能漏出來在汽車行駛的過程中不能下車,在我們到達克裏斯蒂娜那裏時我不希望看到我們之中任何一個人喪命。”
這層奇怪的塑料薄膜是諾爾格維克火箭發射基地爲我們專門研制的,它看上去就像一件透明的雨衣。雖然從外表上看它并沒有什麽特别的地方,但它卻擁有絕緣、隔熱二百度、延展性能超強和不與任何酸性和堿性等帶有腐蝕性能的物質發生反應的特點。
“天分島”,這個名字聽起來像“阿卡迪亞”的另一種版本,實際上它來自希臘語的“燃燒”一詞。我曾經看到過威廉.漢密爾頓先生對這片美景的描述。在他的筆下,綠樹點綴着這幅美麗河流風光。聽奧米切諾夫說,這一片區域曾經生活着大批的蜥蜴人,環境也沒有設麽差。而就在幾十年前,一個蜥蜴人巫師給一座城池設下了詛咒。從那以後,“天分島”被認爲是由人間進入地獄的入口之一,那時候蘇聯人才剛剛抵達金星。在現在的金剛城附近生活着一種動物,因爲環境實在是太差大部分都死了。蘇聯發動化學戰争後,剩餘的動物全部發生了變異,其中的一支就是在一列廢舊的火車中把米切爾吃掉的“地毯蟲”。
這麽長時間,我從來沒提起過蕾切爾駕駛的裝甲車。一個月前風暴剛剛停止,蕾切爾帶着我重新回到了“麥哲倫号”降落的火山口。風暴來臨時“麥哲倫号”自動開啓了固定裝置,這麽強大的風連我們在環形峰上設立的小行星檢測裝置都給吹走了,而麥哲倫号則是屹立不動的。蕾切爾把麥哲倫号船艙帶回了發射基地,把它和一輛普通的燃鎂裝甲車“結合”到了一起。降落艙中還有一整塊核能電池,裝甲車裏可以燃燒鎂塊和從金星大氣中提取到的二氧化三碳和甲烷等可燃性氣體。這樣,一個長三米寬兩米,帶有四重動力的裝甲車就此誕生。但是,我們用于降落的噴氣閥門被發光的炮彈損毀了,蕾切爾費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沒能把它修好,因此新的裝甲車沒有裝備噴氣閥門。
蕾切爾是裝甲車的司機,因爲我們之中隻有她會開車況且車也是她造的。科斯莫羅夫、奧米切諾夫和我三個人坐在由“麥哲倫”号改裝而成的後艙裏。
“大家注意了,在蜥蜴人的原始部落裏會有一種類似于翼龍的‘鳥’。”
“這也是你幹的好事?”科斯莫羅夫問道。
“這些鳥以前隻有手掌般大小,一些士兵在西線碰到了它們。即使它們沒有任何的攻擊力一些遊手好閑的士兵還是向空中噴灑化學毒藥。噴灑完了以後,它們漸漸地天上的掉了下來,當時,栖息在斷壁殘垣上的鳥兒也會從上面墜落下來死去。士兵們不予理睬揚長而去,但它們并沒有真正地死,而是等到他們走後又重新站了起來。我們沒有發現一般的生化武器不會讓它們死亡,而是一次又一次地變異。它們下出來的蛋幾乎占本身的五分之四大,而且每一次都這樣無不例外。所以,母鳥産完卵後就會立即死亡。”
“生出來的就是怪物。”
“《神曲》中,但丁就是在這裏跟随着維吉爾進入了‘煉獄’。如果天分島下的實際地質狀況能被認爲是‘地獄’的話,那麽這裏就是那把進入地下世界的鑰匙。”
裝甲車的後艙和駕駛室有一道門,這一道門一般情況下不會被打開而後艙又沒有可以向外觀望的舷窗。唯一提供光亮的,就是“麥哲倫号”上裝有的核能電氣燈。
“警告,警告……前方無法通行”
“怎麽回事!”科斯莫羅夫沖着駕駛艙裏的蕾切爾喊道。
“前面的路怎麽這麽窄。”
“那就退回去找别的路!”
“如果是這樣我早就退了!”
“哐當!”科斯莫羅夫一下子把前艙和後艙之間的槅門拉開,一道刺目的金星大氣顔色散發出的黃光射了進來。
我也站起身,目光投向前擋風玻璃外。隻見幾米開外的前方“天分島”道路的寬度竟然隻有不到三米而且兩邊還在繼續坍塌,從下面拍擊的“巨浪”直接打了上來。這時,從裝甲車的後面又傳來了好幾聲岩石爆裂墜入熔岩流的聲音。一塊直徑長爲六米的石灰石滑落到熔岩流中濺起的岩漿可以高達二十米,但不能夠在空中形成一道彩虹。
熔岩在空中凝固成小石子,即使是因爲岩漿凝聚在一起溫度降不下來形凝固不了,它們也是半凝固半液體形的。伴随着“嘩嘩……”的聲響,在空中凝固成的熔岩小石子如雨點般地打了下來并狠狠敲擊着裝甲車的外殼,落在前擋風玻璃上的石子把堅固的合成玻璃打出了斑痕。
“這樣下去不行!就算擋風玻璃是多麽的堅不可摧但是石塊還是會在上面留下斑痕,這會阻礙蕾切爾的視線!”
“要想分析怎麽過去就要先掌握這些石頭的來曆,裝甲車的長度應該還可以再撐一會兒,還能堅持嗎?”
“我還行!”
“好吧,這種岩石叫做坎帕尼亞熔結凝灰岩,它源自三萬五千年前的一場大災難——一場火山爆發。那一次的火山爆發徹底改變了這裏的地貌,同時也鑄就了今天的‘社會主義峰’。那次火山爆發至少噴出了一百立方千米的火山灰和浮石。從金星北部的諾爾格維克山區到南部的蜥蜴人部落,近三千多平方公裏的區域被這些火山灰和浮石覆蓋了。這次火山爆發的威力巨大得令人難以想象,後來那場‘溫徹斯特——V’火山爆發與它相比起來,真可算是小巫見大巫了。它噴射出大量的高溫水汽和被膠結的熔岩,在北部山區‘炸’開了一個巨大的洞,相識有誰拿了一個打孔機在金星地圖上打了個孔似的。”
三萬五千年前,人類還沒有脫離原始時期。然而,近代的人們在中國、美洲大陸、印度、日本沖繩諸島海域以及西亞的兩河流域附近的原始人洞穴中發現了這樣一幅壁畫——人們擡起頭仰望天空,看到在茫茫的星際之間也有一顆和地球一般的行星。它閃着泛泛的藍光,上面的海洋在陽光的照射下波光點點。突然,在星球的某一個地方發出了一道刺眼的光亮。在這時的金星上,天空中升起了一朵巨大無比的雲,中間摻雜着許多發光發熱的物質。随後,這朵雲開始向四處飄散,成堆被燒焦了的火山岩塊散落在各處,使得植物們未能幸免于難。當熱氣停留在某處時,那裏的岩石就會因爲高溫而融化掉,随後又重新組合在一起。
“這麽說,這些石頭就是火山噴出的浮石?”
“對,别看它們固定在水面上其實是浮在水面上的。這些岩石的密度非常小,下面又是與熔岩直接接觸那麽岩石的下面勢必會十分堅硬,我們接着行駛就算掉下去也不會接觸岩漿。”
“好吧,就按蕾切爾說的做。奧米切諾夫,現在我們離原始部落還有多遠?”
“讓我看看。”奧米切諾夫盯着手中的金星地圖,這種地圖就是科斯莫羅夫在“哥倫布号”上給我的,它在地球上是稀缺品但在金星上則是人手一份,“咦?不對呀,應該就在這裏,怎麽不見了?”
“什麽!蕾切爾,前面有什麽情況?”
“天哪,你們快來看呀。”
“完了!”奧米切諾夫幾乎是和蕾切爾一齊叫出來的,“不,我們走錯路了。前面…前面是大瀑布!”
我從駕駛室向前望去,前面原本該存在狹長的“天分島”的路面突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無盡的深淵,在它的下面不是堅硬的浮石而是滾燙的熔岩!
“奧米切諾夫,怎麽回事!”
“如果我沒有記錯,這就是伴随着金剛城才會出現的熔岩瀑布——布爾什維克大瀑布!”
“你不會早說,這下我們都完了。”科斯莫羅夫話畢就癱倒在座位上。
“還有辦法過去!”蕾切爾說道,“看看前面是什麽。”
剛剛坐下的科斯莫羅夫再次站了起來伸頭向前面觀望,在“瀑布”的前面有一塊廣袤的平原,在它的上面有幾棟破舊的房屋。
“前面就是原始部落!蕾切爾,你該不會是想……”
“如果從現在開始我以時速爲六十五公裏沖過去應該能夠安全抵達對面。”
“不可能。”奧米切諾夫一邊搖頭一邊說道,“飛流直下的岩漿一定會在空中凝固,你們都學過物理,液體凝固會放熱。質量這麽大的熔岩凝固時散發出的熱量是一定會把我們烤熟的。”
“已經沒有時間了,蕾切爾!”
“劉海華!”蕾切爾沖我叫道,我沒有回答而是擡起頭靜靜地聽着,“你記不記得在船艙中有一個用來緊急防護的防護罩按鈕?”
“我記着呢,就在這個地方。”
“好的,我一會會加足馬力,在飛出去的一刹那你就摁它。”
“明白!”
“嗡!”地一聲,車身由于緊急加速和慣性的緣故向後猛地一仰,我們也跟着向後傾斜。這意味着,蕾切爾已經踩下了油門,已經沒有退路了。奧米切諾夫一臉茫然地盯着前擋風玻璃,連汗都流不出來了。科斯莫羅夫則是滿頭大汗地盯着前方,我趕緊走到船艙的一個角處扶着旁邊的一根柱子以免因爲颠簸而失去按動防護罩開關這個要命的機會。機會隻有一次,一旦失敗就前功盡棄了。
“克裏斯蒂娜早就知道會是這樣了,她把我們都騙了!”奧米切諾夫絕望地喊道。
“現在不是抱怨的時候,還沒完呢。等到了那裏你在理論也不遲!”
“蕾切爾,還有多遠?”
“四十米。”
“還有四十米!我的天哪,真的要我們死在這裏嗎。亞特蘭蒂斯的弟兄們,我要來見你們了。”
“你給我住嘴,奧米切諾夫!”
“劉海華,我叫你按開關的時候一定要迅速。其他人全部坐到座位上系好安全帶!”
“三十米。”
“還有十五米!”
“吱吱……吱吱”
“怎麽回事?”
“車行駛的太快了,輪胎破損了。”
蕾切爾的話讓我想起了之前我們在去溫徹斯特的路上探測車的輪子因行駛時間太久出現的破損,導緻在高加索塔前面翻車的情景。我不禁看到了了汽車在懸崖邊上翻車直接墜入滾燙熔岩的恐怖畫面,問道:“還剩……多遠?”
“摁!”
蕾切爾突然說出的這一句話讓我訝然一驚,但條件反射使我迅速按下了防護罩的按鈕。就在那一瞬間,我失去了重力,這種感覺讓我重新回到了太空中。我環顧了一下四周,除了科斯莫羅夫正在惡狠狠地訓斥抱頭痛哭的奧米切諾夫外,所有的物品都“飄”到了空中。
汽車在空中發生了劇烈的搖晃,這使得駕駛艙和後艙之間的門再次關閉。即使車子裏有着各種各樣的聲響,即使汽車的隔音做得再好。外面“飛流直下三千尺”的雄奇瀑布的聲音仍然傳到了每一個人的耳朵裏。“嘩!嘩……嘩!”,每“嘩”一聲,來自于熔岩瀑布中的熱浪就襲來一次。車内的溫度總是一升一降,一高一低。我不知道蕾切爾在駕駛艙裏究竟看到了怎樣的神情,我隻是聽到駕駛艙裏死一般的寂靜。
好消息是“麥哲倫号”上的防護罩奏效了,它不僅能夠防護來源于外界的輻射還可以抵擋任何以船艙爲目标的化學攻擊。
汽車在空中飛行了足足二十秒鍾,這不是一個以時速爲七十五公裏的速度水平直線飛行的距離。由此可以推斷,汽車早已就飛過了大瀑布。而現在,汽車正在加速墜落當中!因爲我已經感覺到,我的背部已經貼緊了汽車的天花闆這說明汽車的重力勢能正在不斷減小取而代之的是飛快增加的動能,并且在不久之後這些内能就會全部鑽進我們每個人的身體裏。
“趴下!”蕾切爾突然在駕駛艙裏喊道。
顧不了那麽多了,我趕緊順着我抓住的杆子向下爬去。盡量把頭部和腹部能易損傷的部位靠近較爲柔軟的地方,雙手也抱緊頭部。處于失重空間裏的人是很難受的,這時就好像遊樂場裏的“海盜船”正在下降一般,人體裏的血液好像失去了重力到處亂竄。好在我們都是宇航員,受過專業的訓練,如果是一般人,是絕對無法在失重的地方保持可以思考的頭腦的。
“準備好了嗎?”
“好了!”
“3!”
“2!”
“1!”
這畢竟是幾十米的高空,就算我們有再安全的防護手段還是躲不過全部的重力勢能轉化爲的動能力量大。這一次不是因爲我的頭撞到了什麽堅硬的東西,而是因爲強大的動能順着我的腳和腿直接鑽了上來,劇烈的疼痛讓我們所有人都猝然昏厥。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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